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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四十一章 婚約

今宋 衣山盡 4002 2017-03-20 19:00:00

  所謂踏白就是偵察騎兵,大軍的開路先鋒。

  戰(zhàn)時,肩上責任有三。一,搜索探路,防敵伏擊;二,查明敵情,游弋警戒;三,閃電突襲。

  真若比擬,相當于后世的特種部隊。只不過,這支部隊都是重裝。類似二戰(zhàn)時期德國的機械化、摩托化集團軍。

  能夠成為一軍之踏白,需要開得強弓,騎得烈馬,必要的時候還要先登陷陣,武藝也要極其高強。這在古代,簡直就是標準的技術(shù)化兵團。

  只見,三百騎人人鐵甲,手執(zhí)馬槊,腰挎手刀,背背硬弓。鞍邊還掛著斧子、骨朵、鐵蒺藜、繩索、解繩騎。一人雙馬,武裝到牙齒。

  所有人都立在地上,排出整齊的陣型,沒有人說話,肅殺之氣沖天而起。

  這隊人馬雖然不多,可裝備昂貴,兵員多是百戰(zhàn)西軍老卒,乃是李成軍精華中的精華。當初和劉光世交手的時候,李成屢屢率領(lǐng)這支軍隊突襲淮西軍中軍大旗,打得劉平叔看到李成就心中發(fā)毛。

  如今,李成可以說將手頭最值錢的家當都交給了陳蘭若,交給了王慎。

  天上依舊是烏云堆積,鬼知道什么時候又會下雨。如果像幾日前那樣的暴雨再下得幾場,說不定湖水就會漲起來。時間緊迫,不容耽擱,軍議之后的第二天黎明,部隊就開拔了。

  天氣已經(jīng)徹底涼下去,在微曦的晨光中,三百身材雄壯的健兒,六百匹高頭大馬肅然而立,口鼻間噴吐而出的白氣在頭頂連成一片。

  一面接一面紅旗呼呼招展,鎧甲錚鳴。

  好大威勢,這還是王慎第一次看到李成騎兵集結(jié)??吹剿麄儚念^包到腳的鑌鐵扎甲,看到這支金屬部隊,頓時有呼吸不暢的感覺。

  這才三百人,就如此可怕。卻不知道當年西軍的三千勝捷重騎、三千白梃騎兵集合時又是何等光景。

  而在北方,女真卻有上萬精騎,還有那傳說中同樣渾身鋼鐵的鐵浮屠,一旦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千軍萬馬,排山倒海,誰人又抵擋得住?

  在王慎身后跟著輜重營那群兄弟,這些人以前屬于淮西軍的二線部隊,在來平原鎮(zhèn)之前很多人都沒上過戰(zhàn)場,更別說見識大宋西軍鐵騎??吹窖矍斑@群矯健的殺戮機器,回想起當初他們屠殺濟南軍步卒時的情形,都被震撼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難怪當初劉太尉在人家手上吃過這么多敗仗。

  接受招安之后,輜重營的士卒都被李成從監(jiān)牢里放了出來,安置在帳篷里,軍官們也有單獨的居所。

  王慎這次隨陳蘭若出征,也分得兩匹戰(zhàn)馬,一匹用來乘坐,另外一匹則用來馱運鎧甲、兵器、給養(yǎng)。這次出擊李成預計需要兩天時間才能趕到安河,干糧早已經(jīng)準備好了,也用不了多少,但戰(zhàn)馬的馬料卻多,足足裝了一大口袋。據(jù)說,供應一匹戰(zhàn)馬足夠裝備七個步兵。這六百匹戰(zhàn)馬每日消耗都是一筆巨大的數(shù)字,再加上手頭數(shù)萬人馬,可想李成軍所面臨的巨大經(jīng)濟壓力。

  李昱裹脅十萬如蝗蟲般走一路吃一路,所經(jīng)之處當真是寸草不生。泗州實在太小,如何養(yǎng)活得了這么多兵馬。其實,就算李天王不受招安,兩軍也回大打出手,這也是王慎當著李成的面向劉光世提出剿滅濟南軍的原因,他也是吃準了這一點——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在亂世,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叢林法則。

  安娘從府庫里尋了一套索子甲,套到王慎身上。劉光世府庫中寶貝不少,鎧甲、兵器堆積如山,不過大多已經(jīng)損毀成零件模樣。這件索子甲也是如此,聽說王慎就要出征,安娘剪了幾個士卒的頭發(fā),搓成繩,連夜將散開的鐵索串在一起,到天明的時候總算弄好。

  也因為一夜沒睡,安娘眼睛紅紅的,卻是一句話不說,只麻利地將索子甲背后的幾根帶子系牢。

  接著,又提起一副扎甲就要朝王慎頭上扣去。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說一句話,神情好象很傷心的樣子。

  王慎不明白她為什么這樣,只得沒話找話:“安娘,天氣還熱,你給我穿著兩套鎧甲,這是要熱死我呀?”

