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剛準備出門，古向明電話響了，是他爸打過來的。
看著跳動的屏幕，古向明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猶豫，是擔心又要受一番嘮叨，最后又以爭吵結束，他真心厭倦了這種無法有效溝通，只剩蠻橫要求的家庭交流。
接通是內(nèi)心對這個家還抱有一絲幻想，不愿重蹈父母的覆轍，和他們徹底斷絕聯(lián)系。
另外，父母從來沒有早上給他打過電話，一般都是下午或者晚上，因為要么他們上午忙于工作，要么他們上午沒起來，這次打來興許有什么急事。
“喂……怎么這么早打電話？”古向明試探性地問。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然后響起他爸嚴肅而緩慢的聲音：
“……兒子，剛剛接到你外公打來的電話……”
“我外公？”古向明有點愕然，在他的記憶中從20多年來沒和外公外婆聯(lián)系過，怎么外公會突然打電話來？
“是的。你媽看到電話也很震驚，慌亂間錯過了第一通，結果馬上打來第二通。你媽強作鎮(zhèn)定接通，你外公說你外婆病危，意識清醒時提出希望我們帶你回去見個面。”
“那我媽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這么多年了，其實她心里也或多或少希望能回去看看的。聽到病危，她眼淚就開始嘩嘩流，這會兒還在哭呢。我倆已經(jīng)買好機票，等會兒就直奔醫(yī)院了。你也趕快安排下，立即回來吧。希望能趕上見最后一面?！?p> “啊……這么突然?！?p> “這種事哪有不突然的。手里天大的事你也先放一放吧。長這么大，一直沒見過你外婆，這次不見應該就再也沒機會了?！?p> 古向明爸爸語氣中突然帶著點愧疚，不知道是為二十多年沒讓岳母見過外孫而愧疚，還是為沒讓兒子見過外婆而愧疚，大概率兩方面都有。
“我……”古向明不知道為什么，眼里突然浸滿淚水，聲音變得有點哽咽，“把醫(yī)院地址發(fā)給我吧，我現(xiàn)在買票回去。”
掛斷電話，古向明看向蘇青羽，一副充滿歉意的表情，說：
“不好意思，我沒辦法陪你繼續(xù)度假了。我外婆病危，需要立即趕回去?！?p> 蘇青羽一臉心疼的樣子，回應道：
“假，可以改天再度；人，不見就來不及了。不過你一個人回去不方便，我陪你一起吧。”
“啊……這不行。你本是出來放松的，沒必要卷到我復雜的家庭事務中來，勞心又費力的?！?p> “你覺得我一個人在這兒能，這個假能度的開心嗎？我意已決，你就別和我爭執(zhí)了，節(jié)省時間買票去機場要緊?！碧K青羽語氣沉著果斷，平時不太一樣，讓人無法拒絕。
兩人的購票信息都在蘇青羽手機里，話未說完她已經(jīng)掏出手機，打開購票軟件，然后讓古向明輸入具體地址，買了預計從酒店出發(fā)能趕到的最早的機票。
然后，兩人分頭行動，各自回房間收拾行李。
兩個小時不到，飛往古向明老家的航班從連城機場順利起飛。
飛行三小時左右，在武城正式降落。
古向明外婆因為病情比較嚴重，老家醫(yī)院無力救治，早已經(jīng)被送進省會武城的大醫(yī)院。
所以，他下飛機打車直奔武城醫(yī)院即可，不用再多換乘，節(jié)約了不少時間。
幸虧有蘇青羽一起，否則光古向明自己，坐著輪椅，拉著行李箱，還不知道怎么進出機場，并順利坐上出租車。
車開出機場沒一會兒，古向明再次接到他爸的電話，說他們已經(jīng)到醫(yī)院見到外婆了，她中間醒來一次，現(xiàn)在又昏迷了，問他還需要多久能到。
古向明問了下出租車師傅，回復說大概一小時。
他爸沒多講其它話，只說越快越好，便匆匆掛斷電話。
越接近醫(yī)院，古向明越感到緊張，幾個小時前，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此刻會在去見一個垂死的陌生親人的路上。
外婆外公幾個字，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顯得如此之近，卻又有一種莫名的疏離感。
以前一切只停留在想象中，現(xiàn)在想象即將照進現(xiàn)實，突然讓人開始忐忑起來。
接完電話，古向明便沉默不語，氣場變得浮亂起來。
蘇青羽看出來古向明內(nèi)心的焦躁不安，安慰道：
“我想，這天你應該已經(jīng)想過無數(shù)遍了吧。雖然形式出乎意料，但能見到就很好了。別擔心，一切都會比預想的好?！?p> “嗯嗯?！惫畔蛎鳑]說話，只是簡單回應。
蘇青羽明白，這種情況放在誰身上都難免情緒翻涌起伏，便不再說話，只是陪他安靜等待著。
一個小時的車程，兩人都感覺比一整天還漫長，幾次以為要到了，一問師傅被告知還有距離。
這種情況，讓古向明越發(fā)無法適從，有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一方面，要見盼望了二十多年的人，激動且緊張；另一方面，同時要送別即將離去的人，郁結而悲傷。
兩個方面交織糾纏在一起，讓他一時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盼望著，盼望著，出租車終于在醫(yī)院門口停下了，古向明的心跳卻瞬間爆炸了。
他趕緊深吸一口氣，緊咬著嘴唇，付完車費，用力推開車門，側身挪將下來，一瘸一拐慢慢走到后備箱，取出向理想和輪椅。
但他沒坐上輪椅，而是將兩個行李箱放上去，推著往醫(yī)院走。
蘇青羽本想幫忙推行李，讓古向明坐輪椅走，但他拒絕了。
他希望自己以一個更正常、更健全的樣子迎接接下來重要的到來的一幕。
他向門衛(wèi)打聽住院樓，門衛(wèi)熱情地說得很詳細，但他沒怎么聽進去，聽完依舊茫然。
還好蘇青羽在，她帶著古向明順利找到住院樓下。
古向明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爸的電話，讓他下來接一下自己。
很快他爸就下來了，看到蘇青羽有點驚訝，但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為眼前的事情更重要，索性也沒多問，只是簡單打了個招呼，便接過古向明手里的輪椅和行李箱。
蘇青羽禮貌回應，然后跟著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