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浦將一塊干凈的錦帕墊在楚王手腕上,若敖子琰坐在床前隔著錦帕搭在上面,良久之后收手起身,劍眉微挑看向吳王妃,出聲問道,“王妃,可知大王是何病癥不醒?”
正愜意地享用著進貢給楚王的南國貢橘的吳王妃,一陣莫名其妙,這種問題為何問她?
柳眉微皺,難道真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成?
這怎么可能!
從眉頭微簇到抬頭,只見所有眾臣的目光都隨著他這一問全被引到她的身上。
一向自詡心思縝密的她也不禁雙手握緊了手中的玉杯,她身后的羋昭適時地走上前來,與她并肩而立,含笑說道,“母妃定是不知的,不知少師可是癥出了什么結(jié)果,為何這樣詢問?”
“就是!”
“少師,可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吳王妃淺笑著放下玉杯,微微頷首,好奇地道。
這里哪個不是人精,才混到今時今日之地位,這一瞬的遲疑,已經(jīng)足以叫這些老家伙們足夠判斷和猜測。
眾臣暗暗交換著眼神,瞬息間已經(jīng)有了不下數(shù)種猜測,圍繞著今日楚王病倒,長公主被刺殺之事。
已經(jīng)有了腹案。
“琰兒,別賣關(guān)子了,快說吧?!?p> 等了一天的令尹子般端坐在御座的左下首的尊位上,接過宮人遞來的一杯貢茶,臉不露不悅之色,掀開眼瞼,沉沉看了母女二人一眼,沉聲命道。
若敖子琰望著眾人頷首,“是,兒子確實已有發(fā)現(xiàn)?!?p> 鄭院首等人一臉喜極而泣,“少師大人果然仁醫(yī)妙手?!?p> 羋凰峨眉微挑,半信半疑,不管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要他能查出羋昭她們陰謀毒害楚王的證據(jù)就行。
“公子可知是什么毒?”
“公主,大王的脈象異于常人,可見并非尋常病癥引起,而是某種無色無味的烈性毒藥催發(fā)導(dǎo)致?!?p> 若敖子琰答道,眾臣聞言拈須深思,“嗯,少師所言有理,可有辦法查出具體毒物?”
“有!”
若敖子琰極為肯定地一頷首,然后幽深的眸子盯著羋昭那終敷的極白的容顏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到時只要取上一點大王的血,就能確癥是何毒物。”
“太好了,”鄭院首臉色一喜,“大人有任何需要我們御醫(yī)院會全力配合,請盡管吩咐?!?p> 可是眾人每說一句,羋昭那張敷的極白的容顏就煞白一分。
她是知道這種取于“鴆鳥”之毒的厲害,甚至她還親自找人測試了一番,那幾個宮女到現(xiàn)在都沒有醒來,估計這一輩子也不會醒來。
只是若敖子琰真的有辦法可以查出來?
吳王妃的心臟“啪嗒”一聲頂?shù)搅松ぷ友?,艷麗的紅唇開開闔闔,本應(yīng)該大加贊賞的時候,她卻保持緘默。
最后嘴角牽起一抹冷笑,幽幽說道,“既然少師說能查出此毒,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救醒大王。只是少師是聰明人,莫學(xué)了這群庸醫(yī),光逞口舌之快可是會要了性命的!”
那雙嫵媚的眉眼中再也沒有了欣賞。
而是深深的忌憚和審視。
果然如她預(yù)想的,所有的都發(fā)生了,若敖氏的立場如今已經(jīng)很明確了。
話音才落,一雙藏著刀鋒的黑眸,就如寒冰一樣射在吳王妃的身上。
“碰”的一聲重響,手中執(zhí)著的玉杯重重拍在高幾之上,截斷了她口中所言。
“有我若敖子般在,看誰能無故要了我兒性命!”
滿堂皆驚。
一時間,偌大的楚宮,人人自危。
膽小點的御醫(yī)和宮人已經(jīng)頭深深埋在地上,明明和他們不相干的事卻叩頭請罪道,“令尹息怒!”
“令尹請息怒!”
令尹子般,當(dāng)年也曾被喻為“芝蘭玉樹”的美男子,如今雖年過半百,但涵雅的相貌依然保留著青年時的俊帥,與大殿之中風(fēng)姿傲然的若敖子琰,依稀可以看出幾分相似。
體型保持得很好,胖瘦適中,矯健有力。
只是侵淫朝政十?dāng)?shù)載,他早已養(yǎng)成一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威儀。
君王一怒,浮尸百萬。
在楚國,令尹一怒,不亞于楚王。
此時他一身代表令尹至高無上權(quán)威的黑色五尾鳳官袍,高坐在楚王御座下的左首尊位,手中握著一杯貢茶,含著一股沉怒的風(fēng)暴,雙眸緊鎖著御座之上的女人,一字一頓地沉聲道,“子般身為令尹十五載,怎么不知我楚國有一條這樣的律令,大夫未治而先有罪?”
“而王妃乃后宮之人。何時,我楚國母雞居然也可以司晨,豈不是楚國大亂之始?”
“哼!”不屑地再次執(zhí)起玉杯喝了起來。
一雙深沉的眸子看也不看御座上的女人,仿佛她不過一件衣裳,再華美,也只是今天穿了,明天就可以脫下來,在他們這些貴人眼里根本無足輕重。
一連數(shù)問,一問高過一問,眾卿連連頷首。
子般的兄長,現(xiàn)任司馬,若敖氏長房的大伯,若敖子良上前說道,“王妃,大王身體乃國之重事,已經(jīng)不是后宮之事,豈能輕言呢?”
