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夢中情
秋。暗漆黑的夜,懸一彎蛾眉般的月,幾點星閃爍陪伴。
丞相府,兩隊家丁打扮的人正有序地在府內(nèi)梭巡。他們腳步輕捷,落地?zé)o聲,顯然,這些看上去身懷武藝的人,并不是尋常家丁。然而縱觀全府,偏西的空闊的練武場上,也有二十人數(shù)。他們筆直立著,隊伍整齊,身上統(tǒng)一穿著墨綠武士勁服,胸前刻有代表他們身份的榮譽——穆。
“近來是非常時候,大家需比以往更加仔細,切莫讓一些歹人有機可乘?!笨雌饋砟昙s三十多歲,身材高大,方正闊臉的男人站在前頭,傲睨眾人,聲音有力。
“是?!北娙瞬患s而同地將音量放小,——府內(nèi),他們保護的人正在休息。
然而……
“今晚的吃食喂狗了不成?大聲點兒……”
這是他們副統(tǒng)領(lǐng),穆邦的聲音。眾人心中不服,卻又不得不服,——“是?!本毼鋱錾享懫鸹匾簦掳钭缘靡缓?,點頭,算是勉強滿意。
一隊家丁經(jīng)過練武場外院,聽得耳邊的震響,有些人耐不住好奇轉(zhuǎn)頭,遠遠就望見場上的二十人——他們給這二十個兄弟給予深深同情的同時,也不忘腹誹穆邦的故作姿態(tài)。
“做好自己本分,其他莫管?!弊咴谇邦^的穆在,察覺身后的異動,頭也不回的斥道。
“是?!北娙嘶厣瘢谀略谏砗?,繼續(xù)巡視。
練武場上,穆邦在說教——半月前,自從穆忠奉穆嘯天的命令,提拔他作了暗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后,每逢集會,他便陳師鞠旅,長達半時辰。
他說:“丞相待我們不薄,我們也應(yīng)當(dāng)盡最大的力保護府內(nèi)人的安全……”
隊中一人耐不住前頭的長篇大論,自以為不惹眼的打了個呵欠,然而呵欠是會傳染的,一個,兩個……穆邦不覺,仍站在前頭唾沫橫飛。一道黑影自他頭上——被微風(fēng)吹拂而起的旗幟,一閃而過。
漆暗中,蛾眉彎月漸漸顯現(xiàn)被藏匿的身子,變成一輪黃白的半圓月了,月兒以緩慢的速度,愈攀愈高——它似乎還有更大更圓的趨勢,連陪伴它的星兒,在它愈發(fā)亮的黃白之下,也漸漸斂起了光。
黑影的速度是極快的。方才還在偏西的練武場,眨眼間,此時已到東面——他在一處院子徐徐落地。風(fēng)吹過,垂落身后的長發(fā)隨著發(fā)帶和衣袂,飄然而起。
月兒愈發(fā)圓了,黃白的光似要變成透明一般,亮得刺眼——月光灑在屋檐,漫鋪地面,照及那個本隱在暗中的黑影:瘦削卻不瘦弱的高大男人,一襲不添絲毫點綴的白色長袍,只一背影,便是無限風(fēng)華。
他似是望了一眼院門上的題字,風(fēng)再次吹過,一聲余裊低笑,似夢似幻。再望,門外已失去男人的身影,只有門上匾額——題字“鴻雁閣”。
男人徐步進入院中,他走得極慢,黑墨般的眸子將四周的一切景象盡收。他伸手輕觸院中石桌,他的眼,愈發(fā)深沉了。他再次環(huán)顧四周,眸中的眷念連暗黑的夜,也藏不住。他這樣看著,望著,好似要將這一切都收入心底——他的腦中也浮現(xiàn)某個人在這里的每一處,展現(xiàn)的一顰一笑。
月兒幾乎是一個圓盤形狀了,似只差那么一點點兒了——光也愈亮了,它照在那個白袍男人身上,又照在他的臉上:雌雄莫辯,如玉般溫潤的俊容是淡漠的冷;飄然超脫,如誤入凡塵的精靈般精致,純凈無暇。
他,赫然是離開了將近一月,被芷沅念了一月,怒了一月,又無奈了一月的舜華國師——月華。
“咳,咳……”
里面?zhèn)鱽韼茁曒p咳,尚未完全收回心神的月華,待反應(yīng)過來后,已在內(nèi)室。目光掃見桌上的茶盞,他走去倒了一杯,冷的茶杯握在手中,只一瞬,便是熱的。繞過屏風(fēng)的步子一頓,他皺了皺眉,又返回重新往杯里注了一點水,覺著手中杯的溫度是溫的了,又不放心似的親自啜了一口。溫度正好,他滿意一笑,快速又無聲地繞過屏風(fēng),走到那人床前,卻發(fā)現(xiàn)她早已又一次沉入夢中。
月華不轉(zhuǎn)眼地凝視床上人,他怔了一怔,俄而輕聲嘆息一聲——無奈,好氣卻又好笑。不想,床上人的眉間一動,似有轉(zhuǎn)醒趨勢。月華俊眉一挑,與她相處了幾月許久,他自然知道,她的警覺之敏,如今,他來了這樣久,她還睡得沉,皆是因為她身上的蠱毒作祟,但到底是她平時養(yǎng)成的警覺,占了上風(fēng)……
月華不動,看著她眉間動的厲害,她在與夢抗?fàn)?,掙扎醒來。其實,他該是不愿看她受累的,他有一萬種既不傷她又讓她繼續(xù)睡下的法子——但他卻不動,這時的他,想她醒來,想她用她那晶亮如水的琉璃望他,想她再叫他“大黑”,想她……
他到底不是世人以為翩然俗世之外,對什么都淡漠如水的謫仙,他要的不多,只一個她——但一個她,須要他褪去那層不問世事的外衣,露出染血的早已傷痕遍布的真正的他,披荊斬棘,只為一個為心如止水的他又注了一滴水的她,一滴水,不多,卻是源……
“大黑……”——她到底是從夢中掙扎出來了。
然而,芷沅半瞇著眸,尚未完全清醒的琉璃,真真如水,那樣美、亮;她看著床邊的男子,白亮月光透過窗子射在他身上,如夢似幻,她夢囈般自語:“這是夢么?……”
月華輕笑,她這般迷糊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不,應(yīng)該說,她什么樣子,他都覺得好笑,就好似要把以往失了的歡樂都補回來般,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大黑,你去哪里了,我想你……”
正當(dāng)月華沉浸心中的欣悅之時,一道軟嚅,帶著撒嬌又帶著委屈的聲音響在耳畔,震進他心底。他有些愕然,緊緊凝視她,似要看進她的心底。
她原本不這樣的——但,自從回來后,緊繃的心弦在見著這個如夢般的人時,就化成了無限委屈,未經(jīng)思考,喚出的那句已是“我想你”……
尚帶著茫然迷蒙的眼,眸中的情誼比她清醒時更加明晰。月華笑了,那笑,那樣滿足,是真正的無暇,不染塵世的庸俗。他緊緊盯住她的容,她的眼,最后,她的唇……
水不自覺輕放于床頭桌上,月華上前一步……腰間的輕柔的力量,是她纖弱的手臂。他低眼看她,頭漸低,唇落下——她的額,眼,鼻……
懷中的人兒,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兒?。 麎褐拇?。
靜的房間,是她的難以抑制的低聲呻吟;還有,那聲滿是壓抑的深情的低喚——
“沅沅?!?p>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