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惟遙聽得這一番話,心中早已慌亂作了一團,嘴上更是再不敢多言。
要知道他這次現(xiàn)身湖廣,卻是受了武林盟主聞天聽的差遣,先行于一步前來探查那軍餉被劫一案,得到莊浩明行蹤的消息,只不過是意外的收獲。此刻眼見那楊樓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點破了自己的用意,李惟遙哪還顧得上什么莊浩明,當即揮了揮手,叫艄公掉過船頭,起槳離去。
另外與他同來的尋仇之人,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眼見莊浩明在湖面上踩著水,一副落水狗的模樣,雖然不甘心就這么將他放過,然而就連江海幫幫主李惟遙也不敢得罪這洞庭湖的江望才,眾人思索之下,也只好一并隨船離去。約莫半柱香的工夫,這洞庭湖上又恢復(fù)了一片平靜,只剩下楊樓主的那艘虎頭巨艦還停在兩人身前。
巨艦上楊樓主遙望著李惟遙等人漸行漸遠的船只,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待到他們?nèi)サ眠h了,他卻看也不看水中的莊浩明和謝貽香兩人,腳步一抬,便要轉(zhuǎn)身入艙。莊浩明見狀,連忙在水中大喊道:“這位可是楊自遼楊樓主?”
那楊樓主停下了腳步,反問道:“是又如何?”
莊浩明的雙腳在湖面下不停地踏水,讓自己不至沉了下去,嘴里吐氣說道:“聽聞江爺手下有一鳳二虎三豺四魚,其中的三豺便是‘裁云劍’楊自遼、‘破財免災(zāi)’宋玄和‘無德無才’曾無息。這三人都是智勇雙全,能文能武之士,尤其是那‘裁云劍’楊自遼,不但心智過人,更駕馭著整個洞庭湖的巡防,憑借一手‘泰山十八劍’名震江湖,舉世無雙,在下一直仰慕得緊。”
他這番話說得就連身旁的謝貽香也隱隱覺得有些作嘔,那楊樓主楊自遼只是淡淡地一笑,依然反問道:“那又如何?”
莊浩明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在下想當面拜見江爺,不知楊樓主可否代為通傳?”
聽聞他說出這句話來,不但那楊自遼吃了一驚,就連謝貽香也是臉色大變。
莊浩明身為朝廷刑捕房的總捕頭,居然要私下約見這天下第一悍匪江望才?謝貽香心中對他的猜忌頓時又加深了幾分。巨艦上的楊自遼定了定神,當即冷笑道:“莊兄可是在說笑?”他稱莊浩明為“莊兄”,自然是不承認他刑捕房總捕頭的身份,更是不承認當今的朝廷了。
莊浩明賠笑道:“楊樓主沒有聽錯,正是莊浩明要拜見洞庭湖的江爺。”他的雙腳一直踩著水,努力將自己的大半個身子伸出湖面,又繼續(xù)說道:“楊樓主可否容我們上船詳談?”
