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我信你

　　那種疼痛是無法宣泄的，且日日積累。

　　景瑟越說，越是覺得窒息。最后她更是抬起右手，抓破了自己脖頸的肌膚。

　　血跡在燭火光下顯得黯淡、刺眼。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子內(nèi)蔓延開來。

　　“我只要一閉上眼，夢里就全是啼哭聲，哥哥在哭祖父也在哭，他們都在說亂葬崗好冷，都在說冤枉。我就這么看著他們哭，最后只能捂住耳朵。我想著，我也去找他們吧，我不怕疼……匕首往心口上一刺，我就解脫了！”

　　“可是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景家就真的完了。他們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拿著剩下的值錢的東西，一個(gè)個(gè)逃離景家?！本吧а?，“他們都該死！”

　　此時(shí)的景瑟，紅潤的眼里全是戾氣。像是一個(gè)從地獄深處爬上來的羅剎！

　　“我要?dú)⒘怂麄儯屗麄兛拗仪箴?、懺悔?！?p>　　“我殺了她們，我也復(fù)了仇。我卻高興不起來?！?p>　　“因?yàn)槲揖褪前阉械娜硕即旃菗P(yáng)灰，找法師讓他們不得輪回……你們也回不來了?！?p>　　都不在了，都回不來了。

　　小姚氏站了起來，疾步走到景瑟的身前，抓住了她的雙手。

　　她從未見過如此絕望的景瑟，和方才聰慧說著賬本上漏洞的景瑟，判若兩人。

　　現(xiàn)在的景瑟，只有仇恨和滿身的殺意。

　　明明只是個(gè)十二的孩子，怎么會露出如此兇殘的一面？

　　景瑟并未說出自己是怎么復(fù)仇的，可小姚氏卻猜出了一些。

　　在女人地位本就不高的大燕，一個(gè)閨閣里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即使景瑟再聰慧，也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事事如意。

　　“別怕，別怕！”小姚氏抱著景瑟，“是祖母錯(cuò)了，是祖母錯(cuò)了！”

　　“你打祖母吧，是祖母對不起你?！?p>　　景瑟沒有說話，只是咬著下唇。

　　她的唇角慢慢地溢出鮮血。

　　前世，她的復(fù)仇之路，步步艱辛，像是用血液鋪成的一條小道。

　　若不是裴長庚，她當(dāng)真是活不下去了。

　　即使知道死了什么都沒了，即使知道死了也無非是仇者快、親者痛。

　　可她太累了，她真的很想閉上眼睛，再也不要睜開。

　　“祖母，你信嗎？”景瑟問。

　　小姚氏抱著景瑟的手，又緊了緊，“我信！”

　　一個(gè)孩子再聰慧，也不可能會預(yù)料到未來的事情。

　　這次杜柴的事情，其實(shí)已經(jīng)讓小姚氏有了疑惑。

　　只是，景瑟說出來這些，卻也讓小姚氏更加的內(nèi)疚。

　　景瑟大可不必說出來，隨便糊弄她幾句，她也會相信景瑟。

　　可是景瑟說了，還冒著被她當(dāng)做‘怪物、瘋子’的風(fēng)險(xiǎn)。

　　她只要想到夢里的景瑟一個(gè)人無依無靠，連個(gè)說話信任的人都沒時(shí)，小姚氏就不愿意再去懷疑景瑟的話。

　　這個(gè)孩子是她自幼看著長大的，景瑟隨意的一個(gè)動作，她都能猜的透徹。

　　小姚氏知道，景瑟沒有騙她。

　　而且，小姚氏也從未告訴過任何一個(gè)人，在她幼年時(shí)曾和姨娘去探望過一個(gè)遠(yuǎn)房親戚。在那座宅子里，她遇見了一個(gè)被關(guān)押在小院里的池姑娘。

