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源抱著墨寶去靈市里尋找一位據(jù)說脾氣古怪的鑒賞老頭,這老頭姓張,讓他覺得頗為親切,殊不知他剛拐過街角,那位吳正義老板便滾,啊不,走回了店中,并且對著身邊的一個小廝耳語幾句,那小廝隨即出靈市而去,也不知所為何事。
只不過執(zhí)意拜訪張老頭的張起源并不是很順利,甚至說有點尷尬,他撞破人家本來就頗得不能再破的屋子,卻發(fā)現(xiàn)人家老頭仍然活著,于是慚慚說道:“那個,小子名叫張起源,聽說老人家慧眼如炬,特來鑒寶?!?p> “不鑒,請回吧?!睆埨虾敛豢蜌獾叵铝酥鹂土?。
這老頭說話的語氣強(qiáng)調(diào)很像張起源地球上的父親,他一時有些呆滯,心中五味雜陳,直想這種別扭的感覺莫不是就是指這似是而非的父子親情?
張起源沒有走,他覺得人一上年紀(jì)都犟,叫老小孩,得哄,更何況在這老頭身上找到父親的感覺就是被人家羅嗦幾句也值得,反正他一不偷二不搶,這老頭還能吃了他不成。想到此處心里也放松不少,索性也不管他,徑自把李白的墨寶放在一邊,開始收拾起被他撞壞的木門。
張老頭并不理他,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他的覺,張起源自己也是個窮光蛋,一樣身無長物,連多一件衣服都沒有,但他有靈氣,于是趁著老頭不注意,默默運起五龍盛氣的功法,給屋子里制造點暖意出來。
老頭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老頭,這感覺就像小時候跟著父親一樣。父親也是這樣悶悶的不說話,但是只要自己摔倒,受了驚嚇,或是出現(xiàn)任何狀況,他關(guān)懷的目光總會第一時間投在他身上。
張起源越想越心酸,隨后又想起老鬼,老鬼的聲音,語氣都不像父親,但卻是一個像父親一樣照顧著他的人,老鬼去了云夢山,說是十天之后沒回來就去找他,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七八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樣了。
張起源一邊想一邊做,不知不覺竟把屋子里能收拾的地方全收拾了,這些土木手藝是土夫子們的看家本領(lǐng),他雖沒仔細(xì)學(xué)過,卻在后來的考古過程中不止一次的摸索著使用過。
做完之后,他便坐在門口發(fā)呆,如果不算老頭的床榻和人,這屋子里除了一口已經(jīng)凍住的水缸之外,就剩下一張木桌、一塊石頭和一捆柴禾了。
張老頭依舊不理他,他坐了一會便好奇起那塊石頭來,因為他覺得這塊石頭是這屋子里唯一一樣不怎么協(xié)調(diào)的東西。
這石頭是塊普通的大青石,就是人常說的茅廁里用的那種,質(zhì)地極硬極重。張起源做不到司馬承禎那樣召之即來,只得親自去把它提了出來。
石頭正面光滑如鏡,上面有很多劃痕,隱約是幾行什么字,但看不真切,他仔細(xì)想了想,便發(fā)現(xiàn)原來是老頭整日介用柴禾在上面寫字所致,不由對老頭的敬意又增幾分,輕輕笑了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你這少年真是怪,整天呆在我一個老頭子家里作甚?”
張老頭終于翻身起來,面容憔悴,白發(fā)叢生,他年歲并沒有過半百,但卻蒼老得如同古稀之人。
“我來請老人家鑒寶,聽說您老是這里最好的簽靈師。”
“撒謊。”張老頭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張起源恭維的謊言,張起源也不害臊,他與這老頭呆在一切感覺非常親切自然。
張老頭似乎也習(xí)慣他那種樣子,徑自起來看他隨手?jǐn)R在那里的所謂墨寶,一看之下當(dāng)真吃了一驚。
“小子,你來頭不小啊,到我這真是為了鑒寶?”
“當(dāng)然,這東西是機(jī)緣得來的,要說我的來頭嗎,您老別笑話,我就是江陵城獨一無二的收尸乞丐,人稱鬼見愁小無常?!闭f完自己倒先笑了出來。
張老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說什么,俯下身子仔細(xì)瞧了瞧墨寶,這才說道:“單是李白的字,值五百金,加上司馬老道的祝祭,值一千金,再加蘇東坡的題字,值五千金?!?p> “五千金?”張起源驚得舌頭都快掉下來了,喃喃說道:“老爹,這到底是什么暴利行業(yè)啊,怎么能值這么多錢?”
“這只是個保守估計,蘇東坡的題字是‘天地之間,物各有主’,據(jù)老夫所知,此乃蘇東坡于黃州赤壁崖第一次悟道時的感悟,這句話題在此處,大有深意,若能參透,恐價格更高。”
此言一出,張起源再次吃驚,這個所謂的蘇東坡必是個不俗之人,想想也是,地球上的蘇東坡都不是簡單人物,更何況在這里,但是聽這張老頭之言,竟對蘇東坡了解頗多,可張起源感覺不到他身上的任何靈氣,換言之,他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于是便旁敲側(cè)擊問道:“敢問老爹,這蘇東坡究竟是什么人???”
張老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根據(jù)他對這題字的理解,至少蘇東坡想表達(dá)的一個意思是這幅畫該當(dāng)屬誰所有,如果理應(yīng)歸這少年,他不應(yīng)該連蘇東坡是誰都不知道啊。
“你可知諸子百家?”
“略知一二?!?p> “那你可知諸子百家那一家人數(shù)最多?”
“嗯?這個是農(nóng)家吧,全是農(nóng)民。”
“農(nóng)家已時過境遷了,現(xiàn)在是儒家?!?p> “對了,我之前還聽司馬先生說若有人肯為江陵奔波必是儒家之人?!?p> 張老頭又看了他一眼,隨即面露自豪地說道:“的確,儒家因需而生,需者,云上于天,以德入道,恐怕是后來居上,最接近天道本源的一家了。”
“天道本源?”張起源迷迷糊糊地支吾了一句,他并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打斷老頭的談話。
張老頭并沒有為他解惑,仍舊自顧自說道:“儒家里外一體,上下一心,單說外家七家論語就已經(jīng)令很多派別難以望其項背了?!?p> “七家論語是什么?”張起源問道。
張老頭沒有理他,佝僂著站起來,清了清嗓子,隨即艱難地唱了起來:儒圣將賢,文起八代,陰山楊柳陽山寒(韓);萬里山河激蕩,黃州流蘇;百家遺風(fēng),千秋名望,武威李滿中洲;洛陽甘棠杜,淳風(fēng)天下香;治國平家,王師晉陽;浮沉南京陸;東海浪滔(陶)天。
那聲音滄桑肅穆,仿佛是在歌頌一個偉大的時代,又似乎是在祭奠一場煙花的落幕。
這老頭到底是什么人?張起源對他的好奇之心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