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色宮墻重重,琉璃碧瓦疊疊,金水玉帶環(huán)繞宮城,若是此刻身在高處,極目遠眺便可見玉宇瓊樓,飛檐高閣。
天陽普照,金光四射,道道宮門,巍峨宮闕,盡收眼底,滿目莊嚴。
東風留意,鶯燕成群,花團錦簇,嬌艷欲燃,修竹河畔旁株株翠玉柳條身姿婀娜,猶似懸在天際的珠簾星雨,撥簾遠望,可見碧水橫陳,芙蕖盈盈,風動魚躍,當真是盛景難卻,引人駐足。
踏過白玉砌就的路面,養(yǎng)心殿飛檐盤龍,楠木匾額上的金漆大字雄大方正,神采飛揚。
安永琰在宮中內(nèi)侍的引領下,已至殿外,而紅公公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見了來人,自是十分有眼色地上前相迎,“七皇子,陛下已在殿中等候,七皇子請。”畢恭畢敬。
“多謝公公。”安永琰倒顯得有些拘謹。
他踏進養(yǎng)心殿內(nèi),兩道門便在他身后悄聲掩合。
那日曾進過這養(yǎng)心殿,只是心思全然不在此上,今日才得已有機會好好看上一看。
腳下是一方地龍,地面上凸起的鎏金天龍嬉戲玉珠,栩栩如生,四根盤龍大金柱屹立兩旁,威嚴莊重。
正前方是環(huán)流兩側(cè)的潺潺玉水,白玉小橋飛架在上,營造出這金碧輝煌下不多的幾分雅致精巧。
明黃色的蛟紗懸墜兩旁,一道琉璃屏風映入眼簾,以玉石翡翠作鑲嵌,是一副龍鳳呈祥的圖景。
他站在那道屏風之前,看著殿中一切極盡的奢侈與輝煌,終有一日,他才是入主這宮殿真正的主人,他要成為主宰這天下之人。
屏風之后,侍奉兩側(cè)的婢子執(zhí)著白羽孔雀翎掌扇,微風徐徐,只見皇帝坐在鎏金案幾之前,手執(zhí)朱筆,神色專注地批閱奏章,似是未察覺到有人走近殿中。
安永琰從屏風后緩緩穿出,走至殿中央,斂衣行禮,“參見父皇。”
這時,皇帝才自堆疊的奏折之中抬起頭來,見是安永琰,這才擱下朱筆,“旻兒來了?!?p> 皇帝示意他坐到案幾前來,安永琰遵令而行,在案幾之前端坐下來。
“昨日在你皇兄府中可還習慣?”皇帝眼中滿是慈愛,關切地詢問他昨日的情況。
“皇兄皇嫂都待我很好?!卑灿犁鼣[出一副乖順知禮的模樣來,他知道如此更加有益于他在皇帝心中的印象。
“那就好,你皇兄自幼便十分疼你,這些年為了尋你他更是盡心竭力,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夠與你重聚?!被实坌牢康攸c點頭,“好在上天庇佑,總算讓我們團聚了?!?p> “我也沒有想到,今生還能重新?lián)碛行珠L、父親。”安永琰眼中泛起熱淚,面上卻依舊噙著笑意。
他這番話讓皇帝心中一動,“好孩子,如今你不必再受前半生所遭受的苦難了,從此往后伴隨著你的將是享不盡的富貴榮華?!?p> “孩兒自幼便沒讀過什么書,不像皇兄那般文韜武略,驍勇善戰(zhàn),更不敢奢求金錢權(quán)勢,只盼望能夠永遠伴在皇兄和父皇身邊?!卑灿犁肫饛那霸谠嚐挔I中的那些日子,除了日復一日無盡的殺戮,什么都沒有。
皇帝聽至此處,心中不免感嘆,他自幼受苦卻還能這般明事理,著實不易,“旻兒,你若是愿意學習治國之道,用兵之法,朕可以請宮中最好的師傅來教你?!?p> “我愿意學,但我想要皇兄教我?!比羰强梢猿脵C多多了解他的皇兄,多今后的謀劃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呢?
