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剛兩天，從鄉(xiāng)里就下來幾個技術(shù)員，到八里河上又是拍照，又是測量。完事了以后，村長吳剛把他們領(lǐng)到李三的飯店。
吳剛現(xiàn)在很生氣，他對幾個技術(shù)員說：“怎么說我和鄉(xiāng)長也是老交情，從小一起玩到大，他從政，我就從了商。我已經(jīng)多次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處理八里河這個項目，到現(xiàn)在才來，還就來你們幾個人。當然我不是說你們不是??！是不是他對于這件事兒壓根就不重視??？”
一個技術(shù)員說：“全國那么多漂亮的地方，不是說哪兒要做旅游點，政府都答應(yīng)的。你看人家八里河風(fēng)景區(qū)，比這要大很多，你干嘛還要和別人嗆著干，你這利潤回報有多少。你也說了，你從商他從政嗎？大家的出發(fā)點還是不一樣的?！?p> 吳剛立馬站起來了：“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胡攪蠻纏嗎？我告訴你，這八里河一草一木都是金！”
另一個技術(shù)員馬上站起來：“吳村長，不是的，你誤會了，鄉(xiāng)長就是重視你們的項目，才讓我們趁著寒假來，這樣我們就有很多的時間來考察它，然后給你做一個詳細的設(shè)計策劃?！?p> 吳剛看看他，就坐了下來。吳剛想了想，然后點點頭：“我再想想，你們盡快給我一個策劃。”
潤紅媽拉著強生和潤紅又回到了八里老家，強生站在壩子上大喊了起來：“??！我又回來了！”潤紅晃了晃強生，大家笑起來。
三個人還沒有走到家門口，就聽到有狗叫的聲音。強生突然想起自己家的狗，就快速跑到門口朝里看。
潤紅媽從后面過來，把門打開，那小狗就跑過來撲到強生的身上。媽媽看到小狗的樣子，心都寒了。那小狗瘦得像一張皮直接裹在骨頭架子上一樣，本來小狗是花顏色的，現(xiàn)在全身上下都是灰色的了。
潤紅媽看見小狗舔強生，就把強生一把拉開：“這狗好長時間沒有人喂，居然還能活下來，指不定平時都吃些什么東西，離它遠一點?！?p> 強生不管，他一邊扒著狗，不讓狗去舔自己，一邊還要摸著狗對媽媽說：“我回頭就給它洗澡?！?p> 潤紅媽回去以后就開始收拾起來，強生就拉著姐姐跑到學(xué)校里。
學(xué)校已經(jīng)蓋了新教室，雖然就一層，但是強生依然很高興。強生摸摸新教室的墻，對姐姐說：“姐，以前的那堵墻被我搬走了，這堵墻建造的時候時候我們?nèi)チ死牙鸭?，但是這磚是媽媽之前做的。”
潤紅看看弟弟，她沒有去過媽媽曾經(jīng)去過的窯廠，她不知道。
潤紅拉拉弟弟：“回去吧，這有什么好看的，暑假過完你就可以在這所學(xué)校繼續(xù)上學(xué)了?！?p> 強生看看姐姐：“你是說，咱媽明年不去出門了嗎？”潤紅沒有說話，因為她也不知道。
潤紅和強生回來的時候，看見李三媳婦和劉哥在家里說話。李三媳婦向媽媽抱怨道：“你還告訴我說，什么時候不想干了提前和他們說一聲，結(jié)果呢？我都說了多少聲了，還是不放我走，說我的位置最重要，誰走我都不能走。我呸，就我們村積極，人家村都沒有那么多人干活。”
國秀媽笑了：“要不我把之前走的時候留下來的攤位賣給你，怎么說你當家的也是做生意的，你比我有經(jīng)驗吧？”
“就你那個爛攤子，給我我都不要！”
三個人都笑了。潤紅媽問：“我走的時候你不是不喜歡和人家?guī)讉€娘們處嗎？現(xiàn)在怎么話變多了？”
李三媳婦還沒有說，國秀媽就說：“她以前喜歡和爺們處，不過現(xiàn)在年紀大了，人家爺們不想和她處了，她又和人家娘們處了?！?p> 李三媳婦指指國秀媽：“你說你那張嘴多毒！”
國秀媽看見潤紅和強生進來，就喊道：“這不是‘小牛犢’嗎？這半年長那么高了，都是‘大牛犢’了。怎么？孩子都瘦了？跟個‘猴精’一樣！”
潤紅媽有點尷尬：“他姥生活本來就不富裕，這也沒有辦法。”
國秀媽知道自己語失，趕緊又說道：“這也沒辦法，不過還好，你看潤紅，以前胖呼呼的，現(xiàn)在多苗條，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p> 潤紅笑了一下：“劉哥，國秀呢？”