楊自遼皺眉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自古賊兵不兩立,楊某今日若請莊兄上船,難免日后會有閑言閑語……”
莊浩明不等他說完,已從懷中摸出一張被水泡得濕透的銀票,抬手拋向船頭的楊自遼,嘴里陪笑道:“在下有緊要之事要和江爺商議,事關(guān)重大,還請楊樓主行個方便,先送我們到那‘龍躍島’上,再等候江爺?shù)幕卦?。?p> 他所說的‘龍躍島’,便是江望才的大本營所在了,乃是洞庭湖北面的一個島嶼,就在岳陽城以西二十里的洞庭湖中。卻見楊自遼屈指凌空一彈,氣勁所至,莊浩明那張濕漉漉的銀票便立刻落下,掉回了湖中。他冷冷說道:“我家江爺公事繁忙,若是每個慕名而來的人都要請我行個方便,那還了得?莊兄如今的要求,請恕我無法從命。”
莊浩明還想說些什么,一旁的謝貽香再也按捺不住了。自己和莊浩明好歹是由朝廷欽點的官員,這次一踏入湖廣境內(nèi),便處處受人欺凌,還就先后喪失了三名同袍,當真是豈有此理。此時眼見莊浩明低聲下氣地向這個楊樓主搖尾乞憐,謝貽香頓時怒火沖天。她猛然躍出水面,用手中的亂離在巨艦的船舷上一撐一彈,便翻身躍上了三丈高的巨艦船頭。
楊自遼嘴里怒喝道:“找死!”立刻拔劍往謝貽香的肩胛刺來,竟是要一劍廢去她的武功。謝貽香盛怒之下,出手便是一招“伯勞東去”,更是徑直向那楊自遼的頸上抹去。
楊自遼連忙回劍架住謝貽香的亂離,但聽刀劍這一相交,卻沒發(fā)出絲毫聲音。兩人的身形也同時靜立,定在船頭一動不動,竟是在以內(nèi)力硬拼,誓要判出個生死來。
莊浩明見勢不妙,也飛身躍上船頭,揮出他那兩條被湖水泡得濕透的長袖,分別纏住了謝、楊兩人的兵器,內(nèi)力催發(fā)之下,謝貽香和楊自遼只覺手中一熱,刀劍隨即分了開來。
謝貽香踉蹌地退開幾步,那巨艦的甲板上早已涌現(xiàn)出三十多名綠衣漢子,個個手持一把鉤鐮槍,將她和莊浩明圍在了船頭。莊浩明急忙拱手笑道:“楊樓主息怒,小姑娘不知分寸,你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在下絕無惡意,既然楊樓主不愿領(lǐng)我們?nèi)ヒ娊瓲敚乙膊槐忝銖?,但還是希望楊樓主能指點我們一條明路?!?p> 楊自遼冷哼一聲,方才他和謝貽香過了一招,心知這丫頭是個勁敵,再看莊浩明露出的這一手內(nèi)力,更是遠勝于自己,一時倒也不敢發(fā)作。當下他抬手止住手下那些綠衣漢子,說道:“我洞庭湖向來不與朝廷中人打交道,莊兄若真想見求見江爺,那便只有按照江湖規(guī)矩,來我龍躍島行拜山之禮?!?p> 江湖上所謂的拜山之禮,便是主人為了考較來人的實力,故意在門前設(shè)下數(shù)道關(guān)卡,前來求見之人必須一路闖過這些關(guān)卡,才有資格被主人接見,倒也是江湖上常見的禮數(shù)。然而此時聽楊自遼說出這拜山之禮,莊浩明縱是見慣了大風大浪之人,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楊樓主,這洞庭湖的拜山之禮在下也略有耳聞,與江湖上尋常的禮數(shù)大有區(qū)別。你看在下這一把年紀,若是行這拜山之禮求見江爺,未免有傷和氣,不如……”
謝貽香聽兩人談起這洞庭湖的拜山之禮,似乎有些特異之處,否則莊浩明也不會露出如此害怕的神情,但一時間也不好多問。那楊自遼卻立刻打斷了莊浩明的話,沉聲喝道:“今日言盡于此,兩位請自便?!?p> 他這句話無疑是下了逐客令,莊浩明見甲板上這些綠衣漢子個個臉帶怒色,同時踏上一步,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看來居然是要自己跳回湖里去。謝貽香臉色一沉,握緊手中的亂離恨恨說道:“莫非楊樓主以為憑我們這兩人,當真奪不下你這艘船了?”
她這話一出,船上的所有人臉色都是一變,莊浩明心知不妙,當下猛一咬牙,沉聲笑道:“貽香,你還當不當我是刑捕房的總捕頭,還當不當我是你的長輩?”
他這句話說得雖然小聲,語氣卻是極重。謝貽香見他動怒,一時倒有些拿不定主意,莊浩明已大聲喝道:“跟我走!”
他說完這話,莊浩明便率先便跳下船去。謝貽香咬著下唇,望向身下那湖碧波蕩漾的湖水,終于冷哼一聲,也跟著莊浩明躍出,跳進了洞庭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