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摧紅知道鐵無雙是一個吃不得虧的主兒,笑道,“這一萬多匹軍馬可不好養(yǎng)活,不知道鐵大爺下一步準備如何處置?”
鐵無雙洋洋得意道,“這個,當然是請咱們查老總兵過來,讓他使銀子,把自己的馬再贖回去。”
玉摧紅道,“如果他不來贖呢?”
鐵無雙得意道,“九邊之內,駐扎多少支明軍部隊,哪一家不缺軍馬,只要價錢合適,老子大可以將這些戰(zhàn)馬,另外賣去固原,榆林等地方?!?p> 玉摧紅笑道,“這一次,不是老查不愿意來贖馬,實在是他趕去應州途中,一時抽不開身?!?p> ……
在兵力對等的情形之下,查戰(zhàn)手握三千應州駐軍,竟然被韃靼騎兵打得出不了城門,一條戰(zhàn)線已經成混戰(zhàn)鏖戰(zhàn)之勢,他居然還墨守成規(guī)死守應州長城關口。
做為一個配置齊備的游擊將軍,如今還要苦巴巴縮在應州城中,等著親爹去救命,鐵戰(zhàn)這種將門之后的眼高手低之臨戰(zhàn)表現,實在讓人無語。
鐵無雙一拍大腿,起身就走,隨口道,“那我們還在這里浪費什么時間,走,我們趕去應州,找查鉞談生意去?!?p> 玉摧紅并不跟從,只是手持單孔望遠鏡繼續(xù)遠望戰(zhàn)場,淡淡道,“走來走去,太過麻煩,不如在此等他來找上門。”
重鎮(zhèn)九邊之中,以大同兵力最強,圍困應州的韃靼軍馬再兇狠,也就是能欺負欺負小查將軍,只待查老總兵一到應州,圍城的那幾千韃靼騎兵,還不夠五萬玄甲鐵騎用來塞牙縫。
鐵無雙轉念一想,不解道,“查鉞就一定會趕到這里來嗎?”
玉摧紅淡然一笑,道,“邊關大將,傾盡全部兵力出關尋敵,被兵部知道了,可是要治罪的?!?p> 鐵無雙眼珠一轉,道,“老查鉞既然己經出了大同城,在救子成功之后,當然還要為自己找出一個由頭?!?p> 玉摧紅提示道,“在我們趕來之前,兩萬京軍和兩倍于他們的韃靼騎兵己經在這里來回廝殺了幾夜幾天。”
鐵無雙恍然大悟道,“兩邊死了這么多人,全都是為了爭奪京軍大陣正中的那個大大的肉參!”
玉摧紅點一點頭,道,“京軍殺得好看,但我看,其實早己落于下風,九邊之中,以爵爺查鉞的玄甲鐵騎戰(zhàn)斗力最強,肉參在此,查鉞必須也是必定要前來營救的!”
鐵無雙聞聲,眼中一亮,道,“京軍要保他,大同軍要救他,這肉參有點意思?!?p> 玉摧紅笑而不語。
鐵無雙遲疑道,“如今這情形,京軍應該還是有能力支持到查鉞前來吧?!?p> 玉摧紅搖頭道,“查鉞若是半天之內趕不到,就再也不用來了?!?p> 鐵無雙道,“為什么?”
玉摧紅順著京軍擺下龜板大陣的那個馬蹄形平頂山崖的蹄口一路指下去,順著玉摧紅的手指方向看去,那里恰好有一條未名的小河依山逶迤東去。
玉摧紅說道,“水!”
鐵無雙道,“不是有人說過,渴急的時候,人可以飲尿求生?!?p> 玉摧紅苦笑道,“京軍們己經有一段時日滴水未進了,如今他們還怎么噓得出來?!?p> 京軍歷來駐扎于京畿重地,自然補給充足,從無苦戰(zhàn)經驗。
正常情形之下,京軍兵士們?yōu)榱藴p輕個人的負重,往往隨身只攜帶足夠一個人一兩天內食用的飲水和干糧。
偏偏京軍在這次屯軍防守時,選址嚴重失誤,排兵列陣的山頂根本不通水脈,離此最近的取水處還在山下幾里之外!