　　池姑娘擅長做各種美味的佳肴，只是說的卻是常人聽不懂的話語。

　　池姑娘說，“我曾以為這些東西都發(fā)生在書里，可后來當(dāng)自己經(jīng)歷了，才知道是真的。我真不喜歡這里，太多調(diào)味料都沒有?？晌乙膊幌腚x開這里，因?yàn)橛腥酥档梦伊粝聛??！?p>　　池姑娘還說，“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太多，就像我。錦心，你猜我是哪里來的？”

　　“我啊……來自你去世后的很多年?！背毓媚锩佳坂咧?，“和你說了也無妨，都不信我，也不要緊，有人信我就好！”

　　再后來，她便因?yàn)楦先说淖钄r，不能再見池姑娘。

　　直到現(xiàn)在，小姚氏也沒聽說池姑娘的消息，據(jù)說池姑娘跟一個(gè)少年走了，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小姚氏后來也想過這件事情，在池姑娘生活的那個(gè)地方，其實(shí)思想都很陳舊。若池姑娘真的瘋瘋癲癲，這些人早就把池姑娘給活埋或者燒死了。他們沒有真的處死池姑娘，是因?yàn)槌毓媚镉泻芏噘嶃y子的法子，為了銀子，他們也不愿意讓池姑娘死了。

　　即使過去了那么多年，她依舊記得池姑娘和她說：都不信我，也不要緊，有人信我就好。

　　池姑娘說這句話的時(shí)候，眼里的神采好比百花盛放，生動靈活，朝陽溫煦。

　　那個(gè)眼神太好看了，也太鮮艷了。

　　小姚氏希望景瑟也能有這樣的眼神，而不再是眼前的空洞、無助、絕望。

　　“真的？”景瑟有些怔怔的。

　　“真的！”

　　“為什么？”

　　“因?yàn)槟闶峭┩┌。　毙∫κ夏贸雠磷?，把自己的眼淚擦拭掉，“你說，祖母就信。”

　　景瑟眼眶微紅，像是賭氣一樣，“你就不怕我是誆你的？”

　　“不怕！”小姚氏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撫摸景瑟脖頸處的傷口，“祖母并不是很聰明的人，也不擅長處理內(nèi)宅的事情。但是從今以后，我都會試著去做。祖母也想試著保護(hù)你，保護(hù)景家?！?p>　　“這么久了，我也算是明白了，逃避得了一時(shí)，難道能逃避一世？我不欠姚家什么，也不欠梅家什么，我為什么要藏起來呢？”

　　“只是桐桐，祖母希望往后你有什么事，都能和祖母說說。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也會信你。”

　　景瑟本以為自己可以忍住淚水，卻依舊被小姚氏的話說的眼眶發(fā)紅，聲音哽咽。

　　她曾怨過小姚氏……

　　若是小姚氏從前再勇敢點(diǎn)不那么軟弱，是不是一切都會好一點(diǎn)？

　　可小姚氏也有小姚氏的難處，小姚氏不能為了她一個(gè)人，就犧牲其他人。

　　“祖母不想問問，姑母前世怎么樣了嗎？”景瑟低著頭，依在小姚氏的懷里，“我愿意都講給祖母聽。”

　　小姚氏閉上眼，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似的，“等你歇好了，再和祖母說吧！”

　　小姚氏沒有再繼續(xù)逃避，只是擔(dān)心景瑟的情緒。

　　不管是真的存在前世，還是一個(gè)噩夢，都會影響到景瑟。

　　“我沒事?！本吧肓讼耄盘袅艘恍┦虑楦嬖V小姚氏。

　　她并沒有把全部事情都說出來，因?yàn)橛行┦虑樾∫κ喜槐刂馈?p>　　說太多，反而會壓垮小姚氏。

　　這一夜，小姚氏和景瑟都沒睡著。

　　翌日清晨，小姚氏又找到了周媽媽。

　　她說，“你去告訴杜毅，讓他親自把吳媽媽和鄭媽媽送到馬場那邊，讓韓文昌來處置。還有，陳管事如今不再適合做景家的大管事，讓韓文昌處置好這件事情，就即刻回京城景家！”

　　“周媽媽，往后莊子上的事，我就交給你和杜管事了。等大雨停了，我會帶著桐桐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