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輕輕問:“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她想了一會兒,道:“我媽從一開始就不希望我嫁給軍人,她以自己切身的經(jīng)歷告訴我,嫁給軍人就等于做了半寡人,你生病時他不在身邊,你生孩子時他不在身邊,孩子必須自己獨自撫養(yǎng)。在老周那次住院時,我想過放棄,不是因為怕面對他可能再也站不起來會殘廢的事實,而是人怕他心理上渡不過這道坎,從此放棄自己,成為一個心理上的殘疾人,那段時間,他就象一個刺猬,見誰扎誰,好象全世界的人都跟他有仇似的,無論你怎么好顏相向,他都不領(lǐng)情,更會更深地傷害你。那時是我爸支持著我,讓我堅持下來,他說象老周這樣的男人,可能不會象普通男人那樣圍著老婆家庭轉(zhuǎn),可是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他會撐起家里的頂梁,也會毫不猶豫地上攔在你身前為你擋子彈!他堅信老周會站起來,象個真正的男人那樣繼續(xù)走下去。他說如果我真的最后決定不選擇老周,也至少要等老周傷好出院之后,這是一個人最起碼的道德。后來證明他的眼光無比準(zhǔn)確。以那以后的日子里,每當(dāng)我感到孤獨抱怨老周不在身邊不能幫忙時,我都會想起父親那句話:他是那個毫不猶豫為你擋子彈的男人!想到這里,我就覺得有什么氣都平了?!?p> 她說完轉(zhuǎn)向我,輕聲問:“那么,誰會為你擋子彈的男人?如果你對這個問題有了答案,你就找到了屬于你的男人?!?p> 我苦笑,我的戰(zhàn)友都會有這個選擇。
“戰(zhàn)友之外的男人,”她道:“比如那個林賽。”
林賽?似乎不會。我苦笑,幾乎在第一時間里就否定了,我想象不出這個男人會為任何一個女人擋子彈。
“鄭虎會!”她肯定地道:“在老周第一次將他帶回家里來時,我就明白為什么老周那么喜歡他,他跟老周年青時幾首一模一樣,一樣的驕傲,一樣的鋼強(qiáng),一樣地好勝。所以老周總是用那種溺愛一般的口氣跟我談起虎子換急躁,虎子的寧折不彎,虎子的火爆脾氣,他對鄭虎甚至比對女兒還要在意還要了解還要寵愛?!?p> 我回想兩人在一起的樣子,覺得她說的很準(zhǔn)確。
“好吧,天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她對我道:“洗洗睡吧?!?p> 那天晚上,我不停地坐著夢,很多人擋在我身前為我擋住了射向我的子彈,有花匠,有羚羊,有傘兵,有鯨魚,有周劍,有鄭虎,甚至有懶散的貓鼬,就是沒有林賽!
