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流明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筑壩蓄水的事是幾日前自己和周亞夫商量好的,原本打算通過筑壩蓄水,為龍馬鄉(xiāng)春耕的引水灌溉節(jié)省人力,不想事情尚未開始便有人跳出來搗亂。但是此時褚懷遠就在跟前,宇流明倒不好先發(fā)出指示,向著褚懷遠投去征詢的目光。褚懷遠緩緩的說道:
“咱們去看看?!?p> 說話間,褚懷遠當先邁開步子向著館驛所在的方向走去,宇流明雖然心中焦急,但是有褚懷遠在前,只好強壓下心中的情緒,一臉波瀾不驚的緊跟在褚懷遠身后。
當眾人來到館驛的時候,只見眾多‘公田’的佃戶正圍在一處三三兩兩的議論些什么。而在館驛大廳的中央,周老夫子似乎正在與一名弱冠儒生爭執(zhí)些什么。
此時,二牛眼見宇流明等人到來,當下連忙招呼手下壯丁把圍在一起的眾多佃農趕到一旁。宇流明見狀,連忙快走兩步來到了周老夫子身旁。
只見周亞夫尚未注意來到身側的宇流明,正面紅脖子粗的對著面前那儒生說道: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一個毛頭小子懂什么,速速離開,不要在此擾亂鄉(xiāng)間事務。”
只見那儒生冷冷一笑,口中說道:
“老戶長,有些話還是當著大伙兒的面兒說清楚的好,學生實在是不明白,正是春耕要緊的農時,這個時候鄉(xiāng)里不鼓勵大家全力投入耕作,卻要在此時去修什么水渠?”
周亞夫沉聲說道:
“筑壩修渠引水也是為了春耕灌溉,待工程完工后,鄉(xiāng)親們不用再跑得老遠到河里打水,此乃‘一勞永逸’之策,有何不妥?”
那儒生仰天哈哈大笑數聲,對著周亞夫說道:
“周老夫子說的不錯,筑壩蓄水確實是一項一勞永逸之策,但是你什么時候筑壩修渠都可以,偏偏這個時候就是不妥。春耕時節(jié),人力、時間何其寶貴,而筑壩修渠又必然耗費人力時間,若是一個把握不好耽誤了農時,哼哼……水壩、水渠修不了咱們的鄉(xiāng)親充其量只是在灌溉時費些力氣而已,但若是耽誤了春耕,大家可都是要餓肚子的?!?p> 此言一出,在場的眾多佃農也不禁開始嘀嘀咕咕,大家的臉上不由得都流露出了一絲焦慮之色。周老夫子見狀心中一驚,這事情還沒開始往下布置,大伙兒的心氣兒就有些渙散,這樣下去可要壞事。正在此時,突然有人輕輕的拍了拍周亞夫的肩膀,周亞夫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只見宇流明面含微笑的沖著自己點了點頭。原來是里正大人到了,頓時,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宇流明的出現頓時讓現場的氣氛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所有的佃農都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年輕的里正,都在等待著他的意思??粗矍暗姆諊敲迳泊蟾挪碌絹砣耸钦l了,當下對著宇流明拱了拱手,說道:
“會澤縣鄉(xiāng)貢楊壽見過里正?!?p> 所謂鄉(xiāng)貢就是鄉(xiāng)試合格后有功名的讀書人。楊壽向著宇流明行禮之后,便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的里正,對方乍一看去就是一個年輕俊朗的少年,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是細看之下,又會發(fā)現這位里正有著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更重要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有一種寧靜如水的淡定氣質,這種淡定時刻給在他身邊的所有人傳遞著一種信息,一切盡在宇流明的掌握中。
楊壽很不喜歡宇流明給他造成的這種感覺,他定了定神,輕輕的甩了甩自己的袖擺,作出一副飄逸的儒士形象,用一種貌似揮灑自如的口吻對宇流明說道:
“里正大人,在下適才絕非有意冒犯,實在是在下認為此時此刻筑壩修渠不僅勞民傷財,一旦耽誤農時更是取禍之道,為龍馬鄉(xiāng)百姓計,是以在下才唐突,所謂忠言逆耳,還請里正大人不要一意孤行,豈不聞古之先賢有云,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p> 楊壽非常清楚現在的宇流明在龍馬鄉(xiāng)的威望,是以并沒有擺出一副盛氣臨人的模樣,卻是以一個心懷百姓的儒生形象出現,這一手確實比較高明。但是宇流明心中卻在冷笑,他當然不會被眼前這個一副大義凌然模樣的小子給騙了,只見他淡淡一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但是接下來的言辭卻犀利無比:
“無知小兒,不懂絲毫治國理正之術,空會些引經據典,實則百無一用,有什么資格來對我龍馬鄉(xiāng)的政務指手畫腳?”
此言一出,楊壽臉色頓時一變,對方一上來就如此不留情面的訓斥是他事先沒有想到的,原本以為自己鄉(xiāng)貢的身份怎么也能讓一個小小的里正忌憚三分,但是對方卻似乎直接將自己無視了。一種屈辱感頓時涌上心頭,臉上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一般,火辣辣的發(fā)熱。但是楊壽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失態(tài),臉上猶自帶著微笑,只是眼神中卻閃爍著狠毒的寒芒。只聽他說道:
“在下一介書生,原本不敢妄言政務,但是為了龍馬鄉(xiāng)數百百姓的生計,楊某個人的榮辱又有何足道哉?里正大人是我們一鄉(xiāng)的父母官,今日還請里正大人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復,否則這筑壩引渠之事恐怕在場的佃農們也不會心甘情愿的答應?!?p> 說到這里,楊壽目光直視宇流明,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陰毒的笑意,這并沒有逃過宇流明的眼睛。宇流明淡淡一笑,看似不經意的隨手拿起周亞夫身前桌子上的一本書冊,翻開數頁,然后說道:
“似你這等只會引經據典,空談國事,實際卻百無一用的酸儒,本里正沒有必要給你答復,你也不配,不過為了讓大伙兒安心筑壩引渠,就由周老夫子把我們?yōu)橹我鶞y算的數據給大家講一講吧?!?p> 說到這里,宇流明把手中書冊遞到了周亞夫的手中。周亞夫頓時眼前一亮,是呀,剛才和那小子辯論了半天空洞的理論,完全是以己之短對敵之長,自然被對方吃的死死的,早就應該拿出這些前期測算的數據,用實實在在東西給對手有力的回擊。
只見周亞夫捧起書冊,清了清嗓子,然后說道:
“立春之后十七日為春耕時段,現距立春尚有20日,龍馬鄉(xiāng)目前公田1203畝,耕種佃農478人,1人日耕兩分地算,十五日可春耕完畢。筑壩引渠,需挖土約10萬方,填石約4萬方,若按所有公田佃農全部參與筑壩引渠則須一月左右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