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貽香被老者這番話說得心中一驚,慌亂之下,下意識地便要拔出腰間的亂離。誰知她目光掠過,老者手中那盞慘白色的燈籠不知何時已掉落在了地上,人卻不知去了何處,四下望去,哪里還有那個老者的蹤影?
當(dāng)下她急忙強迫自己定下神來,將她那“窮千里”的神通發(fā)揮到極致,四下搜尋著那老者的去向。要知道謝貽香的這“窮千里”的目力,即便是在深夜當(dāng)中,半里之內(nèi)也可明察秋毫之末。不料此刻放眼望去,除了眼前的這一座破舊的古宅,四面八方都是一片粘稠的漆黑,在自己“窮千里”的目力之下,居然也什么都看不見,更別說找尋出那老者的去向。
謝貽香驚魂未定,連忙用腳尖一挑,將老者遺失在地上的燈籠踢起,伸手握住。對她而言,此刻這盞慘白色的燈籠,幾乎已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了。
就在燈籠那慘白色火光的映照下,謝貽香望向院墻上微微張開的那兩扇木門。剎那間,她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勇氣來,又或者是一時間鬼迷心竅,當(dāng)即抬腳將木門踢開,舉步踏入這座古宅當(dāng)中。
只見門后分明是一個院落,也是浸泡在一片漆黑當(dāng)中。借助著燈籠那慘白色的火光,謝貽香依稀分辨出腳下的碎石小徑。眼下既然已經(jīng)來了,她反倒鎮(zhèn)定下來,沿著這條小徑緩步前行,不過才走出十來步的距離,但覺眼前一暗,之前看到的那座閣樓,已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謝貽香抬頭望向那閣樓的二層,但見那扇打開的窗戶里面,依然透露出慘白色的火光,和自己手中燈籠發(fā)出的白光遙相呼應(yīng)。就這片刻間的光陰,謝貽香心中的恐懼仿佛已被好奇心完全取代,當(dāng)下她伸手發(fā)力,輕輕推開了閣樓的大門。
門后便是這座閣樓的底層,乃是一間丈許見方的大堂,正對門口的是一張楠木桌子,靠墻安置,上面擺滿了黑漆漆的長條木牌。謝貽香看得清楚,這些黑漆漆的木牌分明是死者的靈位,合計約有十多個,照此看來,這張靠墻放置的楠木桌子,自然便是祭拜死者的供桌。
而在大堂左側(cè)的靠墻之處,則是一道盤旋而上的黑木樓梯,看來便是通往閣樓二層之用。謝貽香一門心思只在樓上那間亮著燈火的房間,既然已發(fā)現(xiàn)了樓梯的所在,她便再不理會供桌上的那些木牌靈位,徑直踏上了樓梯。
要知道這個古宅分明荒廢已久,眼下這個樓梯自然更是古舊,上面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謝貽香每踏上一步,便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她小心翼翼地上到閣樓二層,眼前卻是條極矮的走道,即便是謝貽香這般身材的小姑娘,也要略微低下頭來,才能不碰到走道頂部勉強通過。
借著手里燈籠的慘白色火光,謝貽香在走道里前行幾步,便已看得清楚,原來這閣樓二層的房間乃是分布在這條走道兩旁,就如同客棧里客房的陳設(shè)一般。此刻在這走道的左右兩側(cè),約莫有十來道房門,也只是不知哪間才是那間亮著燈火的房間。
她正思索間,忽然聽到前面?zhèn)鱽硪魂嚨统恋娜苏Z聲,細微的聲音如同老鼠的吱叫,也不知在說些什么。謝貽香急忙握緊刀柄,凝神細聽之下,不禁眉頭緊鎖,暗道:“這似乎是有人低聲哭泣的聲音,仔細聽來,甚至還不止是一個人的哭泣聲。”
