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浩明和謝貽香乘坐這薔薇刺的飛鵲,眼見天色越發(fā)變得明亮,朝陽下的洞庭湖更是碧波輕盈,泛起點點霞光。但見身下的飛鵲背朝陽西飛,兩旁木翼的抖動之勢逐漸緩慢下來,終于呈現出了往下墜落之勢。
謝貽香抬眼望去,不遠處洞庭湖上,正錯落有致地停排列開五十多艘虎頭巨艦,和昨日楊自遼的那艘巨艦一般模樣,相互間排成筆直的一列,正伴隨著湖水的涌動微微起伏。而在那一排巨艦之后,一座連綿十來里的山地聳立湖心,恍如一條碧綠色的巨龍破水而出,其間面北之處地勢陡轉,泛出刀削斧劈的山壁,恰似巨龍仰天吟嘯的龍頭。
如今那綠油油的山色中隱隱還點綴著昨夜未滅的燈火,想來那便是那江望才的大本營所在,整個洞庭湖的樞機龍躍島了。
兩人身下的飛鵲余勢不停,徑直俯沖而下,向龍躍島上一座栽滿梔子花的小山峰上而去。當此早春時分,滿山的梔子花還未結苞,只有一片碧綠的花葉;但聽島上依次響起尖銳的警報聲,繼而鳴響出低沉的號角,想來是江望才的手下發(fā)現了兩人的行蹤。一時間巨艦上、湖岸上、山峰上同時涌現出上千名綠衣漢子,不知所措地凝視著空中這一幕奇景。
謝貽香見了這副架勢,才知道這洞庭湖江望才的勢力之大,果然非同一般。她正驚嘆間,已有漫天的羽箭從島上破空飛來,徑直射向半空中的自己和莊浩明。
只聽坐在飛鵲前面的莊浩明哈哈大笑,將兩條長袖如同車輪一般地旋轉舞動,把飛來的羽箭一一掃落進湖中,不過片刻工夫,身下的飛鵲去勢不停,便要撞上前方的那座小山峰。莊浩明想起“薔薇刺”的叮囑,要他們提早離開這飛鵲,便空出一只手來拉住身后的謝貽香,低聲喝道:“我們走?!?p> 謝貽香反應極快,立刻同莊浩明一起躍起,跳離開身下的木鳥。兩人在空中略一提氣,借著風力緩緩向島上飄落過去。那飛鵲徑直往前飛去,一股腦撞進了半山腰的梔子花從中,發(fā)出一聲驚天的巨響,卻是撞擊之下引爆了鳥身內暗藏的機簧炸彈,頓時炸為了碎片。
謝貽香望著那飛鵲墜落處燃起的火焰,驚嘆之余又隱隱有些惋惜。不知那薔薇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但能制出這等冠絕天下的飛行器物,而且還暗設機關將其毀去,不留下絲毫殘骸痕跡,其行事當真是嚴密得緊。
莊浩明和謝貽香兩人自半空中飄落而下,眼看便要摔落在島前的空地之上,莊浩明突然揮出長袖猛拍地面,激蕩起一大片灰塵來,兩人的下落之勢也隨即稍微減緩。他借此時機,拉著謝貽香在空中接連轉了三個大圈,這才消去那下落之勢,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剛一踏足島上的實地,莊浩明的長袖又是一揮,擋開了幾把來襲的兵刃。謝貽香這才看得清楚,只見四面八方都是蜂擁而來的綠衣漢子,自然都是江望才的屬下了。她急忙拔出腰間的亂離,卻聽莊浩明猛一呼吸,吐氣大喝道:“刑捕房莊浩明連同謝將軍家三小姐,特來拜見江爺?!?p> 這龍躍島南北走向約莫有十里長短,東西走向也有兩里寬窄,猶如一條巨龍從湖中伸出龍頭,面朝北方平放在了洞庭湖面上。
莊浩明和謝貽香兩人此時正被胳膊粗細的油繩五花大綁著,身上的大穴也被封了十之八九,只有一雙腳還能動彈。在二十多個綠衣漢子的押解下,兩人沿著這龍躍島一路從北到南,先后躍過三座小丘、兩條細河,合計五道關卡,眼前便出現了一座十多丈高的山峰,光禿禿的不見一星草木,孤零零地筆直聳立在島上。只聽一個綠衣漢子低聲說道:“此山便是御筆峰,乃是我家江爺平常議事見客的地方?!?p> 謝貽香心中暗自好笑,這座山峰橫豎還不及金陵城外那紫金山北山峰的十分之一,卻也鐵著臉皮稱之為“御筆峰”,那江望才當真是好大的氣派。為首的一名綠衣漢子搶上幾步,和那山峰前的幾名守衛(wèi)用暗語交談了幾句,繼而便有人緩緩吹響了號角。