“好好好,難得你們兄弟感情如此深厚,那便讓你皇兄教你。”皇帝一口應承下來,干脆利落。
“多謝父皇?!卑灿犁`開一抹明朗的笑。
“旻兒啊,現(xiàn)在宮中上下都知曉朕找到了遺失在外多年的七皇子,便免不了有人會妄加猜測,唯有事實才能說服眾人,也只有如此你才能真正的得到應有的尊重?!蹦侨涨赜鹉c他之間的對話一直在腦中盤旋,當時他完全沉浸在了失而復得的喜悅之中,過分激動,卻忘了思及這各種蹊蹺之處,他雖派人調(diào)查,但仍舊想看看這孩子自己怎么說。
“父皇說的是,前段時日將我養(yǎng)大的叔父帶著我來到鳳華,叔父告訴我說我曾經(jīng)的家便在此處,迫于生計我便在一朝中大臣的家中做工,后來那官員不知犯了何罪滿門都要被帶入宮中為奴,我本欲意離開,但沒想到前來抓人的官兵直接將我打暈,當我再次醒來時便已經(jīng)在萬欲司中了。”安永琰將那晚對秦羽涅和靳含憂說的話再次復述了一遍,愈發(fā)得心應手,絲毫未露出破綻來。
皇帝細細一思,如若他所言不虛,那么只需調(diào)查他是替了誰家的人進宮為奴,便可知曉真相,想是那大臣家中想尋人替罪好逃之夭夭,他才誤打誤撞地進了萬欲司,“那么,你那養(yǎng)叔父既然知曉你曾經(jīng)家在鳳華,是否知曉你幼時失蹤之前的事?”若是知曉,那么他的養(yǎng)叔父顯然是帶著他至鳳華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認祖歸宗,也必定有能證實他身份之物。
“這我就不知了。”安永琰搖搖頭。
“那他現(xiàn)在人在何處?”皇帝追問到。
“他在城中一處客棧之中,父皇若是想要見他,我便親自前去帶他來見父皇?!卑灿犁坏孟劝l(fā)制人,若是讓皇帝派人去尋,一切都會暴露無遺。
“那好,明日便帶他進宮來見?!被实勐约铀妓鳎K是點了點頭。
“是。”
“好了,不談此事了,就留在宮中用完膳后在走。”皇帝早已命人吩咐御膳房今日在養(yǎng)心殿中擺膳留七皇子用膳,可見皇帝對這個七皇子寵愛有加,宮里面的人皆是見風使舵,誰有勢力便向靠攏,如今七皇子受重視,他們對七皇子的事免不了更加盡心。
“可是......皇兄不知道我出府了?!卑灿犁室庋b作與秦羽涅感情深厚的模樣來。
“你皇兄回府,慎王妃自會向他解釋。”皇帝頓了頓,不禁大笑起來,“看到你和你皇兄這般親密無間,朕很是欣慰啊!”
安永琰聞言只是靜靜地噙著笑,不作聲。
待用完膳后已是未時,太陽西轉(zhuǎn),他向皇帝告退,出了養(yǎng)心殿,皇帝則派了宮人送他出宮回慎王府。
出了皇宮,在宮門外時,安永琰向兩位內(nèi)侍道謝,請他們就此回宮,不需再送,說天氣炎熱,便不勞煩他們,倒是讓那兩位內(nèi)侍對他頗為感謝。
實則,他出宮之后,怕那兩個內(nèi)侍耽誤他的時間,因為他此去不是慎王府,而是尚書府。
環(huán)顧四下沒有什么人煙之后,他一個飛身,施展輕功躍上房檐,飛檐走壁,猶如一道劈閃的雷電般消失在了皇宮之外。
一會兒功夫便已到了尚書府。
他徑直去往平日里的住所,還未走近便發(fā)現(xiàn)顧青城與岳峨眉在房門外來回踱步,神色不濟,有幾分焦頭爛額的意味。
二人見他回來,不禁大喜,趕忙迎上前去。
“參加教主?!倍水惪谕?,拜見安永琰。
“你們二人在這屋外瞎晃悠什么?”安永琰眉峰一蹙,單刀直入。
“教主......”岳峨眉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有什么話就說!”安永琰大喝一聲,臉色陰沉。
“還是屬下來說吧。”顧青城雙眉緊皺,“教主,刀客影逃跑了?!?p> 此言一出,安永琰即刻臉色大變,鳳目一橫,“你說什么?”
