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面高墻和前面不遠處的紅色大鐵門洪濤并不陌生,他搬家來這邊的第一年春節(jié),就是在這里被警衛(wèi)人員追得摔了個大馬趴,差點沒讓公交車軋死。當(dāng)時他把幾個大麻雷子順著信報口塞進了鐵門里面,點燃加長過的引信之前先對著鐵門踢幾腳,然后跑到旁邊一棵樹后等著看看自己的杰作會不會奏效。
洪濤出品必是精品!他對喜歡的玩意是真上心啊,為了計算引信的燃燒時間和聽見敲門聲出來人開門的時間,寒假這半個多月就沒閑著,每天都在觀察記錄。
前來開門的人是大宅子里的警衛(wèi)員,這一頓麻雷子差點沒把那人給炸瞎,滿臉都是黑的。洪濤之所以這么折騰人家,主要是因為他在路邊踢球的時候把球踢到人家院子里去了,那幾個當(dāng)兵估計也是閑的,把他的球給扎漏氣了。從那一天開始,洪濤就一直琢磨著如何報復(fù),現(xiàn)在終于解氣了。
不過當(dāng)時他才小學(xué)六年級,定力還是不足,心態(tài)也不夠沉穩(wěn)。伏擊成功之后沒有隱藏好自己的身形,而是先自己心虛了起來,想趁亂跑過馬路鉆胡同遠遁。誰想到慌不擇路下腳底下一滑,就在馬路中間來了個大馬趴,要不是公交車司機制動及時,自己這條小命兒恐怕最多也就剩下半條了。
“哎!這不也是個大宅子嘛,是誰家來著……”這些往事都不是重點,當(dāng)年被他炸了一個滿臉花的小兵估計早就復(fù)員回家了,洪濤關(guān)注的是這座院子。如果說三海附近還有什么大宅門沒被那個賊光顧過的話,這里應(yīng)該也算是一個,還是目標(biāo)比較大的那個。當(dāng)年聽自己老爹說這里也是某個將軍之類的宅子,當(dāng)然了,這位也基本不在這兒住,現(xiàn)在里面是誰居住就不清楚了。
一有了這個想法,洪濤就覺得這里越看越像飛賊的下一個作案目標(biāo)。原因很簡單,這條街清靜啊,過了晚上十一點之后,幾乎就沒什么車來往。而且這座宅子的西面、北面全是密集的院落一直往北綿延到二環(huán)路,光是這些胡同沒幾百人根本封鎖不過來,只要熟悉這里的地形,作案之后能第一時間脫身,往這里一鉆基本就沒法找了。
“唉,可惜咱不是局長……要是我還有功夫管這個?除非能事先知道他的作案范圍,把這些胡同都布控住。問題是這可能嗎?誰能確定說清楚下一個作案地點就是這里?市局局長來了也不敢拍這個板兒啊,責(zé)任太大,誰拍板兒誰擔(dān)著,除非腦子有毛病才會輕易干這種事兒?!焙闈O(shè)身處地的想了想,也不能怪別人,就算自己站到那個職位上去,也不見得會有這種魄力。案子破不破有啥關(guān)系呢?位置坐穩(wěn)才是最重要的,怎么才能坐穩(wěn)呢?那就是少干這種容易出錯兒的事情。
“咦……難道我看花眼了!”揣著一肚子的念頭接著往前走,突然馬路對面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洪濤的警覺。別看他的眼睛小,但不是真小,而是上下幅度不足、左右寬度超限的那種小,說白了就是細長。這樣的眼睛視野角度非常寬闊,看著前方走路,不用左右轉(zhuǎn)頭,一百八十度之內(nèi)的人物和景色基本就都能看到個大概。
馬路對面是個古建筑,紅墻綠瓦、宮闕殘陽,一個穿著白色羽絨上衣、藍色牛仔褲的女人正走進大門,向左一轉(zhuǎn)不見了。江竹意!洪濤只定睛看了一眼背影,就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肯定,她是江竹意,另外百分之十留給她的雙胞胎。人除了臉之外,身材、頭發(fā)、走路的姿態(tài)和肢體習(xí)慣有時候更容易分辨出來,尤其像江竹意那種修長的身材,能特別接近的就更少了。
“她來賓館干嘛呢?”洪濤已經(jīng)忘了要去買排骨的事兒,這個女警察很反常的舉動引起了他的嚴重關(guān)注。
這座占地面積很大的宮殿式建筑以前屬于醇親王府,算是醇親王的家廟,清廷退位之后改成了祭祀關(guān)羽和岳飛的地方,老百姓俗稱它為武廟。這里現(xiàn)在是西那個藏駐京辦事處的所在地,改革開放之后不是一切都向前看嘛,所以政府機關(guān)也開始做生意了,于是辦事處就在這個原本應(yīng)該屬于全社會財富的古建筑里蓋了一座二層樓,弄了一個賓館來提高提高辦事處的檔次和收入。不過他們是享受了,三分之一的武廟古建筑都完蛋了,大門上還弄了個巨大的霓虹燈,喜馬拉雅賓館!
你說這里連三樓都沒有,怎么尼瑪喜馬拉雅?。〉€真別說,這個賓館規(guī)模不大,只有二十多個房間,也沒有高樓大廈,可來這里的外國人巨多。他們就喜歡住在這種古建筑里面,就像中國人出國旅游都愛住歐洲古堡改建的飯店一樣。
在這個年代里,凡是涉外飯店門口總是有一種人叫做門衛(wèi),他會放過一切外國人或者長得像外國人的人,其中也包括灣灣和香港人,誰和他們自己越像就越要把誰攔在外面,沒有過硬的理由根本不讓進。但這難不住洪濤,眼看天色漸晚,路上行人都匆匆往家趕,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天的游客也該回來了。洪濤只在馬路對面等了不到十分鐘,就有一輛黑色的豐田車停在馬路對面,從車上走下一對兒白人夫婦,丈夫胸前還抱著一個嬰兒。
“嗨,兩位,今天過得怎么樣,你們帶著新寶寶去哪兒玩了?”也不管對方到底是不是英語區(qū)的游客,洪濤趁著他們給出租車司機付款的機會湊了過去,成不成先試試嘛。在說話之前洪濤看到了那個嬰兒,立馬就有一個新話題可聊了。
“……很不錯,先生是……”妻子正在前座上等待司機找零,接話的是抱著孩子的丈夫。他的口音很重,不過確實能說英語,大概也能聽明白。
“我來自一份大學(xué)生自創(chuàng)的報紙,想追蹤報道一下收養(yǎng)中國孩子的家庭,她有名字了嗎?”在中國的土地上蒙一蒙剛來沒幾天的外國游客,對洪濤來講是舉手之勞。原本洪濤只是打算和他們以同為游客的身份聊一聊這座古建筑的風(fēng)格,但一看到他們抱著的孩子,洪濤立馬就有了更好的借口。
這兩位白人男女抱著一個黑頭發(fā)、黑眼睛的一歲多小女孩兒,別問啊,他們不是來旅游的,而是專門來收養(yǎng)孩子的。這股風(fēng)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洪濤真沒留意,反正京城很多高檔飯店里都來過一種很特殊的北歐旅行團,他們只在京城待一周左右,走的時候每對兒夫妻懷里都會多出一兩個中國小孩兒來。
別怕,他們不是北歐人販子集團,這些中國小孩是他們合法領(lǐng)養(yǎng)的。這時候就該用上那句話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些孩子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變成孤兒的,但看看這些養(yǎng)父母對他們寶貝的樣子,再想一想他們未來生活的國家,老天爺對他們究竟是殘酷呢?還是眷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