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暴雨將至

　　和以往一樣，只要趙澤君出現(xiàn)，博古齋就沒客人。

　　沈煉這次倒是沒有在看書，面前擺著一套老藤木茶具，小紅泥壺咕咚咕咚燒著水，滿屋茶香沁人，看樣子是專程在等他。

　　來的路上下雨，趙澤君進(jìn)門前甩干了傘，把傘豎在墻角，然后在沈煉對面坐下。

　　沈煉抬頭瞄了他一眼，一邊用開水燙茶具，一邊說：“那些袁大頭的照片我特意又找人鑒定了一次，的確全是假的。”

　　趙澤君被他說笑了，說：“沈老板，你總說是假的，我反而懷疑。你是不是故意說都是假貨，想低價買？咱們又不是頭一次打交道，這樣就沒意思了吧……”

　　“不買?！鄙驘捘局槾驍嗔粟w澤君，用茶鑷夾住小杯子，挨個把里面水倒干，又沖了一澆，然后再倒干。

　　“不買你找我來干嗎？”趙澤君疑惑問。

　　“我想借用一段時間，嗯，最多兩個月就還你?！鄙驘捳f。

　　“借用？”趙澤君更奇怪了，說：“你借一堆假貨去干嗎？”

　　如果沈煉故意說這些是假貨，然后低價從自己手上買入，再高價賣出，這還能說的過去。

　　或者就算這些真的都是假貨，但是沈煉有本事忽悠到冤大頭，當(dāng)真貨高價出售，這也合情合理。

　　可是他說借，這就莫名其妙了。

　　沈煉說：“做什么你別問。借一個月，給你一萬塊錢。兩個月之后，原封不動的還給你?！?p>　　沈煉越是這么說，趙澤君越是覺得不對勁。

　　一袋子袁大頭自己三千塊錢買來，他借用兩個月，就給一萬，這不是傻嗎？

　　眼前這個蜀黍怪是怪了點，可絕對不是傻子，更不是散財童子。

　　只能說明，他有辦法在一個月之內(nèi)，用這些袁大頭獲利能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萬塊。

　　“沈老板，你不說清楚做什么，我實在不放心?！壁w澤君頓了一頓，接著說：“你如果用這些袁大頭做違法的事，我說不定還跟著倒霉。”

　　“我們當(dāng)面交易，不留字據(jù)，天知地知，你怎么會被牽連？”沈煉隨口說。

　　趙澤君聽他這么回答，心里完全有底了。不用說，他肯定用這些袁大頭去做違法的事。否則絕對不會這樣回答自己。

　　問題是他到底要干什么？

　　趙澤君瞇著眼睛琢磨了片刻，腦子忽然一亮！

　　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古董店小老板，他出身于南方的那個造假之鄉(xiāng)……

　　我去，他該不會是要用這些做工精良真?zhèn)坞y辨的袁大頭，當(dāng)作模板，大批量作假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沈煉的背后，是有一個龐大的造假生產(chǎn)集團(tuán)，擁有完備的造假流水線，而造假做舊是當(dāng)?shù)氐闹еa(chǎn)業(yè)，完全有這個實力批量生產(chǎn)。

　　國內(nèi)市場上上檔次的仿品做舊，至少有一半都出自此地。

　　再把之前沈煉的一系列舉動聯(lián)系起來，就更印證了趙澤君的想法：他給假袁大頭拍照，又讓自己暫時不要出手，等一個月，八成是利用這段時間把照片傳回當(dāng)?shù)兀?dāng)?shù)氐南嚓P(guān)人等討論，最后決定開拓一條新業(yè)務(wù)：高仿袁大頭。然后由他再次通知自己。

　　趙澤君腦子里飛快的盤算了一番，試探著說：“沈老板，這些袁大頭我留著沒用，要不你開個價，全部賣給你?！?p>　　沈煉毫不猶豫的搖搖頭，說：“不買，只租。租你兩個月，租金一萬塊錢。兩個月之后原封不動的還給你?！?p>　　這就更確定了沈煉的想法，兩個月時間足夠他們原樣復(fù)制出高仿袁大頭，然后‘模板’對于他們就毫無意義了，買的確不如租劃算。

　　“一萬塊錢，租金太少了吧？”趙澤君換一個思路開始談。

　　沈煉木然的看了趙澤君一眼，說：“三千塊錢買來，借一個月，給你一萬，東西還你，還嫌少？那你不如去搶?！?p>　　“沈老板，你肯出一萬，說明這東西對你很重要，創(chuàng)造的價值遠(yuǎn)遠(yuǎn)不止一萬。”

　　“各人有各人的算法。”沈煉搖頭：“我只出一萬，再多就不要了?！?p>　　“這樣吧沈老板，這些東西你拿去，我一分錢不要?！?p>　　沈煉眼皮一番，奇怪的看著趙澤君，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算盤。

　　趙澤君心一橫，壓低聲說：“這些算是我入股，不管你干什么，獲利多少，我分一成?！?p>　　沈煉重新垂下眼皮，拿起紅泥小茶壺，給趙澤君倒了一杯茶，不緊不慢的說：“喝完這杯茶，你可以走了?！?p>　　話說到這份上，趙澤君已經(jīng)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一點：沈煉的圖謀，絕對不是幾萬十幾萬的‘小錢’，就算自己猜錯了，他不是用袁大頭做模板大批量制造假貨，其中的利潤也絕非小數(shù)，大到自己目前根本沒有資格去分一杯羹。

