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畫先為羋凰洗發(fā),干布拭士,梳頭,從前往后于腦后攏成一股,上下系上朱雀緞帶,再以山禽之羽輕沾銅盒中的白色米粉,輕輕呵氣如蘭,米粉紛飛,面敷于羋凰臉上,以禽羽由上至下輕刷面容,直到膚色均勻,再取刮刀修眉以銅鑷拔去長短不一的雜眉。
“柳枝。”
司書將柳枝對著燭火燃燒至一截焦黑,遞于司畫輕涂眉梢,修整成直眉形,再揭開以茜草染色的淡紅米粉,輕沾羽毛,于兩腮再度抹面,至容顏紅潤色澤,食指抹以朱砂油脂膏,輕輕點唇,以指腹輕拍抹勻,最后再涂成一層面脂,妝容即成。
“我總算知道,粉白黛黑,施芳澤只為何態(tài)?!?p> 司書端起銅鏡面向羋凰,左看右看,笑道:“不正是王姬這般?”
羋凰左右轉(zhuǎn)頭,卻微微擰眉。
這妝容美則美矣,實在過于出挑拔尖。
她怕撞上羋昭或者哪個貴女,若傳了閑話進她耳里,怕是這大婚前宮中的日子不得安穩(wěn)。
司琴知她擔(dān)心,從一側(cè)的木施(即衣桿)上取下今日要穿的黑色龍鳳提花紋長襟為她盤曲而下穿戴整齊,同時說道:“公子傳話,說今日小宴之客都是些昔日學(xué)宮相熟要好的同席及京中公子小姐,三王姬并不在邀請名單之中?!?p> “叫王姬寬心赴宴?!?p> “是嗎?”
長長的曲襟直垂至地,印、繪、繡等多種加工而成的厚錦上滿作地云紋、牡荊花紋。
羋凰低頭一望便知,今日這一身華貴非常。
不僅行走礙事,而且不是一般的出格。
轉(zhuǎn)身步入屏風(fēng)后,羋凰的指尖在更衣室中一件件華麗的曲襟長裙上滑過,這些衣裳都是每年孫侯托人從宛城送進宮來的,每套衣裳無論衣料做工樣式都是極好的,可因為一些原因,她一件也沒有穿過。
最后指著一件并不拽地的素色曲襟,羋凰說道:“他不是說今日還有很多大婚之物要置備,想必要走的路程不短?!?p> “還是這件,行走方便?!?p> “王姬……”
司畫看著羋凰心疼,曾幾何時,她們家尊貴的王姬卻連穿一身像樣的曲襟都要再三思量。
羋凰拍了拍她的手,輕笑:“別急,終有那一日的。”
她能夠任憑心意活著。
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羋凰走出殿外,望著宮外高遠的晴空,有大雁成行展翅飛過,突然胸間就有了種海闊天空任鳥飛的豁然之感,指著宮外的天空回頭道:“你們看,今日這天真高,云真白!”
這樣重生的日子在上一世絕不會出現(xiàn)。
所以別急。
她相信終有一日會越來越好……
“走,今日都跟我出宮!”
羋凰素手一揮,突然做了一個任意妄為的決定:“你們也好久未出過宮門,回到這宮里才三日,我都快憋死,你們難道不憋氣?……每日要看王妃臉色,王妹心情,生怕行差錯步失言!”
司劍,司書兩個愛玩的,第一個同意。
“好??!好啊!……出宮啦!”
“可朝夕宮怎辦?”
司畫堅持留下來,“總要留個人守著。”
“管她呢!”
“王姬不可!”
就連司琴也加入規(guī)勸,羋凰卻不知為何剛剛她邁出朝夕宮殿門的那一刻,看到頭頂?shù)奶炷敲磸V闊無垠,她連平日里屏息的氣喘都松了,說話聲音也自在了,腰板也直了。
這種感覺實在太好。
再一想到出宮,就算是若敖子琰相邀,她也沒有那么拘謹難受了。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
東升的旭日穿透淺薄的云層,在金壁青瓦的楚宮之上鑲嵌上了一道金邊,金光四射,耀得人眼有些發(fā)花。
因為司畫的堅持,最后只帶了司劍,司琴,走出王宮的羋凰,在看到王宮大門打開的那一剎那,突然只覺這手腳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它們只想要更快點,再快點,根本不受她控制的往宮外疾步而去,和上一次出宮奔赴方城生死之地,前途未卜不同,這次前方?jīng)]了生死,她的心底少見生出幾分雀躍歡喜。
前世今生,這還是她第一次正式踏出楚王宮。
而且是光明正大地遠離這深宮后院。
這種感覺真不一樣。
……
一出宮門。
如今分派在宮門上的霍刀見了她,帶著凰羽衛(wèi)兄弟大笑向她行禮:“王姬可要出宮?!”