  安娘還是不說話,只用力地扯了扯鎧甲肋部的皮帶,箍得王慎有些透不過氣來。

  倒是旁邊的岳云有點不耐煩,喝道:“叫你著甲,直穿就是,羅唣個甚?真以為你是沙場驍將,有萬夫不當之勇?其實,你這廝武藝稀松得很。小爺是身子不好,若是往常,就算是捆了一只手也能在一招內(nèi)把你放翻。索子甲只防刀箭,卻防不住鐵錘、骨朵、連枷,需要在外面再罩一件扎甲。阿姐這也是為你好,你懂什么?”

  “應祥,你身子好象好了許多?!蓖跎骺戳怂谎郏@小孩子還是皮包骨頭的樣子,但面龐上已經(jīng)帶著紅潤。十二歲的孩兒,恢復起來真快。先是得痢疾,接著又被人一連枷打出內(nèi)傷,可睡上兩天,又生龍活虎了。

  “關(guān)你鳥事?”岳云對王慎惡感極甚,翻了個白眼。

  不跟一個小孩子斗氣,王慎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鎧甲。轉(zhuǎn)頭對安娘道:“安小娘子,我和陸虞侯還有谷都頭是淮西軍軍官,得了劉太尉軍令,在李成軍中負責聯(lián)絡溝通。你和應祥不是淮西軍的人,我昨天已經(jīng)跟李天王說過,他也答應放你們姐弟離開。你等應祥身子好些,就去揚州吧,說不定在那邊能夠?qū)さ侥銈兡赣H?!?p>  岳云和安娘離家出走,要將母親帶回老家的事情前番王慎已經(jīng)聽安娘說過。結(jié)發(fā)妻子被人和人私奔,乃是大英雄岳飛心中永遠的痛,是岳家最大的恥辱。這事也是寫進史書里的,后來,岳飛的孫子在記述祖父事跡的時候,也不隱瞞。

  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王慎自然知道安娘和岳云的母親現(xiàn)在就在韓世忠軍中,嫁給一個低級軍官。韓世忠在平定劉、苗之亂之后,應該駐守在揚州、建康一帶,姐弟兩只要往南走,就能找到。

  當然,這事他也不好跟安娘明說,否則就解釋不清楚了。

  安娘卻搖了搖頭,還是不說話。

  王慎有點急,皺眉道:“你呆在這里做什么,有意思嗎?我這是出去打仗,能不能贏兩說,搞不好就回不來了。對了,萬一有個好歹,你能不能在家里給我立個牌位,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燒上一柱香,燒上幾張紙?”是啊,當初在平原鎮(zhèn)以兩百弩兵硬扛李昱一萬前軍,那是被人家包圍,不得不拼命。一是自己戰(zhàn)術(shù)使用得當,二是運氣不錯,這才讓大家得以保全。

  兵兇戰(zhàn)危,戰(zhàn)場上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且不說這一仗是勝是負,就算是贏了,自己說不定中上一枚流矢,當場掛掉。

  運氣這種東西誰說得清楚呢,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下一個故事的主角。

  經(jīng)過那一場大戰(zhàn)后,王慎身上也不知道帶了多少傷,如今都結(jié)了痂,一入夜就癢得厲害。

  這次在李成面前提議越過洪水澤湖突襲李昱中軍,王慎也是危急關(guān)頭胡亂獻策,鬼知道湖里有沒有路,能不能走。如果真走不通,貽誤戰(zhàn)機,會受軍法的。

  亂世人命如草,百姓如此,普通士卒、小軍官也是如此。要想平安,起碼得混到一軍統(tǒng)制那一步啊!

  突然,安娘叫起來:“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要你活著回來?!毖蹨I就撲簌地流下來,她猛地推了王慎一把:“你滾,你滾呀!我再也不要看到你?!?p>  說罷,就捂著嘴跑開。

  聲音竟沙啞了,看不出她溫溫柔柔的樣子,一發(fā)起怒來力氣卻這樣大。

  “道思,一路保重?!标憼N苦笑著拱手。

  眾人也同時拱手:“王將軍保重?!?p>  王慎也跟著苦笑,“各位的弟兄你們也保重。”和眾人做別,正要上馬。

  岳云卻一把拉住韁繩,目光兇狠地看著他:“你今年多大?”

