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是鬼!
黑無常慢慢收起索鏈。
憶了一下初初見她時,難怪陰冷憂郁。
“三年前,黑君拘一個奸臣的魂,將它打得粉碎。那奸臣正是致使虎兒一家遭難的狗賊?!?p> 孟婆輕笑:“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也算黑君不負(fù)九鞭之情。”
九鞭之情?
霍或火聽不明白,剛想張嘴問,卻見到白無常對她輕輕搖頭。
那么神秘,居然不讓問?
“這些事,我已經(jīng)對虎兒講清楚了,她也愿做我地府的刺客?!?p> 黑無常嘴角微動,無話。
“喝了孟婆湯后,她會忘記前世今生。”孟婆斜看黑君,輕說:“在忘記所有人之前,我可以讓黑君再與她見一面。”
都說,有些事能忘記才是福分,但真正要割舍記憶時,誰又舍得?
靜寂了一會兒,白無常笑問孟婆:“干娘,對小爺一見鐘情的妹子是怎么回事?”
瞪他一眼,孟婆從腰里摸出一只黑色空錢袋,遞給黑君。
接過錢袋一看,是自己從地府里帶出來的,第一天就被擺茶攤的小姑娘給摸去了。
錢袋上面繡了半朵茶花,有斑斑血跡!
“茶攤姑娘!”白無常盯著錢袋驚呼,隨后恍然大悟:“難怪那爺孫倆手里有孟婆的毒,原來茶攤姑娘是干娘的妹子……”
“只有半朵血茶花,她出事了?”黑無常將錢袋納在手掌里,輕輕揉著。
“遭了點難,一時半刻還死不了。等你了結(jié)完羽妖這樁公案再去尋她吧?!泵掀乓活D,語音突然變冷:“若你對她無情,就不必去尋,若你尋到了她,就不能負(fù)她。否則,別怪孟女手黑!”
“別去!千萬別去!”白無常連忙轉(zhuǎn)頭勸說黑無常:“萬一好事成了,我還得喊你一聲姨夫,我這虧可吃大了?!?p> 黑君沉默,展開手掌,盯著半朵血茶花。
“墻頭草與水中寶是妖,虎兒是鬼,茶攤姑娘是干娘的妹子,這四個女人講清楚了。”白無常一笑,又問孟婆:“干娘,還有一個女人沒說,就是一個月前被力王抓來的那個?!?p> 又是一聲脆響,白無常的另一側(cè)臉也被印上了五指紅印。
孟婆冷聲:“先說臟話,后問女人,你說你該不該打?”
撫著臉苦笑,又聽孟婆說:“該說的我會說,不該問的別打聽。好奇心會害死人的?!?p> 訓(xùn)斥完白無常,孟婆突然轉(zhuǎn)頭看著霍或火:“你有勇氣與二君共死,也算對地府有情,我地府自會報答你?!陛p輕吸了口氣,孟婆意味深長:“有的人有勇氣死,卻沒勇氣活,希望你能懂這個道理?!?p> 這話深奧,為什么她要說給我聽?
霍或火不解,只能懵懂的點了點頭。
“黑君?!泵掀烹S手斟了杯酒,遞給黑無常:“這杯就是孟婆湯,你親手遞給虎兒?!蔽⑽⒁粐@:“她在后面等你?!?p> 一杯清酒,芳香沁人。
黑無常走向后堂。
白無常輕笑,隨步跟上,聽到孟婆感慨:“天地雖無際,但屬于他們的時間只有這一刻,你少去打擾?!?p> 有孟婆阻攔,白無常只好停步,皺眉輕問:“聽干娘的意思是……”
“她已對他用情,難道你看不出來?”孟婆目光深遠(yuǎn),輕輕吟著:“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白無常接句,深嘆一口氣:“情人惜別,天地動容,我本也想去沾染兩滴眼淚?!?p> 三言兩句間,霍或火已明白使鞭子的黑衣女子對黑無常動了真情。
想到他們還未來得及熟識就別離在即,她莫名傷感,眼眶晶瑩。
妖府后堂深幽,冷意襲人。
虎兒坐在石桌旁,輕垂著頭,嬌小柔弱。
幾分憂傷掛在臉上,楚楚動人。
石桌上本來只有一支皮鞭,此刻多了一杯酒。
輕輕抬頭,他就在眼前。
依然冷俊。
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哽住無聲。
她未語先淚,輕輕一笑:“原來我一直是鬼。”
“鬼很好,我也是。”
“地府,冷嗎?”
“你做刺客后,不會有太多時間留在地府?!?p> “看來很冷?!彼ㄈパ劢菧I,溢出笑容:“你不太會撒慌,所以你不想回答的問題,就直接繞過去了?!?p> “很冷。”黑無常直言:“但有我在,你會很安全?!?p> “有我在,你會很安全?!?p> 又勾起傷心往事,她垂淚:“我弟弟臨去前,也對我說過這句話?!?p> 站起身,看著他的眼睛:“你不要再對我說這句話了,不吉利。”
“好,不說?!?p> 他輕輕垂下索鏈,解下一扣,穿在她的皮鞭上。
然后背過身,不忍再看星眸淚眼。
輕輕撫摸一扣鐵環(huán),心里漾出無限暖意。
看著他的背影,輕輕一笑:“九鞭之約,只是我的玩笑話,忘了吧?!?p> “我會記住?!?p> 他會記住。
他說他會記住!