當(dāng)下謝貽香便順著那細微的哭泣聲,在走道里繼續(xù)前行,約莫走出十一二步,便已到了走道的盡頭。就在走道盡頭右首邊的那道房門下方,透過門縫依稀可以看到慘白色的燈光映射出來,可見這個房間,自然便是自己先前在古宅外面看到的、這閣樓二層上透露出燈光的房間。
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又如何還能臨場退縮?謝貽香當(dāng)下快步走到這個房間前,微一咬牙,便奮力推開了房門,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幕詭異的景象。
只見這房間當(dāng)中的地面上,此刻正燃放著一盞尺許高低的青銅油燈,燈身上兀自帶著銅綠,形貌甚是古舊,上面的雕刻卻是異常精美;而這盞青銅油燈上正燃燒著的火焰,便如同自己手中的燈籠一般,也是慘白之色。
就在這盞油燈周圍,此刻分明蹲著十多個衣衫襤褸的人,都是用雙手抱住后腦,以這盞油燈為中心,低著頭圍成一個圓圈;他們相互之間靠得極近,幾乎是身體挨著身體擠做一團,仿佛是要靠這盞青銅油燈上那點微弱的火焰來獲取溫暖。謝貽香此刻已聽得清楚,那一陣陣低聲哭泣的聲音,正是從這十多個人身上發(fā)出。
當(dāng)下謝貽香深深地吸了口氣,盡量用鎮(zhèn)定的語音問道:“你們這是……”她話剛出口,那些蹲著的人里便有人抱著頭大聲嘶喊道:“把門關(guān)上!快把門關(guān)上!”,話音落處,剩下的人也一起尖聲附和,都叫謝貽香把房門關(guān)上。
聽他們這般語氣,三分惱怒之中分明還有七分恐懼,似乎謝貽香推開房門的這一舉動,對他們而言竟是闖下了彌天大禍一般。謝貽香被這些人的呼喊聲弄得莫名其妙,當(dāng)下也不敢大意,說道:“好,我這便將門關(guān)上?!闭f著,她的人已踏入房間當(dāng)中,反手將房門重重地合上。
卻見那十多個蹲在油燈周圍的人,依然雙手抱著腦袋,竟沒一人理會謝貽香。待到房門重新關(guān)上,當(dāng)中便有人萬念俱灰般地說道:“晚了,她已經(jīng)來了!”
究竟是“她”還是“他”?又或者是“它”,謝貽香自然無法從那人嘴里分辨出來,只得隨著這人的話問道:“她是誰?你們又在這里做什么?”
誰知她這話剛一出口,那十多個人忽然渾身上下顫抖起來,相互間擠得更緊,拼命地向當(dāng)中地上那盞青銅慘油燈靠攏;而伴隨著他們的躁動,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已自樓下響起。
謝貽香心中一凜,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耳聽樓下這陣腳步聲咚咚作響,聲音居然沉重至極,仿佛竟有數(shù)百斤的重量一般,究竟是什么東西發(fā)出的聲響?
油燈旁的那些人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響,身上顫抖得更是厲害,原本的低聲哭泣,也逐漸變成了大聲哀嚎,顯是害怕到了極點。謝貽香雖不明所以,但看他們這般舉動,也忍不住渾身發(fā)顫。忽然間,只聽樓下的腳步聲又發(fā)出“咚”的一聲巨響,然后便再也沒有聲音了。
謝貽香一顆心本已提到喉嚨之處,這才終于放下來,稍微松了口氣。不管樓下來的是什么東西,只要它不上來,那便再好不過了。
誰知她剛一生出這個念頭,猛聽房間外又是“咚”的一聲大響,震得屋頂上的灰塵一片片直落下來,整座閣樓也隨之搖晃起來;然而更令人驚恐的是,此刻的這一記腳步聲響,分明是來自這閣樓的二層。
原來方才這腳步聲之所以停頓了半響,卻是在這片刻工夫里,那東西竟已從樓下悄無聲息地上到了這閣樓的二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