  王慎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我二十七歲,怎么了?”

  “家中可有娘子?”

  “我一芥流民,哪里有女子瞧得上,怎么了,你查我戶籍?”

  岳元繼續(xù)問:“王慎你都二十七了還沒有成親,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毛病?”

  王慎大窘,是啊,古人結(jié)婚都早。比如眼前這個桀驁不遜的岳云岳小爺,在真實歷史好像十三歲還是十四歲就成了親。風波亭遇害的時候才十八歲,就育有二子一女。

  我王道思二十七歲還沒有成親,在古人看來就是個怪胎。

  不但是岳云,其他人看王慎的目光也是怪怪的。

  王慎心中惱火:“某身強體健,正常得很?!?p>  “那就好,等活過這一陣回來,等我做完那事,你叫媒人去俺家下聘吧!”岳元喝道:“你這廝既對我姐有意,緣何只顧著撩撥,說些瘋言瘋語欺人,卻不談正事。你給俺小心些,小爺鐵拳須饒不了你。”

  說著話,他就狠狠捏緊拳頭。大約是太激動了,牽動身體的傷勢,就劇烈咳嗽起來,直咳得滿頭熱汗,面龐通紅。

  “原來是這事,你沒事吧?”

  岳云直咳得鼻子里都沁出血來,怒道:“不……不,不用你管,死不了?!?p>  “算了,你好生養(yǎng)傷,別說話?!蓖跎餍闹幸彩窍矚g安娘,嘆道:“如今兵慌馬亂,還談得上其他嗎?等過了這陣,我還活著,等安定下來,我知道該怎么做。”

  說完,他就揚聲對遠處的安娘道:“安娘,若卿有意,王某必生死相許?!?p>  安娘聽到弟弟說起自己婚事,本羞得滿面通紅,此刻卻又大聲地哭起來。

  谷烈突然大笑:“好了好了,這賊世道,大家都是過了今日沒明日。等到將來道思成親,俺也要討口喜酒喝……哎喲,我得頭好暈。不行,不行,我這腳下地怎么在轉(zhuǎn)。”

  他的腦震蕩還很嚴重,又開始干嘔。

  眾人都撲哧一聲大笑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支長槊抽來,啪一聲抽在岳云的胳膊上。

  岳云皮粗肉糙,倒不覺得痛,但聲音卻無比清脆。

  “你!”岳云憤怒地轉(zhuǎn)頭看去。

  卻見陳蘭若全副披掛騎馬站在旁邊,冷冷道:“怎么,不服氣?”

  岳云一字一句:“自然不服,咳,咳……咳……”

  “應祥?!蓖跎髅戎乖涝疲笆謱﹃愄m若道:“陳將軍,咱們該出發(fā)了。”

  陳蘭若冷哼一聲:“王慎,你方才生離死別,難不成這一路行不得?也只有義父相信你這口中抹油的家伙,須騙不得我。我提醒你,這一路就跟在我身邊,不許離開。否則,休怪我軍法無情。”

  王慎騎馬跟了上去:“我如何敢哄騙天王?”他有種感覺,這個女將對自己惡感極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那天斬了她的馬頭,戰(zhàn)陣之中,你死我活,務盡全力,誰怪得了誰?

  沒道理?。?p>  反正這一路上我小心為好。

  又回頭看了安娘一樣,那邊紅旗招展,在旗桿下,安娘一手扶岳云的肩膀,一手掩著小嘴,不住的哭。

  這個堅強的女子今天怎么軟弱成這樣,她身體里還要岳爺爺?shù)幕騿幔?p>  倒是岳云岳應祥很不耐煩,不住口地跟阿姐埋怨著什么。

  戰(zhàn)馬轟隆向前,黃塵滾滾,安娘和岳云、陸燦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逐漸被煙塵淹沒,只剩那一面紅旗還在飛揚。卻知道,那面如同燃燒的旗幟下有一個女子正在等著自己平安歸來。

  土坯房、灰色帳篷、林立的柵欄、拒馬、望樓、箭樓,一副古典戰(zhàn)場畫卷,已然在歲月中發(fā)黃發(fā)脆。

  可是,被朦朧淚光一洗,卻清亮起來。

  而我,已經(jīng)成為畫中人。

  穿越到此十二天,直如一場大夢。

  而我已經(jīng)有了牽掛。

  有了牽掛,有了真正需要守護之人,一切都變得真實。

  王慎猛地轉(zhuǎn)頭朝前路看去,洪擇湖一片青綠,那是初秋的草海。

  他抹了抹眼睛,一聲長嘯:活下去,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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