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重重摔倒在地上。
守在外間的宮婢太監(jiān)聽見動靜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娘娘,發(fā)生了何事?”
白貴妃一臉驚慌,“快來人,快去請御醫(yī),心妃娘娘被人毒害了!”
嘶喊著急忙去扶在地上蜷成一團的春柳,“妹妹,心妃妹妹,你千萬要挺住呀!”
春柳躺在她的臂彎里,嘴角不斷流出黑血,強忍著拆骨抽筋、腸胃攪成一團的劇痛抬起沉重的雙眼,狠狠瞪著近在咫尺的白蓮花。
她那樣求她,她都不肯放過自己,可憐腹中的孩子,都沒有機會來這世上看一眼……
“為……何……”
春柳艱難地開口,露出被鮮血染紅的牙齒,僅僅這兩個字已是耗費了太多心力,血登時涌在嗓子眼里,劇烈咳嗽起來。
白貴妃低頭瞧見胸前濺上的點點血漬,眼中閃過一抹嫌惡,面上擔(dān)憂卻更深了。
“妹妹……”
她伸手幫春柳順氣,纖手從春柳的胸口往下滑,來來回回幾次最終停在了她的小腹,“都是這腹中之物害人……”
“娘娘,娘娘——”
幾個宮婢圍過來,俱是害怕地跪在地上。
她們當(dāng)然害怕,皇上若追究起來,少不得伺候不周一條死罪。
春柳望向幾人,顫抖著雙唇,緩緩抬起手,白貴妃心頭一驚,眼疾手快握住那即將指向自己的手,“妹妹有什么要交代的?”
又轉(zhuǎn)首,“御醫(yī)呢,御醫(yī)怎么還沒到?!”
有人膽怯地應(yīng)道,“已經(jīng)去請了……”
這時春柳喉中突然發(fā)出咕嚕聲,白貴妃回首,見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妹妹,妹妹你醒醒呀!”
……
深夜召集大臣議事的蕭炎聞訊匆匆趕回念心殿。
白貴妃仍舊跪坐在地上,抱著懷里面色灰白的春柳,正小心翼翼給她擦拭著嘴巴周邊的血跡,錦帕紅得刺眼,卻擦不去她胸口那一片赤色。
“皇上,心妃娘娘已經(jīng)仙去……”
幾個白了胡子的資深御醫(yī)忐忑站成一排,人手一個小藥箱,卻連打開的機會都沒有。
“有人在啤酒里下了斷腸草,”一名御醫(yī)捏起桌上春柳用過的酒杯,“心妃娘娘酒杯中殘留的啤酒有毒,白貴妃杯中的也有毒,臣方才查驗過,這一整壇啤酒……都是有毒的……”
“怎么回事?”
蕭炎雙目赤紅,環(huán)視眾人。
念心殿的幾個宮婢太監(jiān)嚇得抖如篩糠,忙將白貴妃到來前前后后的情況說了,“皇上明鑒,那壇啤酒是皇上您存在念心殿的,奴才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下毒的……”
蕭炎沒有接話,俯視著白貴妃,冷聲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他目光冰冷而疏遠(yuǎn),白貴妃不由打了個寒顫,哀大莫過于心死,她竟是此刻才真正體會到。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非但沒有半點夫妻之情,甚至連陌生人都不是,那種戒備敵對,怕是認(rèn)定了她就是兇手。
白貴妃心底冷哼一聲,她嫌疑雖大,卻沒有留下把柄,任誰也扳不倒她。
“臣妾聽聞皇上匆匆前往議事殿,擔(dān)心出事,這才想找心妃妹妹問問……誰料,”白貴妃說著流起了淚,哽咽道,“本想二人說些體己話,妹妹談起臣妾前些日子對她的教導(dǎo),心中感激便先敬了臣妾一杯……”
“皇上您不知道,當(dāng)時臣妾酒都送到了嘴邊,若非心妃妹妹喊了聲酒里有毒,臣妾這會兒只怕也已經(jīng)去了……”
“臣妾死不足惜,只是放不下珩兒和瓏兒,他們都還未成人呢……”
一提起孩子,蕭炎更難受了,徑直走過去將白貴妃推到一邊,堂堂帝王就這樣跪坐著抱住一具尸體發(fā)愣。
白貴妃重重坐在地上,她并沒有站起身,只掩面悲痛道,“若知皇上此刻如此傷心,臣妾定求老天爺讓臣妾代妹妹去了……”
“搜!”
蕭炎從牙縫里擠出這么個字。
他沒有看任何人,但高鳳聞言卻了然地走向了白貴妃,“娘娘,雜家得罪了……”
當(dāng)著眾人的面,高鳳將白貴妃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又伸直她的左手,檢查了她長長的指甲。
眼看高鳳要檢查另一只手,白貴妃心如擂鼓,她實在沒料到蕭炎會如此不信任她,更一點兒不顧及她的顏面,電光火石間,她攥緊右手污紅的錦帕,在指甲間使勁地摩擦。
白貴妃兩指拈著錦帕,從容地朝高鳳伸出右手,高鳳卻是不動了,似笑非笑在那條錦帕上看了眼后,轉(zhuǎn)身向蕭炎回話道,“皇上,娘娘沒有攜毒……”
“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蕭炎嘶吼著,似是不相信春柳會死,又似是不相信白貴妃不是兇手。
白貴妃的臉色一時難看極了。
“皇上為何就沒有懷疑秋家?”
她不甘心道,“啤酒是秋家釀的,他們下毒最容易……”
“你給朕閉嘴!”
蕭炎瞪著她,強調(diào)道,“秋家對朕忠心耿耿,不可能——”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既是忠心耿耿,依照秋勛的帶軍能力,如何會?。坑衷趺磿??
白貴妃抓住了他面上的掙扎,蠱惑道,“若非出了西域這檔子事臣妾也不敢懷疑秋家忠心的,畢竟皇上您待秋家那樣好,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會背叛您??扇缃袷乱殉觯€有什么不明白的,這分明是秋家勾結(jié)西域想造反,所以才外有秋勛故意敗兵投敵,內(nèi)有秋績投毒謀害皇上,試圖引起大歷國內(nèi)動蕩,然后再趁機侵占我大歷國土……”
“皇上,心妃妹妹是代您死的呀,望您明鑒!”
蕭炎沉默了。
冗長的沉默里他想了很多事情,他不禁懷疑當(dāng)年秋心死亡的真相早已被秋家人得知了,這才隱忍多年就為了今日報復(fù)他。
可他彌補得還不夠多嗎?
他一介帝王就算不彌補又怎樣?!
“不識好歹!來人!”
蕭炎忍無可忍,他再也受不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試探了,早知如此,不如殺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