葉老司馬輩份最高,乃兩代楚王重臣,拈著長須搖頭說道,“現(xiàn)下要是沒有少師,這群庸醫(yī)恐怕連個進展都沒有,王妃怎能有功而不賞?”
禮尹王大人也道,“王妃,還是多關(guān)心一下大王的玉體為好,莫學(xué)了那低賤的婦人之舌,您理應(yīng)是女子典范才是?!?p> 成嘉的父親,成左尹,成得臣也上前說道,“我們還是請少師說一下大王的情況,諸位?!?p> “正是?!?p> “我們還是多關(guān)心一下大王的病情吧?!?p> 諸位大臣左一言右一語,完全無吳王妃置喙的余地。
吳王妃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玉顏,仿佛被人潑上了五彩的油墨,瞬息間五彩紛呈,好看的不得了。
盯著左下首坐著的若敖子般,目光像是淬了毒藥。
身在后宮十?dāng)?shù)年,還沒有人敢這樣當(dāng)眾不給她面子,可是她卻不敢反駁一聲,雙手緊緊抓著手下的玉座。
羋昭恨恨地瞪著一眾對子般阿諛奉承的朝中大臣,高昂著玉頸,玉手一抬,指著他們的鼻子忍不住大聲罵道,“你們做臣子才應(yīng)該有臣子之道,怎能尊卑不分,君臣顛倒?本公主乃是當(dāng)朝公主,不允許你們欺辱本公主的母妃?!?p> “哼!沒想到一個庶出的公主,居然也敢如此詆毀我等朝中重臣?!?p> “等大王醒了,我一定會秉明大王,讓他請潘太師再好好地為公主教導(dǎo)這‘禮法’二字?!?p> 若敖子般冷哼一聲,不屑地道,然后挽著令尹朝服的大袖一整,淡定地坐在太師椅中揚聲道,“琰兒,有為父在,有什么你都旦說無妨!”
“你……你們……”
真是大膽!
羋昭“你”了半天,最后半句話在吳王妃的拉扯下咽在肚中,氣悶地坐在一旁。
她此生還沒有受過如此大的羞辱了,憤恨地跺著腳跟。
即使他是若敖子琰的父親,也不能如此。
若敖子琰也含著一抹輕蔑的笑反問道,“王妃,怎知子琰無法可令大王醒來?”
“難道你有法子?”吳王妃柳眉深皺。
今日真是出師不力。
幾番刺客追殺,毒藥鴆殺,居然沒有一樣成行。
“法子自然是有的,只是要費一點時間罷?!?p> 若敖子琰嘴角微勾,淡然負手一笑,輕瞥了一眼那高坐在御坐中的嫵媚女人,一張容顏仿佛被人涂抹了五彩繽紛的胭脂,紅的紅,紫的紫,白的白,綠的綠,好不精彩。
“是嗎?!那就好!……”一臉僵笑。
“是的?!?p> 吳王妃不開心,羋凰就很開心。
嘴角微勾地道,“那公子就趕緊為父王醫(yī)治吧!莫要讓擔(dān)憂了一整日的母妃和王妹久等了。”
“是,長公主?!?p> 笑看著某個偷著樂的女人,若敖子琰舉步走至殿中唯一的紅木圓桌前坐下。
清浦上前為他鋪上一張上等的絹紙,研好磨,遞上玉制的狼毫筆,接過筆就在絹紙上寫就,不要片刻一張方子就寫成。
清浦拿起方子,遞給跪在地上的鄭院首相看,鄭院首接過方子,定睛一看,略有遲疑地道,“此法應(yīng)該可行,只是金針刺穴之術(shù)失傳久矣,天下間唯有無塵仙師懂得此法。可無塵仙師云游四海,不去歸處,就是不知道大王的身體是否等的到……”
吳王妃聞言嘴角釋出一抹冷笑,可是這笑容還來不及放大只聽男子又道,“琰不勝榮幸,曾得仙師賜于一部醫(yī)書,正學(xué)了此術(shù)。”
“若是這樣,想必大王定是有救。少師還可以用金針刺穴放血,疏解大王頭內(nèi)的榆塞之處?!编嵲菏纂p眼一亮。
“既然鄭院首也認可?!绷钜影阊酆澰S地看著嫡子,“琰兒就速速為大王行針吧!”
“清浦,取針?!?p> “是。”清浦從他肩上所挎的一個醫(yī)箱里取出一個布包,布包平攤展開,九種長短粗細不同的金針插在布包之內(nèi)的針袋之中,每種針數(shù)量皆為不等。
鄭院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古籍中才有的金針簡直愛不釋手。
“這就是失傳已久的金針,下官曾經(jīng)也叫人定制過,可是苦研好久卻不敢下手施針?!?p> 不一會,楚王的頭上插了不下于有十九根金針,有一根最粗的金針正插在人體最重要的穴位百會穴上,若敖子琰三指提針緩緩滑動著百會穴上的金針。
突然,楚王的左手動了動。
趙常侍眼見于此,發(fā)出一聲驚呼,“神了,大王手動了,少師果然是神醫(yī)?!?p> 聞言的若敖子琰卻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專心施針,而他身后的清浦卻低聲道,“常侍大人,我家公子正在施針,煩請稍安勿躁?!?p> 就連鄭院首也小聲地提醒道,“趙常侍,少師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刻,這百匯穴乃人頭上最重要的一個穴位,稍有差池,大王可能真的不能再醒來?!?p> “好好?!?p> 趙常侍笑微微地閉嘴。
誰與為偶
這位令尹大人也有一個沒有告訴子琰和天下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