“喏,公子已于宮門前久候殿下多時!……哈哈哈……”
“……”
面對霍刀的日常調(diào)侃,羋凰原先的欣喜換作拘謹,凝眉舉目望出,一眼便見若敖氏獨一份殊榮的夏縵(五采車)停在宮門外那株百年合歡樹下,周造盡是身長八尺有余的吉金鎧甲若敖私卒持戈守衛(wèi)。
莫說閑雜人等,就是低一等氏族的侯爵子弟都莫敢近前。
孤乘夏篆,卿乘夏縵。
整個大楚唯令尹一人可乘夏縵,今令尹之子亦乘夏縵,可見若敖子琰在族中地位。
高可參天的合歡樹,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在樹下牽馬等候的公子身上,化成淡淡圓圓輕輕搖曳的光暈。
公子頭戴墨玉通天冠,身著一襲素錦廣袖長襟,腰懸赤色琬琰,俊美無儔。
英挺的俊眉下一雙幽深的眼。
正灼灼有神盯著宮門口緩緩而來的女子。
滿意地上下打量今日的羋凰,再不是那套百穿不厭的王姬常服,規(guī)矩死板,規(guī)行矩步,仿佛深宮里一個提線的木偶。
鳳紋素色長裙,配上女子嬌美動人的妝容,正是碧玉光華的十八好年華,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屬于這個年紀的貴女應(yīng)有的氣度與風(fēng)華。
一身素色曲襟和他的玉白長襟。
兩兩相襯。
不錯,夫妻極有默契。
“快走!”
若敖子琰噙著一絲滿意的笑,自然牽起羋凰的一只玉手,扶著她迅速登車坐好,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馬。
羋凰暗暗捏緊被若敖子琰緊緊牽過的小手,掀開車簾,問道:“走那么急作何?”
“凰兒沒聽過一則民間傳說:合歡樹,原名苦情樹,花開花葉,晨展暮合,等在樹下的情侶,此生只有一日之緣。我是要和你永生永世的夫妻,怎能一起等在這樹下?”
若敖子琰一臉篤信的樣子,就連羋凰聞言有些發(fā)怔。
他一男子,盡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說。
看了一眼緊張兮兮的若敖子琰,嘟囔道:“那你還把車馬停在這樹下?”
這一生只叫他人等待,從未等待過何人的若敖子琰,定睛看著她,突然放聲大笑,揚鞭令道:“王姬有令!……汝等兒郎,還不速速發(fā)車!”
“喏,公子!”
“駕!——”
車夫揚鞭,駿馬長嘶,夏縵招招而行。
車中,羋凰隔著車簾,只見車隊漸漸駛離宮城,車馬穿過城中集市,向著城外而行,不禁掀開車簾,看著馬上男子出聲問道:“今日不是采買昏禮之物?……”
“你這是欲去哪?”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p> 若敖子琰看著車中探出頭來的女子,悠然高居馬上與她并行,說道:“若不出車而行,豈不辜負大好光陰?”
聞言,羋凰緊了緊手邊的曲襟,涂了朱丹的菱唇拉出一道欣然的弧度,掀開長長的羽睫,將視線投向窗外騎在高頭大馬上走在馬車前面開道的男子身上,輕哼一聲:“明明已是秋日凄凄,百卉具腓。”
司琴坐在前排,掩袖嗤笑。
司劍反應(yīng)遲鈍的左右看看二人。
羋凰握拳輕咳,說道:“不分時令,焉知民生?……我觀他采衣采車飄飄,出行皆是仆從環(huán)繞,怕是同我父王一般不食人間煙火?!?p> 司琴低頭笑語:“王姬說的有理?!?
誰與為偶
話說這不是言情小說哦(′-ω-`)談情說愛也是一個秘密,身在局中的女主,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