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野冢

　　十五天轉(zhuǎn)眼過去，莫輕言折斷的骨頭，已經(jīng)長好，已經(jīng)勉強可以騎馬，江湖中人，與人打斗，骨折是常有的事，有內(nèi)力相助，又有一些秘法，傷口愈合，自然比常人要快得多。

　　這十五天中，莫輕言教了李風云一些基礎(chǔ)的莫家刀法，李風云聰明，又是天生練武的胚子，一學便會，手中那把破柴刀舞得虎虎生風，像模像樣。

　　莫輕言本就是練刀的，教李風云的刀法正好，只是莫家的刀法走的是小巧的路數(shù)，不太合李風云的心性，瘋和尚來看了李風云幾次練刀，搖頭道：“莫家刀法被使成這樣，小兔崽子，你他娘的真算是有創(chuàng)意，你還是使你那把破柴刀合適?！币膊恢窃诳淅铒L云還是在揶揄他，反正沒打算將李風云的幽影刀還給他。

　　杜如月偷笑不已，瘋和尚不肯指點李風云的武功，只是仍舊隔三差五便找他打上一架，仍舊不用武功，只打得兩人都鼻青臉腫為止。

　　李風云最為郁悶的是，他居然不能修煉內(nèi)功，莫輕言也將莫家內(nèi)功入門的口訣教授給了他，但是只要他按照這口訣行功，體內(nèi)便如一萬只螞蟻噬咬，難受得要緊，莫輕言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瘋和尚也替他看過，只說他體內(nèi)的經(jīng)脈阻塞得厲害，要打通經(jīng)脈，比常人要難上千萬倍，浪費了他練武的大好體質(zhì)，簡直就是銀桿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幸虧沒收他做徒弟，不然，非吐血氣死不可。

　　“修行內(nèi)功，是個水磨石的工夫活，只要堅持，總有一天會有小成，況且你天生神力，縱使不用內(nèi)功，也未必吃多大的虧?！蹦p言安慰李風云道，但他心中也明白，李風云力氣再大，真要遇到像他這樣的高手，也沒多大的用處，內(nèi)功，始終是練武的根基。

　　辰時剛到，公孫無憂便帶著四匹馬來到了苦竹寺，四人剛離開清平鎮(zhèn)，莫輕言忽道：“此次來清平鎮(zhèn)，怎可不拜祭一下二弟的養(yǎng)父？”

　　于是四人又轉(zhuǎn)向朝李風云的故居走去。

　　朝清平鎮(zhèn)西南走了約有四五里，李風云指著山腰間的一間破屋道：“那里便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在這里，我住了十多年?！?p>　　李風云這兩年也只回來過一次，破屋中積滿了灰塵，杜如月有些不相信，問道：“你就在這里長大么？這里什么都沒有！”

　　李風云笑道：“山里人哪有那么多講究？有口飯吃便不錯了?！庇植亮瞬聊镜?，招呼幾人休息，杜如月嫌臟不肯坐下。

　　公孫無憂也四處走動，見桌子下墊著一本破舊的書，取了出來，看了看，封面上的字已經(jīng)被桌腳擦爛掉，吹了吹塵土，翻開看了看，原來是本《千字文》，問道：“李老爹也念過書么？”

　　李風云答道：“念過，字還寫得蠻漂亮，也不知怎么混成這個模樣，我的學問還是他教的?！?p>　　杜如月暗笑，這個莽漢，肚中沒半點墨水，還好意思說“我的學問”。

　　只聽李風云咧著大嘴又道：“其實也沒教我多少，只會認些字。打我記事起，老爹除了逼老子砍柴、打獵、采草藥，就是去鎮(zhèn)上換酒，其他的事一概不管。老爹老說，學那些東西沒多少用，能看得懂也就夠了。還說那些寫書的人要么就是書呆子，要么就是大騙子，書上的東西，騙人的多，實在的少，沒幾個人真能分辨得清，與其被書中的東西哄騙，還不如少看點書?！?p>　　公孫無憂眉毛一揚，笑道：“這么說，李老爹倒是個趣人，不過也不盡然，書中也有許多有趣的東西。”

　　“什么趣人，一個老酒鬼罷了！”李風云搖搖頭，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灌了一口道，“每天醉熏熏的，除了喝酒就是睡覺，也不計較是什么酒，只要是酒，他就喝，不過一生也沒喝過什么好酒，死的時候手上還抓著酒葫蘆?！?p>　　莫輕言嘆道：“看來伯父應(yīng)該也是有故事的人，只可惜，身逢這亂世，郁郁不得志，只能以酒澆愁?！?p>　　“酒中自有風流事，一生只作逍遙游?！惫珜O無憂笑道，“我便認識一人，也是終日以酒為伴，游戲人間，能這般過完這一世，豈不快哉？”

　　莫輕言道：“談何容易，世間的牽扯太多，又豈是輕易能放得下？反正我是學不來的?！?p>　　公孫無憂將手中的千字經(jīng)蜷成一團，指點著莫輕言，笑道：“你就是個勞碌命，紅塵中的凡夫俗子?！?p>　　眾人說了會話，李風云引著三人來到一座青冢前，那青冢上已經(jīng)長滿了青草，李風云一邊拔著草，一邊解釋道：“這便是老爹的墳冢，清醒也罷，醉醺醺也罷，到頭來，也只有老子還記得他，有一天老子也走了，世上誰還曉得這世上曾有這么一個人來過？”

　　眾人默然，心中各有所感，人生一世，大致都是如此，英雄豪杰，帝王將相，又有誰逃得脫那黃土一捧？命運是不公平的，命運又是最公平的，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生前的一切都如浮華泡影，消逝一空，百般辛苦，萬般煎熬又是為何？

　　別人記得也罷，不記得也好，其實又跟逝者有何干系？

　　杜如月奇異地看了李風云一眼，沒想到這家伙居然也能說出這等話，又皺眉道：“你不要老是‘老子老子’的，他是你爹，你也好意思在他墳前自稱老子？”

　　李風云愣了愣，笑道：“他活著時，我也是這般說話的，好吧，老子以后少說‘老子’便是?！?p>　　說著，擦了擦墳前的那塊木板，那木板上用刀歪歪斜斜地刻著幾個字：“李老爹之墓，李風云立?！崩铒L云低聲道：“老爹，家里窮，當年沒錢給你立一塊像樣的石碑，下次來時，我一定給你換一個好一些的石碑，想來你也不會在乎?！?p>　　又取過酒葫蘆，“砰”的扒開葫蘆塞，撒了半葫蘆酒在墳前，道：“老規(guī)矩，一葫蘆酒，你喝半葫蘆，我喝半葫蘆。我這次出去了，也不知幾時才會再回來。罷了，這葫蘆酒都留給你吧！大不了我再尋些藥材去泡制一壺?！闭f罷，將剩下的酒也撒在了墳前，只將那空葫蘆仍舊系回到腰間。

　　眾人依次拜祭了李老爹，李風云也不再回那破屋，直接領(lǐng)著眾人下了山，公孫無憂看了看手中的《千字文》，笑道：“我還拿著這書做什么，小兄弟，還給你吧！”說罷將《千字文》扔還給李風云。

　　李風云皺眉道：“我要它干嘛？”隨手將書扔到一邊的青石上，卻被杜如月?lián)炝嘶貋?，遞還給李風云道：“好歹也是你老爹的遺物，留著也是個念想。”

　　李風云笑道：“老爹的遺物多了，我腰間的這把破柴刀也是他用過的，你說留著，那便留著吧！”隨手將那《千字文》塞到了懷里。

　　四人說說笑笑，拍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