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殿不同于凌云殿的恢宏氣魄,負(fù)雪蒼山中,幽幽篁竹間,顯得尤為樸實而純真。
他們剛走至玉清殿時,便見一身著雪衣罩著赤色斗篷的小女娃踮著腳,蹦蹦跳跳地像玉清殿而去,她雙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茯苓雞湯,看上去應(yīng)是才出鍋。她看著絲毫不怕將那雞湯灑出,步伐輕快而隨意,隱在斗篷下的小臉被凍得微微發(fā)紅,但面上的神情卻洋溢著喜悅,想是對那美味的吃食期待已久。
“兄長你看?!痹粕阉剖锹氏瓤匆娔切∨蓿阋允种附o刀鸑鷟看。
刀鸑鷟還未來得及瞧個仔細(xì),便聽見耳邊傳來了孟清然的聲音。
“千靨,你去廚房找樊嬸偷吃,居然都不給我端一碗茯苓雞湯回來?!睕]想到,孟清然突然對著小女娃大吼一聲,女娃被他這猝不及防的一嚇,手一抖,雞湯灑了大半。
孟清然暗叫不好,平日里千靨最大的興趣就是品嘗美味可口的佳肴,現(xiàn)下居然因自己讓她灑了她愛喝的雞湯,完了完了。
“孟師弟......”果不其然,被稱作千靨的小女娃慍怒,幽幽一聲喚,又惋惜地看了眼地上黃燦燦的雞湯,抬起頭來端平了手中的碗,身形一閃,便已至一行人前,眼看著就要找孟清然理論算賬,卻被蘇越攔了下來。
“好了,小靨,罰他去廚房再給你乘一碗來就是?!碧K越本來年長他們許多,自然不會與他們一樣小孩子氣,終歸還是落在了“和稀泥”這一位置上。
“哼!”千靨重重地哼了聲,“還要罰他今天不許碰茯苓雞湯一口!”她紅著小臉,小嘴翹的可高,倒是讓孟清然一下哈哈大笑,覺著可愛。
“孟清然,你這可不是對待師姐應(yīng)有的態(tài)度!”看著千靨愈發(fā)不開心,孟清然只得好言好語地認(rèn)錯,千靨見他態(tài)度頗為誠懇,也就作罷,最后故作趾高氣昂地讓他去廚房給自己端雞湯去了。
刀鸑鷟在一旁與云裳四目相對,兩人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們呀?!碧K越笑著搖頭,千靨這時望向他的眼睛,本還想說什么,卻不想只是訝異地張開小嘴,愣愣地盯著蘇越。
“越哥哥!”她方才只顧著與孟清然斗嘴,并未注意眼前這人居然是許久不曾回來的蘇越,“越哥哥怎么回來了?”
“自然是回來看小靨啊?!?p> 卻不想千靨癟癟嘴,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樣,“越哥哥,你當(dāng)我和孟清然一樣傻呀?!?p> “哈哈,小靨最聰明了?!碧K越彎下身子,半蹲著摸了摸千靨的頭頂,“走吧,進(jìn)殿里用飯,越哥哥可是餓了。”
“好啊,越哥哥抱千靨進(jìn)去?!鼻ъv到底是個十一歲的小孩,這莊里的所有人都十分寵愛她,蘇越也不例外,這兩年未見,千靨很是想念她這個師兄,便張開小手,要蘇越抱她。
“好?!碧K越寵溺一笑,猶如父親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般溫柔慈愛,他將千靨托在手臂上,一舉,起身站起來。
千靨趴在蘇越的肩頭,看著他身后站著的這些哥哥姐姐,都生的姣好的面容,不禁好奇地問蘇越,“越哥哥,他們是誰呀?”
“一會兒進(jìn)殿后告訴你?!碧K越抱著她走在前面,刀鸑鷟他們一行人也跟在蘇越身后,進(jìn)了玉清殿。
蘇越將千靨放在凳上,看她坐穩(wěn)后,便向她一一介紹了刀鸑鷟他們。
“所以,這個姐姐是來山莊是涅哥哥的意思了?”千靨理清了條條信息,順手指過去,是刀鸑鷟的方向。
刀鸑鷟站在原地沒有動,神色間卻有些意外,這小姑娘是怎么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女子的?
