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買櫝還參
從香千里酒店出來，走在大街上，正是午時時分，太陽躲在云層里，天氣涼爽了許多，小健哥和喜洋洋東溜溜西溜溜，不知道干點啥好，百無聊賴。
喜洋洋仰起腦袋望著騎在驢背上悠哉游哉的小健哥，道：“少爺，咱們現在去哪里耍呀？”
小健哥想了想，道：“好多日子沒去看望牛世伯了，隨我走一趟。”
所說的牛世伯正是知府衙門的牛知府，喜洋洋忽地想起一事，接口道：“少爺不是要考秀才嗎，考期快要臨近了，也該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了?！?p> “對呀。”小健哥經喜洋洋一提醒，突然想起每年一度的秀才考試即將來臨，牛世伯那里正該去活動活動了。
去牛府之前，先要準備一下禮品，畢竟是要托人辦事，于是便掉準驢頭直奔商業(yè)街采購禮品先。
轉過幾條路口，來到店鋪鱗次櫛比的北大街，遠遠就看見了一家“寧記山貨店”大紅牌匾，這家山貨店是家百年老店了，在臨安久負盛名，掌柜的姓寧，名叫寧不缺，意思就是這里的山貨永不缺。
小健哥拍驢疾奔，眨眼的功夫就闖進了店門，小健哥是這里的?？土?，寧掌柜正在店里打著算盤，陡見老主顧渾身酒氣闖了進來，立時停下手里的活計，笑臉相迎道：“令狐少爺，今兒又是那陣風把您吹來了，快請屋子里坐?！?p> 小健哥與那寧掌柜本是熟客，也不與他客套，一腳踏進門，便向那琳瑯滿目的柜臺打量，一邊察看一邊詢問：“最近有什么好貨？我來采購一點?！?p> 小健哥一向出手闊綽，寧掌柜明知這位主兒的身價，滿面春光地湊上前來招呼道：“令狐少爺，你是小貴人，買東西一向很講究品位，今日你算趕巧了，昨日本店剛從關外進來一批珍品山貨，一定合你的意，請隨我來過目?！?p> 滿臉堆笑地說著，便引導小健哥來到內廳一處壁櫥前，只見那一格格的臺面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精致的錦盒，里面放置著五顏六色各種珍奇山貨，有山參、鹿茸、靈芝、貂皮、虎骨、鹿鞭、蛇膽、野蜂蜜、山菇、等等各色珍奇貨品。
寧掌柜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只制作精美的黃綢錦盒，將它擺放在一張方桌上，笑臉推薦道：“本店有幸采購了一只長白山千年參王，此參個體之大舉世罕見，可謂參中之王，你請看?！?p> 說著，便要打開盒子向小健哥展示內中珍品。
小健哥定眼看去，還沒等瞻仰盒中參王，就被桌上那只華麗漂亮的錦盒吸引住了，只見那錦盒檀香木制就，盒面外敷黃緞絲綢，上面還鑲嵌著光炫奪目的珍珠寶石，工藝十分考究，很顯檔次，單這一只錦盒價值就異常不菲，更何況里面還有一只參王，小健哥有點心儀了。
錦盒開處，只見里面顯出一支參來，老參皮膚光潔，兩腿劈叉，人模人樣，身高約尺半，腰圍七寸半，算得上參中之胖了，通身銀須如髯，細柔濃密，完整無缺，參氣逼人，果然很有王相。
小健哥不由驚贊一聲：“好參。
此參周身多毛，體態(tài)碩大，就連微細根須都完整無缺，果然稱得上是參中之王，真是罕見之物呀。一見之下，就令我十分激動，但憑這精美無比的盒子，我要了……”
小健哥乍見參氣逼人，毫不遲疑，一口定下。
寧掌柜雙眼乍露光芒，想著價值不菲的參王即將脫手，又可以大賺一筆了，暗自竊喜，大拇指一豎，夸贊道：“令狐少爺果然好眼光，此參王正般配像你這樣高貴身份的小少爺，注定就是為您而生?！?p> 歡喜連聲：“好咧，我這就給你準備一下，你是我老主顧了，也不多討，只收一萬兩就行了?！?p> 眼前這位闊少是自己老主顧了，買東西向來都不問價錢，看好就收，所以他都是待小健哥有了訂購意向后才報個合理的價位，眼看著一樁好買賣即將交易成功，滿心歡喜之下就要忙著辦理買賣手續(xù)。
嚇！一萬兩！
小健哥只覺嘴巴里的口水煞那蒸干，舔舔嘴唇，忽地改口道：“寧掌柜莫急，我還沒說完呢，我是說，要了這只裝人參的盒子。”
“盒子？”寧掌柜有點發(fā)呆。
