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基里斯之踵（上）

　　調(diào)虎離山！這是赫拉克勒斯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念頭，那個年輕人清醒的眼神、明確的目標、果斷的行動無一不是在向赫拉克勒斯堂而皇之地宣告這是一次陽謀，一次針對他的陽謀！其目的就是要將他這個駐守泊胡拉班的超一流武者孤立出去，這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謀劃，但是在潘德長年累月的戰(zhàn)爭實踐中卻屢試不爽。沒有超一流武者那足以傾覆戰(zhàn)場的武力，計謀才得以煥發(fā)自己的光彩。

　　這是明目張膽的陽謀，但是赫拉克勒斯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鋪開的羅網(wǎng)之中，原因無他，那仿佛狂潮一般席卷過來的刀芒讓赫拉克勒斯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對方的刀勢極具侵略性，甚至讓他想起了刀圣達曼手中那對仿佛雙狼狂野共舞的軍刀。這絕非是朝著糧草堆放處的方向且戰(zhàn)且退就能應(yīng)付的對手，稍有不慎自己就有可能被暴烈的刀鋒吞沒！唯一的出路，只有迎著金屬的風(fēng)暴前進，然后——

　　生死相搏！

　　赫拉克勒斯毅然決然地踏前一步，下一刻，火星在暗夜中激烈的迸濺，金屬的風(fēng)暴在尖利的顫鳴聲中戛然而止。雙刀就架在赫拉克勒斯面前，卻再難寸進！

　　那是……月光再度從云層中落下，埃修看清了赫拉克勒斯用來招架的武器——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并非武器，只是一支修長而獰惡的箭矢，通體泛著沉凝的黑色，月光落在其上，卻有如落進了無底的深淵，甚至連箭羽也是黑的，輕薄而鋒利的邊緣讓人想起快刀的刃口。難怪它能格擋住埃修的次品刀而不是被斬為三截，那亦是一件惡魔武具，或者說是惡魔武具的一部分：用精鋼打制的復(fù)仇者之箭！

　　赫拉克勒斯低喝一聲，單手發(fā)力，震開刀鋒。埃修幾乎是同步做出反應(yīng)，手腕翻轉(zhuǎn)，雙刀沿著箭身平削，想要直接砍斷對方的手指，赫拉克勒斯毫不猶豫地松手，任由箭矢落地，埃修果斷上前，雙刀徑直捅向赫拉克勒斯的小腹，但是赫拉克勒斯轉(zhuǎn)手又抽出了兩枚復(fù)仇者之箭，像是握劍一般握著箭矢，“錚錚”兩聲，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揮開了刀鋒，而后悍然還擊！尖端直取埃修的左胸，埃修不得不后退一步，雙刀橫在身前招架，但堅硬的箭簇還是在刀刃上豁出了一個缺口。攻防的立場一瞬間逆轉(zhuǎn)了，赫拉克勒斯揮舞著箭矢，仿佛那是精巧而致命的刺劍，將埃修逼得一退再退，一直將埃修逼出了他的攻擊范圍，也不追擊，就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視著有些狼狽的埃修，而那兩把粗制濫造的長刀已經(jīng)滿是累累的傷痕，隨時處在崩裂的邊緣。至此，兩人間驚險的交鋒告一段落，隔著數(shù)米相互對峙著，視線在正中央交錯，似乎可以迸濺出火花。

　　好強……埃修想，自己已經(jīng)搶得了先機，卻沒有占到絲毫的上風(fēng)，甚至還被逼了回來。對方到底是被冠以“最強”這一稱號的存在，無論反應(yīng)還是力量都是埃修生平僅見的強悍，更要命的是兩人手中的武器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埃修若是貿(mào)然再度出擊，很有可能便是刀毀人亡的下場。

　　好強……赫拉克勒斯也在想，雖然他成功地逼退了埃修，但是虎口卻在那接連的碰撞中隱隱作痛。不愧是能輕松制服瑪麗斯還能順便屠殺一個小隊的女武神的存在，對方的力量與反應(yīng)都是赫拉克勒斯生平僅見的強悍，若不是兩人手中的武器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很有可能第一回合他便會遭受重創(chuàng)。