謝貽香見這些綠衣漢子都是一般裝束,相互間沒有任何迥異之處,想來是江望才的規(guī)矩極嚴,座下的弟子們這才裝扮得十分規(guī)矩。只聽那光禿禿的御筆峰內逐漸發(fā)出一陣鋼鐵絞動的聲音,繼而山體微微晃動,伴隨著四面滑落的泥沙,整座山峰竟然向上升了起來,平白無故地高出一丈長短,就好比是一株巨大的竹筍從平地上破土而出。而在山峰腳下、那剛從地底升起的一截石壁上,赫然露出一個漆黑的洞穴來。
原來這御筆峰的山體內竟是暗藏玄機,入山的洞口居然隱藏在了地面之下。要想找到這個入口,便需要山體里面的人啟動機關,將整座山峰升起來,才能露出埋藏在地底的洞口。要知道這山峰雖然只有十來丈高,但山腳也有二十來丈寬,合計約莫上千萬斤的重量,倘若每次有人進去,都要似這般將整座山升起來,那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了。眼見這副架勢,謝貽香雖然對那江望才極是不屑,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方才兩人剛一落地,面對那四面八方涌來的綠衣漢子,莊浩明便毫不抵抗,就這么束手就擒了。謝貽香雖然不知莊浩明心里是何打算,但也不便再做抵抗,這才隨他一起被那些綠衣漢子綁了個結實,又被封住了好幾處穴道。此時她見莊浩明仍舊一言不發(fā),任憑那些綠衣漢子將他推進了御筆峰山腳下的洞穴,謝貽香也只得硬著頭皮緊隨其后,踏入了那漆黑的山洞中。
這洞穴從遠看起來黑蒙蒙的一片,似乎極是深邃,其實卻只有十來步長短。謝貽香只覺腳下地勢先是向下延伸出幾步,立刻又變作向上之勢,洞穴的走勢竟是越來越高。還沒走出幾步,眼前陡然一亮,卻是日光當頭照落,四面都是光禿禿的山峰。
謝貽香頓時明白,原來這所謂的御筆峰卻是個空殼子,整個山體當中都已被盡數挖空,只留下了外面一圈如同蛋殼般的山壁,將當中這片二十多丈見方的空地圍了起來。眼見就在這圈山壁當中,此刻已悄無聲息地站立了百余名身形矯健的漢子,個個緊閉著嘴,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同外面那些綠衣漢子一般模樣,穿的也是清一色的綠布短襖。
而就在這山壁內部的南面石壁上,浮雕出了一塊石制平臺,此刻上面正并排坐著三名男子。雖是隔得遠了,但以謝貽香那“窮千里”的目力,倒也看得清楚。那三人當中的一人位置略微靠前,約莫只有三四十歲年紀,一張面如冠玉,三濾長須及胸。此時他見莊浩明和謝貽香兩人進了這御筆峰內,當下便是微微一笑,高聲說道:“‘浩氣長存,明鏡千里’,‘紛亂別離,競月貽香’,果然都是人如其名,縱橫飛揚。兩位今日從天而降,不知有何指教?”
聽他說出此話,自然便是此間的首腦了。莫非這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居然便是那割據湖廣十多年,連朝廷也要忌憚三分的江望才?要知道那江望才成名于本朝開國之前,十多年來縱橫于湖廣大地,若說這中年文子便是那江望才,卻又如何是這般年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