　　即然確定了這點，趙澤君當(dāng)然不會跟沈煉客氣。

　　心一狠，牙一咬，有棗沒棗老子都得打你一竿子，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后面裝修擴(kuò)建的錢能不能有著落，就看今天了！

　　“沈老板，你租也好，買也好，拿去干什么我不管，這些東西我都不要了。一口價，九萬塊錢?！?p>　　聽到趙澤君忽然獅子大開口，一下從一萬租金跳到九萬的天價，沈煉手微微一顫，幾滴茶葉水從紅泥壺里濺出來，灑在桌上。

　　他抬起頭，眼中厲色一閃，面無表情的盯著趙澤君，問：“你剛才一直在套我的話？”

　　事到如今，趙澤君說什么也不可能被嚇住，他就認(rèn)準(zhǔn)了一條：這是做生意，不是黑吃黑，青天白日，沈煉的背景再深，大不了就是買賣談崩，不可能做出過激的舉動。

　　“沈老板，您要就拿去，不要拉到?！壁w澤君面不改色的說。

　　沈煉盯著趙澤君看了一會，眼神中的凌厲最終漸漸的散去，重新變成了木訥無神的大叔。

　　“三萬塊錢。我還是租你的，租金先付?！鄙驘捳f。

　　“這東西我不要了。只賣不租，九萬塊錢，一分不能少。”

　　趙澤君在價格上寸步不讓，但語氣卻稍稍放緩和，說：“沈老板，咱們打交道一直挺順利的，按理說這些東西我三千買來，賺你九萬是有點黑。不過我這段時間等錢用，實在沒辦法。嗯，要不這樣吧，五萬塊，剩下的四萬，我打張欠條給你，算我找你借的。最多半年還你。”

　　沈煉又翻眼皮瞪了他一眼，問：“你真的是缺錢？”

　　“急等錢用?！壁w澤君點頭。

　　“你等等?！?p>　　沈煉沒說行不行，站起來走到博故居的里間。

　　沈煉一走，趙澤君就把博古齋的大門推開了，大門面朝大街，外面人來人往的很熱鬧，他也沒繼續(xù)坐在店里，而是靠在門沿上，點了支煙。

　　對沈煉獅子大開口，要說趙澤君心里一點都不怕，那是假的，沈煉背后的產(chǎn)業(yè)鏈可不是道上大哥開個迪吧的小打小鬧，在這種規(guī)模的生意面前人命微不足道。

　　如果真的是假袁大頭的生意，一旦鋪向全國，遠(yuǎn)銷海外，其中的利潤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模板價值幾十萬上百萬也不為過。

　　但趙澤君相信，如果自己真敢叫價到一百萬，五十萬，這筆錢，就算有命拿，也未必有命花。

　　十萬以內(nèi)，九萬，應(yīng)該是對方可以接受的數(shù)字，大不了不買，雙方都不至于為了這點錢惹一身騷。

　　靠在門口，隨時可以拔腳閃人的位置，等了有十幾分鐘，沈煉才從里間走出來，手里一塊像是板磚的東西，用報紙包著。

　　“我店里只有八萬多現(xiàn)金，欠條什么的就沒必要了。就八萬塊錢，再多肯定不行。”沈煉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打開報紙，里面是幾疊百元大鈔。

　　趙澤君把手里的袁大頭袋子放在桌上，拿起錢飛快的點了一遍，沒問題。

　　交易完成后，沈煉又一次問：“你真的是缺錢？”

　　“真缺錢?！壁w澤君認(rèn)真點點頭。

　　“認(rèn)識你這么久，看你像個學(xué)生，還不知道你到底做什么生意？不妨說來聽聽，如果有得賺，我可以考慮入一股。錢好商量?！鄙驘捳f。

　　趙澤君擺手笑笑，說：“沈老板，術(shù)業(yè)有專攻，咱們還是各走各的道，各發(fā)各的財吧。你放心，我要是再遇到好東西，肯定還從你的路子出手?！?p>　　沈煉也沒強(qiáng)求，淡淡的說：“好?！?p>　　拿著八萬塊錢，趙澤君趕緊去銀行給姜萱的卡里打了四萬塊錢，作為新買小樓的擴(kuò)建資金。這棟二層水泥樓和周圍的棚戶房，擴(kuò)建余地比偽四合院要大得多。

　　至于沈煉方面，趙澤君給自己定了一條線：以后除了業(yè)務(wù)往來，少打交道，尤其是和他背后的勢力，再自己羽翼未豐之前，絕對不摻和。

　　剛離開銀行，空中轟隆一聲驚雷炸響，天色瞬間就黯了下來，狂風(fēng)大氣，樹葉被刮得亂飛，眼瞅著就要下大暴雨。

　　宜江市多雨，每年很早就會進(jìn)入雨季，會有一段時間的暴雨，趙澤君趕緊又給姜萱打了電話，讓他別著急施工，先買點材料把原來的幾套房稍微加固下，免得給大雨淋塌了。高崗村那些破房子，每年暴雨都要漏雨，甚至塌掉一些。

　　電話剛打完，暴雨傾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