任淚水肆意,強忍哽咽,顫聲說:“我有點貪心,希望你還能記住一件事?!?p> “你說,我記?!?p> “我的名字叫蝶兒?!?p> 話音落,蝶兒倒下。
黑無常轉(zhuǎn)身去扶,將她托在臂彎里。
身子冰冷,冷的像地府里的空氣。
眼角有一滴殘淚,凝結(jié)成霜。
杯碎,酒空。
前塵如煙,飄去。
許久后,獨步回前堂。
雖然冷酷,眉宇間也隱約現(xiàn)出離別的酸楚。
坐回石凳,他對孟婆直言:“她是鬼,在陽間有養(yǎng)父,你收走他的義女,須給他一個交代?!?p> “我地府做事需要給誰交代?”孟婆冷笑反問,招來黑無常的陰郁。
怕他們二次破臉,白無常笑勸孟婆:“人間收養(yǎng)地府鬼,陰曹豈能不回情?”
瞪了他一眼,孟婆再次冷笑:“久聞黑君冷酷,卻其實多情?!?p> “罷了,看在我干兒的面子上,我就再讓你一招?!泵掀抛哉遄燥嫞骸拔視才艍︻^草代虎兒托夢給她義父,了卻牽掛?!?p> “她的真名叫蝶兒?!?p> “蝶兒是女孩兒家的汝名,她連這都肯告訴你?!泵掀泡p輕一笑:“不寫情詞不寫詩,一聲汝名寄心知?!?p> 吟完辭句,孟婆冷笑:“黑君,我?guī)状稳屇悖紩浽谫~上。我會一直盯著你,若你今后行事有半點偏差,今日的禮讓,會向你十倍討還!”
黑無常沉聲:“我等?!?p> 這兩人,不到三句話,又要吵。
白無常作勢咳了咳,又問孟婆:“干娘。那四顆兩萬年道行的內(nèi)丹,是要分給魑、魅、魍、魎的嗎?”
“正是!”孟婆回言:“我地府刺客行事,不許失手,不許丟人。這些內(nèi)丹就是她們的根基?!卑櫭家幌?,疑聲回問白無常:“怎么?你想跟著占些便宜?”
“怎么可能?”立即搖頭失笑:“我若想搶師妹們的根基,干娘怎能饒我?”
猶豫了一下后,又問:“干娘覺得力王能乖乖聽話嗎?”
他無端問這話,弦外有音。
纖眉一揚,左右看了看黑白君:“我讓墻頭草與水中寶調(diào)你們?nèi)攵锤?,并不是缺人給我站場面,只是需要你們?yōu)槲彝弦恍r間,等暗地里救了人后,我才好跟力王說內(nèi)丹的事情。”
再飲了口酒,豪氣的說:“天上地下,無論哪里,孟女都敢只身前往,何況一個小小的妖府?”素手一揚,再對黑白君說:“你們不必陪我等足七天,下山去吧?!?p> 孟婆聰慧,已知這懶人實在不愿在洞里消磨七天的光景。
“與干娘說話就是省力!”白無常笑贊,又夸耀:“我只問了前半句,干娘就已看穿我的鬼心眼兒了。”
轉(zhuǎn)頭笑對霍或火與蛇王女兒說:“呆會下山時,咱們多采些野果子帶著。”
他真打算把孟婆一個人留在洞里等斷山力王?
“你這人,沒義氣!”霍或火立即訓(xùn)斥:“正中妖界是大族,你怎么敢讓孟姐姐一個人對付整個正中妖界?還要不要臉?”
“孟姐姐?”白無??嘈Γ骸澳氵@一聲姐姐喚的好聰明,直接把我認(rèn)作干侄子了。”
“你那么老?誰稀罕?”
白他一眼,損他一句,剛想再和他講道理,卻被黑無常搶過話頭。
“脫襪之仇,不可不報,我等他七日,親手?jǐn)匮?。?p> 有她鬧還不夠?又來一個多事的。
“小爺,干娘已經(jīng)與力王談好條件了,交出內(nèi)丹,留他活路?!卑谉o常急勸一句:“如果你要斬他,豈不是陷干娘于不義?”
“哼!”孟婆對白無常一聲冷哼:“三界之中,背后說孟婆壞話的還少嗎?我不在乎!”
斥完白無常,又對黑無常說:“你想殺他,盡管去殺!我不會動手幫你,但我會肅清場地,讓你與他公平一決?!?p> “黑君斬妖,無須公平!”黑無常冷言冷語,回聲孟婆:“你別插手,我將以一人之力,屠滅正中殘余!”
幾聲脆笑揚起,孟婆冷言:“我怕你失手,丟了地府臉面!”
聽完這話,黑無常不再回嘴。
疊指輕彈石桌,石桌立即化做粉沫。
白無常手快,搶回了石桌上的酒壺,認(rèn)命的嘆氣:“但愿洞里能多些藏酒,好陪我渡過七天之愁。”
當(dāng)夜,無星,冷風(fēng)。
黑無常獨立峰巔之頂,負(fù)手遙望群山。
背后傳來一陣悉瑣,回首看,見到霍或火爬上嶙峋山巔。
輕輕走近他,巧目一笑:“我有話和你說?!?p> “若想勸我不報脫襪之仇,可就此收聲?!?p> 話還沒說,他已知道,真讓人泄氣。
“我知道你想為我出氣,我心里很感激?!被艋蚧鹞⑽@氣,撇著嘴:“但是……”
“夜里風(fēng)大,你創(chuàng)癥未愈?!焙跓o常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她:“回洞府休息去吧。”
他心意已決,但我怎么能放心他獨斗正中妖界呢?
猶豫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
緊咬嘴唇,對著他孤寂的背影,再次出聲:“如果……如果……你答應(yīng)我不報仇,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