小健哥嬉皮道：“對頭，這錦盒做工考究，十分上檔次，與那參王相比也毫不遜色呀，可謂是盒中之王。
這么漂亮的盒子，你說我見了怎能不心動呢？”
寧掌柜以為在說笑：“令狐少爺真會說笑，那這人參豈不更是王中之王，豈非一只木盒所能比？”
小健哥略感遺憾地道：“人參當然是好東西，不過就是太貴嘛，給我換一只便宜的就好，就用這個價值不菲的盒王裝好就是?！?p> 這一句不像是玩笑話，寧掌柜苦笑道：“令狐少爺，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手緊了，以往你可都是一擲千金決不皺一皺眉頭的。”
小健哥壓低語聲道：“這些日子沒有控制好生活節(jié)奏，花費超支，過早地致使家中小金庫虧空，所以手頭有點緊，只能暫且悠著點了?！?p> 寧掌柜恍然若悟，仰頭“奧”一聲，瞇著眼會意一笑：“誰都有手緊的時候，理解，理解。
不打緊，你是我的老主顧了，但有難處，我必十分體貼，但有所求，也會盡量滿足?！?p> 小健哥挺愛面子，雖然寧掌柜話說得婉轉，還是有點臉上掛不住，略為尷尬道：“呵呵，那么這次我就買櫝還參了，還望寧掌柜不要笑話呀。”
寧掌柜訕訕一笑：“怎么會，你是我的財神爺吶，不管多少，都是給我送銀子來的，我還巴不得呢，怎么會笑話你?！?p> 一頓又道：“令狐少爺，你請這邊來，選一顆品次低一點的參，我給你用錦盒包裝包裝?！?p> 說著，引領小健哥來到一處柜臺前，那里擺放的都是價位品次較為低等的散參。
現在送禮都講究包裝，東西次一點，只要包裝夠檔次也能提高品位以假充真，非常時期小健哥也不能不隨俗，搞點小花招。
于是小健哥和喜洋洋開始在貨堆里淘寶，在廉價貨里撥拉好一陣子，總算挑到了一根個頭和那參王差不多大的散參，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挺感滿意，便向寧掌柜詢問道：“這根與那參王差不多少嘛，我看也算得上是參千歲了，不知值幾個錢呀？”
這一向花錢不眨眼的紈绔少爺也有精打細算的時候，寧掌柜暗自蔑笑，仍是面帶笑容地回道：“這支參可就次多了，別看他個頭不小，不過是人工栽植的尋常家參而已，令狐少爺喜歡的話，我送你個人情，一千兩就行了?！?p> “我靠，送個人情還一千兩，一千兩的參也非尋常之貨了，還不知道你背后里賺多少昧心錢呢，奸商就是奸商，還講什么交情?！毙〗「绨底悦镄?。
但轉念一想：“一千兩，一萬兩，1：10呀，還是相當滴有差距，就算一千兩全被這奸商昧了去，也給我省了一大把銀子呀，用這棵參偷梁換柱送送禮還是相當滴劃算，嘿嘿?！?p> 小健哥想到妙處，忍不住嘿嘿奸笑兩聲，板起面孔道：“就這根寶貝參了，寧掌柜，麻煩你給我用錦盒裝好，封裝仔細一點，不要露了馬腳。”
寧掌柜會意一笑，應了一聲，將那顆凡品參與那錦盒中珍品參王調換了，然后仔細地封裝完備，又算了算價錢，便就開口道：“參一千兩，錦盒一千二百九十兩，一共是二千二百九十兩，不過健少是我老主顧了，就再給你讓四十兩，盒子不賺你錢了，給我二千二百五十兩就行了，這是最低價了?！?p> “什么？這只盒子一千二百九十兩呀？比人參還貴?。坑袥]搞錯？寧掌柜你可不要搞欺詐呀。”小健哥驚叫一聲。
寧掌柜平靜地解釋道：“令狐少爺，你是這里的?？土?，敝人怎么會訛詐你。
你也看到了，這錦盒是名貴檀香木所制，工藝十分考究，絲綢布料上都用得金絲縫制，盒面上用得也是精致的珍珠瑪瑙鑲嵌，所用的物料都是相當地昂貴，單論這盒子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藝術品，所以價值不菲呀。
你再想想，價值萬兩的參王能用普通的盒子盛裝么？正所謂好馬配好鞍，美人配明珠，這錦盒一定是要上檔次的，才能配得上珍品參王。這一千二百九十兩的錦盒相比萬兩參王一點都不貴啊，如果不是看在你我是老朋友的面子上，出多少銀子我還不舍得賣呢?！?p> 小健哥一尋思也是這個理，但這盒子和人參相差也太大了，有點難以接受，便嘟嘴道：“可是這錦盒比人參還貴，讓偶心里難以平衡呀?！?p> “令狐少爺應該會算賬吧？這只高貴的錦盒配上這只廉價的人參不過才二千二百五十兩銀子，而那只參王單價就值萬兩，你這么偷梁換柱一調換，再配上這么一只高貴的錦盒，有誰能辨識出來其中貓膩？就這一手小動作就給你省了數千兩的銀子，可是賺了大便宜了，心里怎能覺得不平衡？如此好事，該當覺得十分得意才是。