“教主進宮后的第二天,我與師妹離開片刻的功夫,回來之后,刀客影便已經(jīng)不見了?!鳖櫱喑强芍^是硬著頭皮將這段話說完。
“我不是讓你們二人守在此處嗎?”安永琰逼問,“你們干什么去了!”
“教主恕罪!”顧青城與岳峨眉齊齊跪在他的面前請罪,“那日清晨屬下有些肚餓,便帶師妹去吃些東西,沒想到......”
“哼!”安永琰獰著面容,滿眼狠戾,長袖一揮,“轟!”地一掌便將顧青城打出幾丈之外。
“師兄!”岳峨眉顧不得許多,撐起身子跑至顧青城身邊,“師兄!你沒事吧?”晶瑩的淚珠自她姣好的面容上滑落下來,其實那日本是她吵鬧著要顧青城帶她出去的,是她的錯!
“本教主吩咐的事情你們沒有辦妥,還讓人質(zhì)失蹤,這是你們應得的懲罰?!卑灿犁鼣窟^衣袖,側(cè)著陰沉的臉,甚至不愿給顧青城一個眼神。
“教主饒了師兄吧,我們得知刀客影被劫走之后便開始尋找,今日還想去慎王府中看看是否有消息,但不料恰好遇見慎王回來,師兄還被他打傷了?!痹蓝朊及氡е櫱喑?,只希望安永琰不要再怪罪與他了。
“若喚作別人,此時便已剩一具尸骸了?!?p> “屬下知罪,謝......謝教主不殺之恩?!鳖櫱喑乔宄坎疟磺赜鹉膬?nèi)力所震,現(xiàn)下又狠狠地挨了安永琰一掌,此刻已是難以支撐,鮮血自唇角邊溢出,面色蒼白,言語斷斷續(xù)續(xù),但他卻仍舊要感念安永琰。
“可知道是何人劫走了他?憑他自己絕不可能從這里逃出?!卑灿犁木w稍有和緩,此刻最為重要的是弄清刀客影究竟身在何處。
“我與師兄向城中我們的人打探過了,他們并未發(fā)現(xiàn)刀客影的去向。”岳峨眉聲音哽咽,小心翼翼地答到。
“全是廢物!”他手一揮,便將一旁的大石頃刻震碎,散落在地。
顧青城與岳峨眉懼是一顫,顧青城半邊身子支撐著重量,靠在地面上,岳峨眉攙扶住他站了緩緩站立起來。
“教主息怒。”二人異口同聲。
“傳我口令,讓城中教徒入夜全部來此聚集,本教主有話要問。”安永琰心想,莫不是被秦羽涅的人所救,若是如此,他定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可就糟了!
“是。”顧青城抱拳,“屬下這就去?!?p> “你別去了,讓峨眉去?!毖粤T,他從懷中掏出一青色瓷瓶,扔給了顧青城,“好好在此調(diào)理一番?!?p> 顧青城將瓷瓶接在手中,“多謝教主?!彼幦岬拿纨嬌铣冻鲆荒ǖ匦?,眼中的情緒頗為復雜。
“那教主,峨眉這就前去?!闭Z畢,她縱身一躍,施展輕功,從尚書府出去。
“云蒼闌人呢?”刀客影能夠從此處被人劫出,可見云蒼闌府上的守衛(wèi)都是些吃干飯的飯桶!
“云蒼闌他此時不府中,至于去了何處,屬下也不知道?!鳖櫱喑穷h首立在一旁。
安永琰雙眸轉(zhuǎn)動,不知此刻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回來后,我再與他算賬?!?p> 直至黑夜降臨,清冷的弦月懸上鳳華城頭,室內(nèi)只燃著一盞燈火,昏黃暗沉,安永琰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顧青城則在一旁運功調(diào)理內(nèi)傷。
忽而,一陣妖異的夜風將門扉“吱呀”一聲吹開,伴著夜風而來的是岳峨眉。
她桃花色的錦衣長裳在暗夜中顯得尤為驚艷誘人,襯著她雪白的面容,美艷妖嬈。
“教主,人已經(jīng)到齊了?!彼p手抱拳說到。
“讓他們都進來。”言罷,從屋外走進十來名皆身著黑衣的男女。
見了安永琰,皆齊聲拜見,“參見教主?!?p> 安永琰揮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來時可有人看見?”