如今血戰(zhàn)了三四天,京軍隨身攜帶的飲水早己耗盡。
指揮攻山的韃靼頭領如果足夠聰明,只需將這整個山頭的京軍再圍困住幾個時辰,這一支京軍在極度饑渴之下,最后也只能不戰(zhàn)而降。
鐵無雙感覺腹中肌餓,干脆取出面餅,生梨,鹿脯,銀碗在白石上擺好,這才搬出梨花白酒一壇,躬請玉摧紅坐定,兩人邊飲酒邊觀戰(zhàn)好不愜意,捱到日近黃昏。
……
這時兩邊收兵,山谷之中慢慢升起一團霧氣。
此時冷風一停,霧氣加重,兩邊戰(zhàn)陣中的人和馬更加看不清,若不是漫天的血腥之氣揮之不去,如今云霧之中山頭幾處,周遭便恍惚是蓬萊仙境一般。
盜洞之中的江瀕見此,召殘部人馬全數集合,各人肩扛著佛朗機炮悄悄爬出洞口。
這兩三百號人己在趴在洞口觀察了六七日,出逃路線個個了然在胸,如今韃靼騎兵忙于準備松油火把,各部族戰(zhàn)隊之間露出此許空檔,小沛殘兵們正好匍身從韃靼騎兵各部族間的夾縫之中穿插。
韃靼騎兵也有提防,只是他們一門心思,全用在山頂被困的京軍這塊大肥肉上,這才任由著江瀕等一干人等趁著迷霧與他們擦肩而過。
大家好容易竄出重圍,小沛城的兵士們平素行軍打仗也是騎馬的,如今徒步負重走出幾里饑腸轆轆不講更兼口干舌燥,此去兩里之外才有一處河道經過,眾人不需討論,對著南向而遁。
誰知,這一隊明軍步兵剛剛走出一里地,遠遠便聽見一片人喊馬嘶。
江瀕親自上前偵察,前方又是韃靼騎兵的一處營地,派去左右兩方偵查的探子回來也是搖頭,說左右兩翼仍有大股韃靼伏兵。
曠野之上毫無遮擋,江瀕吩咐大家取出隨身的鏟子就地挖坑。
也虧得平日訓練得法,如今保命之時,小沛城殘部格外賣力,很快挖出一排一人深的坑道,霧散之前大家全數跳入坑道中。
坑道上部先以短木成排支撐,短木上又以衣物覆蓋,衣物上灑新土掩飾,大家鉆進去匍匐坐定,遠遠又是一片馬蹄聲對此暄囂而至。
原來大霧一起,韃靼騎兵也是十步之內目不能視物,山頂京軍陣中反而擂鼓震天,篝火熊熊中無數銀色大盾慢慢下移,韃靼騎兵在號令之下原地射箭阻擊,大盾移到近前。
成整股的韃靼騎兵上前沖殺,好容易把大盾踩翻將持盾試探的京軍死士絞殺干凈,韃靼騎兵們還不及喘一口氣,山上號角一響,整隊京軍如洪水猛獸一般縱馬沖下山來。
這一時正是大霧最濃,韃靼騎兵人數雖多不便施展,在這胡里胡涂一仗中兩軍都死傷無數,收尾時,韃靼騎兵場上占優(yōu),仍有大量京軍借此機會沖破山下重圍。
江瀕大敗之后,躲在盜洞中逃生六七日,望著小沛城帶出來兄弟們己經亡故九成,江瀕昨日雄心壯志如今心灰意冷,此時他只求借著霧氣遁走,給僅存的兄弟們尋找最后一條生路,至于自己的結局如何,他干脆懶得去想。
也是合該小沛城這股殘兵命苦,如今他們受阻的馬蹄口,東望小沛,南接應州,出口之后一馬平川,乃是小沛殘兵敗走的唯一出路。
真是無巧不成書,京軍也在起霧之時大舉突圍,跌跌撞撞沖向的也是馬蹄口,這才惹得韃靼騎兵前堵后追,四方攔截,無意中,韃靼騎兵們先將這股提前趕到的小沛殘兵們困在其中,進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