“千靨,這是蘇梨哥哥,可別叫錯了?!碧K越卻出言輕聲提醒她,千靨似是明白了用意點點頭。
“蘇梨哥哥若真是涅哥哥讓她來此的,那京華師姐回來可要難過了?!币娝诵」泶蟮哪?,大家都忍俊不禁。
“這是為何?”蘇越蹙眉,好奇詢問。
“因為京華師姐一直都喜歡涅哥哥啊?!彼难赞o天真無邪,正是這天真無邪才最是真言。
“當(dāng)真?小靨你是從何處得知?”與千靨一派鎮(zhèn)定的模樣相比較,蘇越倒是顯得有些訝異,似是毫不知情。
刀鸑鷟雖不知他們口中的京華是誰,但大抵了解了這就是一個暗自神傷的單相思,讓她更在意的是千靨口中的涅哥哥是否如她所想,是她所猜測的那人。
正當(dāng)千靨要開口回答蘇越之時,孟清然與一些弟子端來了今日的午膳。
“越哥哥,你好久沒有吃到樊嬸做的菜了吧,今天可以大飽口福?!鼻ъv從凳上跳下來,熱心的將椅凳為大家拉開,張羅著擱置菜肴,“哥哥姐姐們請坐?!?p> “定要好好嘗嘗。”蘇越抿唇一笑,便在離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孟師弟,我的雞湯呢?”
“在這兒呢,樊嬸燉了一大鍋,讓你喝個夠!”孟清然雖嘴上逞能,但依舊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拿了碗為千靨盛雞湯。
“哼!這就不勞師弟操心了,師姐自然會喝個夠的!”
刀鸑鷟注視著千靨,眼中是她自己也不曾在意的柔和,總覺得這孩子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更加靈氣,舉手投足,一詞一言間都叫人覺著熱鬧可愛。
待大家都落座后,又聞千靨笑著說:“既然越哥哥說各位哥哥姐姐今后一段時日里都會在穹玄山莊度過,千靨望能與各位哥哥姐姐和睦相處,就先在此以茶帶酒敬各位一杯了。”言罷,便舉杯一口飲盡。
刀鸑鷟驚訝于她小小年紀(jì)竟然這般諳習(xí)人情世故,卻不知是自小經(jīng)歷了不為人知的苦痛使之迅速成長,亦或是受人提點教誨。
不過,千靨的眼睛里,那純真稚氣的光芒是孩童所獨有的,盜不來,搶不去。
刀鸑鷟同大家一樣舉起面前的杯盞,與他們相碰,似是在寓意著往后在穹玄的日子能夠平靜安穩(wěn),歲月無憂。
就在大家其樂融融用膳之時,半掩的門扉外出現(xiàn)了一只停留在長廊朱漆欄桿上的雪鷂。
“是京華姐姐的白羽?!鼻ъv一眼便認(rèn)出了雪鷂,隨之脫口而出。
“沒錯,京華不在莊中,難道是她有急事來報?”蘇越半瞇了雙眼,刀鸑鷟順著千靨的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欄上有一只白色若雪的雪鷂。
孟清然因靠門較近,便順勢兩步跨了出去將那雪鷂腿腳捆綁著的紙條抽了出來,說了句去吧,便見著那雪鷂抖擻羽翼,振翅飛向來時的方向。
“師兄,你看看?!泵锨迦蛔哌M(jìn)屋,掩好門窗,將手中的紙條交予蘇越。
蘇越伸手接過,便迅速打開,目光落于白紙黑字之上,眉宇間的神色卻愈發(fā)嚴(yán)肅,他很快便看完了字條,將它捏在手中,吩咐孟清然去點了一只蠟燭來,將字條就著火燒成了灰燼。
“越哥哥,京華師姐有何要事嗎?”這時,千靨出聲詢問。
“是呀,師兄,你快說。”見蘇越頗為神秘的模樣,孟清然也愈發(fā)好奇起來。
“不是你京華師姐傳信來的,想是在山腳接到了這紙條,才讓白羽帶上山來?!碧K越頓了頓,看了眼刀鸑鷟,“是公子?!?p> “是辰公子嗎?”千靨知道蘇越所保護(hù)的那位男子,但卻并未真正意義上見過他幾次面。
“是啊小靨。”
刀鸑鷟聞言心下卻陡然生出一絲緊張,“公子說些什么?”