岳峨眉搖搖頭,“沒有人發(fā)現(xiàn)。”
“本教主來問你們,前幾日可曾在街市上見到任何行為怪異之人?”安永琰也不去看他們,只望著那明滅的一剪燭火,雙眸微閉。
那是來名教徒皆面面相覷,凝眉細思,片刻之后便有細微地探討之聲,大家大抵是都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回稟教主,屬下那日發(fā)現(xiàn)一幕,現(xiàn)下想起來確有些怪異?!蓖蝗?,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說是有所發(fā)現(xiàn)。
“說?!?p> “是?!蹦侨祟D了頓,“那日小的在醉霄樓,恰好能夠看見街市上的景象,見一菜販子推著販菜的板車向王榭街的方向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功夫,便見那菜販子又推著車原路返回,只是這次他身邊跟著一身著藍衣的男子,屬下也未在意,畢竟這鳳華城中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彼f到最后,聲音便漸漸小了下去,唯恐引起安永琰的不快。
安永琰眸光一動,“你可記得那藍衣男子是何模樣?”
那人思索片刻,答道:“個高,挺瘦的,頭發(fā)用緞帶束得高高的,瞧不清臉,不過依稀覺著是個清俊的男子。”
安永琰在腦中浮現(xiàn)出秦羽涅的模樣,與他并不相似,又或許他是刻意裝扮之后來救人,又或者是派他手下的人前來?
“我知道了。”安永琰唇瓣輕啟,“你們都回去吧,記住別讓人發(fā)現(xiàn)?!?p> “是?!蹦切┙掏烬R齊應聲,一道走出屋中。
待他們走后,岳峨眉開口問到:“教主心中可是已有結(jié)論?”
“此事還需我親自前去確定?!卑灿犁肟磥碇挥谢厣魍醺胁拍芤惶骄烤沽耍霸粕n闌還未回來?”
“他......”
岳峨眉話音未落,便聽見屋外有人敲門,“教主,是老夫?!?p> “哼,來的正好,讓他進來?!卑灿犁浜咭宦暋?p> 岳峨眉將門打開,云蒼闌看著她說了聲:“地滅圣使?!痹蓝朊祭渲槼c點頭。
“教主?!痹粕n闌低俯著身子,“教主,張掌事那里老夫已經(jīng)交代過了,他會全力配合教主的言行,在皇上面前絕不敢與教主唱反調(diào)。”
“看來云大人已經(jīng)知道刀客影被人劫走一事,并為此事做出應有的補償了?!卑灿犁鋈缓蒽宓匦α诵?,“云大人,你說我是該感謝你,還是該說你蠢?”
“教主,把守不力是老夫疏忽,還望教主恕罪?!痹粕n闌頭也不抬,極盡討好安永琰。
“云大人知道就好,若是再出現(xiàn)第二次這樣的情況,你就等著你的乖女兒來給你收尸吧!”他話向來說的狠絕,云蒼闌心中也知道,安永琰向來是心狠手辣,
說到做到。
“是,老夫知道了?!?p> “萬欲司那邊你打點好了就行,皇帝那里本教主自有辦法,告訴那掌事切莫妄想揭穿本教主,如若不然,哼!”他神色一厲,向云蒼闌飛去一個刀眼。
”老夫明白。”
“行了,退下吧?!卑灿犁丝绦木w不定,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再來與他糾纏。
“是?!?p> 待云蒼闌走后,安永琰斂衣起身,“你在此照顧他,本教主此刻要回慎王府中,若是讓秦羽涅發(fā)現(xiàn),可就麻煩了?!?p> “教主一切小心?!痹蓝朊碱h首低眉,“恭送教主。”
安永琰自尚書府中出來,便一路徑直向慎王府去了,他出來時間太長,不知會不會引起秦羽涅的懷疑。
看來還是得編造個理由好好解釋一番。
不過,此時還不清楚秦羽涅是否已經(jīng)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劫走了刀客影,若是如此,看來只有改變計劃了;若是他還不知曉,也未劫走刀客影,那這出戲便還能繼續(xù)演下去。
他從未像今日這般心神不寧過,只加快步伐,匆匆趕回慎王府中。
但愿一切,能夠照他的意平穩(wěn)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