李玉潔將我推醒,對我道:“你的電話,虎子來的,看樣子他有急事要你幫忙?!爆F(xiàn)在?我看看電子鐘,凌晨兩點四十。
我跟她走到客廳,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鄭虎焦急的聲音就傳過來,問:“我聽說你家鄉(xiāng)有一種土方藥,專治傷口潰瘍腫痛的?”我回答:“是,有?!薄艾F(xiàn)在身邊有嗎?”“有?!薄昂?,”他很干脆:“半小時后有輛車過來,你將藥送到樓下交給來人,他們會帶過來——別忘了把使用方法寫清楚放里面?!蔽覜]及言語,他已掛上了電話。純粹的命令口氣,雖然我不是他的兵。我沒來得及說明的是這種藥含有劇毒,稍有運用不當(dāng),就會造成死亡。我開始收拾行李。幸好隨身行李是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的。
李玉潔問:“有任務(wù)?”我點頭,她說:“我去做點東西,你先吃點,到他們那兒未必能吃上早飯,順便帶點過去給他們?!边呎f邊套上衣服去廚房打開燈,開始揉面烙餅。我回屋穿衣收拾行囊洗漱,十分鐘已全部搞定,然后去廚房幫忙。二十五分鐘后,我已背著行囊,拎著熱騰騰的烙餅站在大院門口了。
一輛軍用吉普飛快地停在門口,我跑過去,拉開門就上車。車上一個上尉轉(zhuǎn)頭看著我發(fā)怔:“副營長讓我來拿個藥。”我拍拍背包,道:“帶著呢,走吧。”他道:“沒命令叫我?guī)嘶厝??!蔽业溃骸笆俏易约阂サ模銦o關(guān)。”他道:“你把藥交給我就行?!蔽业溃骸拔冶仨氂H自送去,否則我不會交給任何人。”他看著我,很無奈:“可這不是我接到的命令。”我道:“這是我給你的命令,我的職位比你高,在你們國家的條例規(guī)定里,是不是有這么一條?軍階低的軍官必須服從軍階高的軍官的指揮?”他不再說話,再次看了看我,發(fā)動了車子。
在軍用機(jī)場上,一架軍用運輸直升機(jī)正在停機(jī)坪上整裝待發(fā),有幾個人正在往里面有條不紊卻又極其快速地往里裝物資。上尉將車直接開向運輸直升機(jī)。將車直接停在直升機(jī)旁邊,然后利落地跳下車,打開后備箱,將車上的東西一件一件遞給那幾個人,送到直升機(jī)上。我下了車,看著那架直升機(jī)。然后準(zhǔn)備上機(jī)。
“喂,喂,”有人叫住我:“你干嘛?下來,誰叫你上機(jī)的?你是哪兒的?怎么這么隨便?”
我笑笑,將踏上機(jī)艙的那只腳放了下來,上尉在那邊聽見了,忙跑過來,沖機(jī)長耳語。
機(jī)長聽完,打量著我道:“你這是違反紀(jì)律呀,我不能帶你上機(jī)。我們部隊有嚴(yán)格的軍紀(jì),跟你們那兒不一樣。你回去吧?!?p> 我笑望著他道:“我去送藥,你捎帶我一程吧?!?p> 他道:“那個地方現(xiàn)在很危險,你不能去??旎厝グ?,我們馬上起飛了?!?p> 我看看那飛機(jī)道:“我也開過運輸直升機(jī),要不這樣吧,如果我能把這直升機(jī)給你開起來,你就帶我過去。”
他道:“這不是玩具,你別給我們添麻煩了,我知道你是國外來這兒特訓(xùn)的特種兵,但我們真有緊急任務(wù),不能跟你在這兒玩了,好了,回去吧。”
我看著他眼底的那絲蔑視,知道他們對于國外軍人和女人的看法。我將背包從肩上卸下來,小心地放進(jìn)機(jī)艙里,退后幾步,背手而立。
他們終于裝完了貨,機(jī)長,副機(jī)長跟機(jī)務(wù)上了飛機(jī),巨大的螺旋槳緩緩轉(zhuǎn)動起來,越轉(zhuǎn)越快,然后帶動整個機(jī)身,緩緩升起。所有人都被帶起的飛逼得后退,有人在身后叫我后退。
退?不,我從來不做無謂的后退。
在飛機(jī)升起到一人多高時,我甩開拉我的那只手,向它沖過去,到近身,借著跑步的沖力,上跳,抓住了直升機(jī)下起落架,攀上機(jī)身,伸手用腰間的登山鉤扣住起落架,然后向機(jī)艙口爬過去。
這套動作是日常演習(xí)的一部分,對每個特戰(zhàn)隊員都不陌生。
機(jī)艙門打開,一只手將我拉上去,我一落在機(jī)艙里,就按了自動鈕,收回掛鉤。門立即被拉上了。
“誰讓你上來的?”有人沖我吼,帶著滿腹的怒氣。
我道:“生氣有用嗎?我已經(jīng)上來了。”
地面已傳來質(zhì)問聲,機(jī)長顧不上再來訓(xùn)我,急著向地面指揮部解釋。我靠在座位上合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