　　這個距離……赫拉克勒斯試探著后退了一步，埃修也朝前踏出了一步，兩人間依舊保持著那不遠不近的尷尬距離，這個距離有相當?shù)木彌_余地，埃修不敢貿(mào)然進攻，可赫拉克勒斯也不敢輕率地直接朝糧草堆放處且戰(zhàn)且退。赫拉克勒斯再試探地退一步，這一次埃修直接朝前進了三步！那點緩沖的余地已然岌岌可危。果然，赫拉克勒斯心里嘆息，對方也看出了自己不愿與之糾纏的意圖，他若是再后退一步，恐怕便會再度卷入金屬的風(fēng)暴中。

　　“我聽到兵器碰撞的聲音了，發(fā)生了什么？是誰喝多了械斗嗎？”瑪麗斯全身只裹著一件浴袍，大踏步地沖出營帳，一眼就看到正在對峙的埃修與赫拉克勒斯。埃修身上套著的女武神鎧甲讓瑪麗斯怔了一下，只是當她看清了頭盔下那張可恨的男人面孔后，腦海里仿佛天崩地裂，巖漿一般紅熱的怒火四下奔涌，理性之弦剎那間灰飛煙滅?！澳憔垢倚呷杷齻?！”瑪麗斯怒吼一聲，也不顧自己只穿著浴袍的事實，就這么赤手空拳地徑直朝埃修飛撲過去。赫拉克勒斯大驚，但是阻止已是來不及，他又不能冷血地轉(zhuǎn)身離去，任由瑪麗斯斃命于埃修的刀下，只能也朝著埃修沖去?？此颇z著的局勢瞬間被打破了，卻并未朝明朗的方向發(fā)展，反倒在飛揚的刀鋒，漆黑的箭矢，還有小麥色的手臂大腿間滑向混亂的深淵。

　　……

　　“那邊已經(jīng)開始了。”基亞深吸一口氣，打了個手勢，傭兵們迅速地跟上他的步伐，踱著墻根的陰影，朝泊胡拉班的深處走去。西海岸的女性向來高大魁梧不遜色于男性，女武神的鎧甲穿在基亞一行人身上絲毫沒有任何的違和感，堪稱完美的偽裝——如果不考慮吊在隊伍最后，動作僵硬腳步蹣跚的安森，他雖然經(jīng)過薩拉曼嚴苛的鍛煉，卻也沒有強壯到能夠穿著一整套重甲還能行動自如的地步，更何況埃修繳獲的女武神戰(zhàn)甲中，最小號的都比他的身材大上幾圈，他能堅持著不掉隊已經(jīng)殊為不易。好在夜色朦朧，酒足飯飽醺醺然的菲爾茲威人眼光也朦朧，偶被人撞見，硬是沒看出破綻，反倒還借著酒勁朝這邊吹了幾聲口哨?；鶃喓敛毁M力地找到了糧草堆放的地點，看守的衛(wèi)兵還算盡忠職守，并沒有喝得爛醉，在看到基亞等人后警覺地舉起了手中的短斧：“口令！”

　　“蘋果在哪里跳舞？”基亞細著嗓子說，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衛(wèi)兵楞了一下：“衣……柜里。女士您長得可真——”他想了想，憨憨地說，“有男子氣概?！?p>　　“呵呵，菲爾茲威的人腦子里果然都是筋肉啊?！被鶃喕謴?fù)本音，笑了笑，衛(wèi)兵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哪里不對勁時，“咻”一聲輕響，一根弩矢已經(jīng)貫穿了他的頭顱。薩拉曼收回輕弩，朝基亞點了點頭。

　　“找到他們放酒的場所，動作要快！”基亞從一旁的火堆中取出一根燃燒的木柴，火光映亮了他鎮(zhèn)定的臉，也映亮了他眼中隱隱的不安。埃修，你一定要堅持住?。』鶃喡犞遄恿硪粋?cè)傳來的狂暴的金屬交擊聲，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