“是有關(guān)慎王殿下去博義賑災(zāi)之事,我需要即刻趕去博義一趟?!碧K越解釋到。
“慎王殿下去往博義賑災(zāi),怎會由公子傳信給你?”刀鸑鷟不免疑惑。
“慎王殿下有一只矛隼,每當(dāng)慎王殿下在外時都會將那只矛隼帶上,就是備不時之需,當(dāng)有急事要事時便讓矛隼傳信與公子?!?p> “這矛隼可是稀罕之物?”刀鸑鷟以為,若是稀罕之物,便定有其非凡之處,想是十分厲害,不易被歹人所捕獲。
“沒錯?!碧K越點點頭,他知道刀鸑鷟的言外之意。
“那便好。”刀鸑鷟稍加安心,自己卻也說不上為何莫名地這般心神不定,“越大哥,可是此時便要前往博義?”
蘇越點頭,“我即刻便要起程,不可多做耽擱。”
“我要同你一起前往。”刀鸑鷟擲地有聲地說到。她與慎王殿下雖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談不上有多了解對方,但她清楚地看得出秦羽涅是一個內(nèi)心赤誠,傲骨錚錚之人,如今她更覺著他或許就是這穹玄的掌門,既然日后還有很長的時日要在此打攪,便先為了他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當(dāng)作今后自己還他恩情吧。
還不待蘇越出聲,千靨已經(jīng)從凳子上下來,走至蘇越面前,“越哥哥,我也要去!”她實在擔(dān)心涅哥哥有危險。
“師兄,我也與你同去?!贝藭r,孟清然也如此決定。
“你們聽我說,山莊中需要有人把守,如今京華不在莊中,這責(zé)任自然落在你們二人身上,相信我不會有什么事的?!碧K越耐心地安撫下他們此刻的百般情緒,轉(zhuǎn)過頭來對上刀鸑鷟的雙眸時,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才能勸服她。
“那越大哥是答應(yīng)讓我同往了?”刀鸑鷟反問試探。
蘇越有些無奈于自己竟然無法對刀鸑鷟說不,“好,與我同去,只是一路上不可擅自行事,且聽我安排?!?p> “沒問題!”刀鸑鷟干脆爽快地應(yīng)承下來。
“公子,我與你們一同前去吧,雖不知為了何事,但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力的。”銀決希望能夠征得二人同意。
“好,銀決與我們一道前去,路途中也好保護(hù)阿梨。”蘇越覺著他的話甚有道理,便一口答應(yīng)。
“驚風(fēng)、掠影你二人便也留在此處,待我回來。”銀決向驚風(fēng)、掠影吩咐到。
“是?!?p> “云裳,你便在此先熟悉下山莊環(huán)境,等我回來?!钡尔N鷟拍了拍云裳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云裳乖順地點點頭,只是心中不免擔(dān)心,“兄長此去定要小心,將公子配置的湯藥帶著路上服用吧?!?p> “這路途中諸多不便,藥我就不帶了,回來再喝也一樣?!?p> “可是......”云裳似乎對此理由并不買賬。
“好啦,沒什么可是的,聽話?!彼詢烧Z便將云裳堵得無言以對,讓云裳不自覺地覺著她愈發(fā)愛耍賴皮了。
“千靨可能幫我?guī)е@位小姐姐在山莊中四處走走?”刀鸑鷟看向千靨,似是在與她拉近距離。
“沒問題,蘇梨哥哥,包在我身上?!鼻ъv用白嫩的小手拍了下自己的胸脯,自信滿滿。
“那便先謝謝千靨了?!?p> “那蘇梨哥哥去后答應(yīng)千靨要盡快讓千靨知曉事態(tài)發(fā)展?!彼苁锹敾蹤C(jī)靈,以此來與刀鸑鷟做起了交易。
“好,我答應(yīng)你。”
“那我們便起程吧。”蘇越頓了頓,又看向孟清然,“清然,你定要好好打理山莊事務(wù),我們很快便回來?!?p> “我知道了,師兄?!痹谶@種情況下,孟清然倒是絲毫沒有了今晨那般潑皮無賴的模樣,“師兄一路小心,蘇梨,你也是?!?p> 刀鸑鷟聞言一愣,不過很快便揚起一抹爽朗的笑,朝著他點點頭。
他們剩下的幾人立在廊下,看著遠(yuǎn)處漸行的背影,雪仿佛下的愈發(fā)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