再說，你手捧這么一只華麗高貴價值不菲的錦盒去送禮，正跟你的身份相配，面子上也好看，那又是多么風光的事呀？難道面子就不值錢了嗎？”
小健哥最愛虛榮，聽聞此言，開懷樂漾漾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向著寧掌柜頻頻點點：“本少要得就是體面，還是你了解我。
好吧，我算是被你忽悠了，收了。不過，這二百五的零頭不好聽，就二千整吧?！?p> 好一個小健哥，一句話又省了二百五。
寧掌柜一愣，牽強笑一笑：“令狐小少爺，你多說一句話，我可就要多賠一份銀子，我可是小本買賣呀，頂不起你三言兩語的，我這錦盒可是原價給得你呀，半點沒賺你錢呀，你再講去二百五十兩銀子……”
“你就別計較這點得失了?！毙〗「缡忠煌疲首鞔蠖鹊溃骸皩幷乒?，臨安山貨店少說也有四五十家，我可是一直在你這里拿貨，對你一直夠意思，今天你少賺二百五，日后天長日久滴從我手里賺個無數二百五，甚至二百五十萬兩都不在話下，何必這么想不開呢。”
這話吹得可真夠玄的，別說二百五十萬，就是從你小子身上賺個十萬八萬，恐怕到時候自己也白了毛化成灰了。
寧掌柜聞聲，也不與他嚼舌，搖頭苦笑一聲：“我這都是底價了，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和你多要錢的?！?p> 看到寧掌柜一臉苦相，小健哥暗自得意：“看來這次真得是一不小心賺了點小便宜？”
心中得意，還是要假惺惺套套近乎，便道：“既然是老朋友了，咱們就不要談錢了，一談錢怪傷感情滴，不過就是二百五么，就當你剛剛請我吃了個飯?！?p> 寧掌柜真有點二百五的感覺了。
尷尬笑道：“你可真是大爺，賺了便宜不說，還要我倒請飯局。
得了，誰叫咱們是老朋友了呢，就沖你令狐少爺的面子，我就賠一點吧，可也多了一份情誼，值。
有道是人參有價，情誼無價，這支參我可是賠本給你了，日后還要令狐少爺經常來小店光顧呀?！?p> 小健哥哈哈一笑：“寧掌柜會做生意，夠意思，日后我要不來貴店光顧，那可就說不過去了?！?p> 寧掌柜又重申一句：“還請令狐少爺以后多多關照小店生意呀。”
“好說，好說，以后我經常會來給你送銀子的?！毙〗「鐭岷踔?。
寧老板仰首一笑，一邊說著好話，一邊又將包裝好的錦盒攔腰扎了一條紅頭繩精美地裝飾了一番，這才雙手遞給了小健哥。
小健哥手臂一抖，抖起衣袖，大拇指一豎，做了個大喇喇的姿勢，寧掌柜心里咯噔一聲，這可是小健哥一貫的作風，出門在外很少攜帶大數目現銀，有錢沒錢就喜歡賒賬購貨，很少即付現銀，好在每筆帳過個十天半月都能及時討回，因而不必擔心拖欠問題。寧掌柜連忙翻出賬本，用筆記了賬，因為這盒參價值不菲，有必要留下手印，跟著取出印泥上前伺候，小健哥瀟灑地沉下大拇指按下手印。
“令狐少爺，小店可是對你特殊優(yōu)待了?！币姷锦r紅的手印清晰地留在賬本上，寧掌柜放了心，笑指著柜臺上一塊上寫“概不賒賬”的牌子說道。
小健哥是寧掌柜店里的vip客戶，購貨不守規(guī)則約束，當然他生性就是一個不受約束的混小子，法律都難以對他有約束力，何況是這些個生意小規(guī)則。
小健哥斜睨一眼，頗為輕蔑地得意一笑，而后一種放縱無拘的自豪感油然升起，心里卻是暗暗憎道：“少來討歡，小爺我在你小店不知買了多少貨，連這點面子都不給還算奸商么，這些個奸商嘴皮子都有一套?！?p> 懶得再和他耍嘴皮子，購了貨辦完事，道一聲，便就招呼喜洋洋扭頭就走。
那寧掌柜一直將小健哥送出門口，少不了又是一句暖心的道別：“令狐大少爺慢走，改日來喝茶呀?！币贿吅爸挘贿厯]手不止。
直到小健哥騎驢遠去，見不得半點影子，寧掌柜這才臉皮一拉，露出一絲奸笑，望著遠處，陰陰地笑，至于笑中隱含著什么意味，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