避過了鋒芒,又商討了聯盟,剩余一些瑣碎的小事,我便沒有心思旁聽了,便邀了虞姐姐去涼亭說話。
這幾日連著發(fā)生了許多事,她也一直與易琛他們待在一處,短短幾日,如今再見,我便有了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我也知道,一旦易琛他們將結盟的事定下來,便會離開朝陵了,虞姐姐,也會跟他們去的,于是,重逢之余,又添了很多離別的傷感。
我是最不喜歡離別的,所以我也很不喜歡熱鬧,因為我知道,熱鬧之后,一定就是孤單,而我,總在最熱鬧的時候就感到失落了。
就像此刻,我一時覺得高興,一時又覺得落寞。
虞姐姐便道,“我想,你該和清愁換個名字才好。”
她溫柔地望著我笑,“明明你才是最多愁的那一個?!?p> “清華,”她拉了我的手道,“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你的性情我已十分清楚了。你今日心神不定,是因為慕椋么?”
“眼下只有我在,你心中有話,可放心說了?!?p> 我便有些心酸,難道我看見慕椋,會無動于衷嗎?就算他不是良生,但是,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就如同良生在我眼前啊,叫我如何能不難過呢?
我頓了一頓,弱弱問了一句,“虞姐姐,你可知慕椋先生,是哪里人士?”
我仍是,有些不甘心,卻又在問完時立馬感到心悸。
虞姐姐輕輕按下了我的手,低聲道,“聽說,是豫州人士,自小出入將軍府,與大將軍關系親厚,如同父子?!?p> “他不是良生?!彼o了一個結論。
她已打聽得這么清楚了,我再追究下去,未免就可笑了吧。
我竟不知該說什么好,連她都說我認錯人了,那我一定是認錯了吧,她不會騙我的呀。
然而,讓我再一次接受良生已死的事實所帶來的痛苦,并沒有比第一次要輕松,我又一次被活活地拖入深淵,恨不得窒息而死。
誰說我的日子還長,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過去,因為良生的影子,就一直都在我的心底,我不敢去碰??赡介5某霈F,又將這份隱藏的牽掛連根拔起。
原本我在期待著,我想,就算我對不起良生,就算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繼續(xù)在一起的可能,就算以我整個后半輩子的悔恨為代價,我也寧愿要他活著。
我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在她面前,我不用假裝堅強,不用假裝云淡風輕。
“他果真死了?!?p> 虞姐姐輕輕抱著我,安慰道,“我時常會想,為什么我們蕭家,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呢,為什么我沒有隨那場大火一起化成灰燼?爹娘,哥哥都死了,我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反而僥幸地活著。我時常有一種背叛的罪惡感,那日趙丕要砍我的頭,我一點也沒有覺得害怕,我感覺我不是去受苦,我是去和爹娘兄長團聚,所以,我反而覺得,如釋重負?!?p> “但其實,爹娘根本不會因為我拋下了他們而責怪我,他們一定希望我活著,就像我希望我死了,讓他們活著一樣?!?p> “我們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沒有權利選擇誰留下,誰離開。那么良生走了,他又怎么會希望你煎熬地過這一輩子呢?“
“是因為慕椋,你才這樣,等過幾日我們離開朝陵,你便也能好起來?!?p> 她不斷地安慰我,我只是不住點頭,但是,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是不是會像她說的一般,等慕椋走了,一切都恢復如初。
我又要花多少時間,去淡化良生在我生命里的痕跡呢,你們都說慕椋不是他,但是,我還是有一份奢望。
但是,我也不會再問了。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體會到良生存在的氣息,其他人只會勸我往前走,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往前走。但并不代表,我就真的心甘情愿地將他遺忘,把慕椋當成一場誤會。
“我不會再糾纏他了?!蔽掖饝?。
虞姐姐繼續(xù)道,“重山是真心待你的。你今日說話,未免有些重了,你怎么能當著眾人的面如此駁他呢?”
我微微苦笑道,“原來你在替他打抱不平。你放一萬個心吧,我還不至于昏了頭腦,故意令他難堪,他是我夫君,無論何時,我都不遺余力地維護他。我那番話,自有我的用意?!?p> 入主咸陽,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誰將拿到傳國玉璽,誰將有資格登上新的九五之尊。
魏室風頭正盛,紆尊降貴來找重山聯盟,共商起義,并不代表就愿意和別人平分天下。
重山說到動情處,激動得脫口而出,這句“一樣可以攻入咸陽”若是被有心之人聽了會如何?只會適得其反,引起魏室猜忌,后果將不堪設想。
我忙著打斷他,怎么可能是因為兒女私情呢?我何至于這樣狹隘。
我只能借這個幌子混淆視聽,期望易琛沒有聽出什么刺耳的東西來。
虞姐姐這才道,“你心中有打算,我不知道是什么,但聽你這么說來,你對重山,也是有情義的?!?p> 自然是有的,只是同良生比起來,終是不一樣的情義,但我的確,全心全意維護他,不能讓他給別人欺負了,也不會讓他惹禍上身。
我知道自己最會護短,對我來說,那些人都是外人,他卻是自己人。
親疏遠近,我很分得清。就算那些人里有慕椋,此刻,同重山比起來,也算不了什么。
我便道,“因他對我,遠不止此?!?p> 虞姐姐便道,“如今你有這樣一個身邊人,我便也放心了。我想這一走,咱們再要見面,可就難說是什么時候了?!?p> 是啊,他們動身,不過就這幾日了。
豫州,便成了虞姐姐的歸宿。她和易琛,不論是出身,相貌還是個性,的確是這天地間最般配的一對。
我本想多留她幾日,也沒有合適的道理,畢竟他們也不是出來游山玩水的,豫州應還等著易叔叔回去主持大局。
“豫州那么遠,這一去,真就天各一方了。”我便更覺難過,“我從前只想,永遠待在朝陵便算了,也沒動過心思要起義,哪里承想如今竟一馬當先來。往后,可還有什么安寧的日子啊,虞姐姐,你可一定要保重才好?!?p> 虞姐姐抱了我一下,道,“就算遠在天涯,我也會像今天一樣,時時記著你,我等著再見你的,你要活著,知道嗎?”
我點頭。
我一定會努力地活著,接下來,每天都可能會有戰(zhàn)火,有鮮血,有逃亡,但這是我選擇的路,便不得不接受這條路上所有的安排,即使膽戰(zhàn)心驚,也終將堅定地走下去。
漸漸,日近黃昏,忽然起了一陣蕭瑟的風,遍身涼意。地上的落葉盤旋而起,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而后向四周如浮萍一樣悠悠地飄散開去。
安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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