“國秀在家呢，恁倆去找她玩??！”潤紅就和強生去國秀家找國秀玩。
一進門就見國秀在看電視，三個小家伙一見面竟不知道說什么了。國秀從板凳上站起來，潤紅和強生就站在門口，誰都沒有說話。站了一會，強生看看姐姐又看看國秀就笑了，潤紅也笑起來，國秀看他們笑，也跟著笑起來。大家都不知道為什么笑，樣子可傻了。
末了，強生開口問：“這是你家的電視嗎？”
國秀點點頭，語音都有點變了：“這是從山東帶回來的?！?p> 強生看看國秀：“你去山東了？我還以為你一直在家里呢！”
“那天和我小奶奶說好的，大家一起去，但是小奶奶說不讓我告訴你們，要給你們一個驚喜。第二天，我和媽媽在車站等你們，可是等了很長時間，就小奶奶一個人過來了。我問她你們怎么沒有過來。小奶奶說，她和你們說了，是你們不想過來的。當時我就哭了，我說你們不去我也不去了，我自己去的話沒人和我玩。但是我拗不過我媽，就跟著去了?！?p> “那你在那上學(xué)了嗎？”潤紅問。
“恩，我們除了學(xué)語文和數(shù)學(xué)以外，還學(xué)習(xí)英語、美術(shù)、體育、舞蹈、唱歌……”國秀就自豪地說著，潤紅和強生聽得一愣一愣的。強生的課只有語文和數(shù)學(xué)，就是潤紅上了初一，她的課也比強生多了一門：體育。
國秀會唱很多首歌，會跳舞，可好看了。但是國秀的成績很差，尤其是數(shù)學(xué)，都不及格。
強生問她數(shù)學(xué)不及格，以后怎么上大學(xué)呢？國秀說以后就只學(xué)跳舞，她可喜歡跳舞了，國秀還知道“科學(xué)”，懂得很多的道理，她現(xiàn)在的口頭禪就是：“這是科學(xué)！”
比如強生問她：為什么人要吃飯？為什么鳥要吃蟲？為什么太陽從東邊起來，從西邊下去？國秀的答案是一樣的：“這是科學(xué)！”
不知道強生是因為憋不住了，還是想對她說“你說的都是屁話”，反正強生就放了個屁。潤紅和國秀都瞪著眼睛看著強生，強生笑著說：“這是科學(xué)！”
過了幾天，爸爸回來了，說那邊下的雪很大，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干活了，所以都放假了，錢也已經(jīng)結(jié)過了。
玉林把之前的借條都拿出來，然后都加在一起。“如果把我們掙得錢都用來還賬，今年還剩下將近兩千塊?！庇窳謬@了一口氣說。
欠的錢終于還完了，玉林嘆了一口氣，笑了?？墒菨櫦t媽，卻哭了。
既然錢還完了，玉林心里的也變得舒服了，他把剩下的錢拿出來，還能為家里買點什么。
“買點什么？外債好不容易還完，你就不能省點花？”潤紅媽問。
“我一直都是省著花，要不能留下這么多錢？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今年太高興了，一定要為家里置辦點什么?！?p> 玉林第二天就去趕縣了，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來一臺黑白電視機。電視機的右上角有一個標志：一個金屬的熊貓。強生想把他摳下來，可是怎么也摳不下來。
強生記得很清楚，當爸爸把電視機插好以后，他打開電視機，看到的第一個節(jié)目就是《西游記》，孫悟空大戰(zhàn)紅孩兒！
又過了幾天，強生和媽媽一起去了大姨家，因為之前的校服錢，媽媽要帶強生去看看。強生問媽媽：“之前大姨說這錢她不要了，算是給我的彩禮錢，那我們還用還嗎？”
潤紅媽望望強生：“不管別人要不要，我們都要過去把錢‘還’給別人，如果別人不要，我們也算是去了，也去買點東西看看別人，算是自己的心意?！?p> 潤紅媽帶著強生買點罐頭和雞蛋去了大姨家，大姨很高興：“二妮，你這回來還不在家好好休息，怎么又跑到我這兒來了？”
“之前聽強生說因為買校服的事兒，借了你四十塊錢，我趁閑著沒事兒，就拿了過來?！?p> “怎么，我還少你這四十塊錢??？”
“不是說你少，這畢竟是借的，借的哪兒有不還的道理？”
“我不是說算是給強生當彩禮了嗎？是吧，強生?！睆娚c點頭。
潤紅媽還要把錢給姐姐，大妮說：“怎么，咱姐倆的交情就值這四十塊錢??？”
潤紅媽聽她這么一說，就把錢收起來。大妮說：“那行，過來看看就是好的，今天在這吃飯，我現(xiàn)在就去做飯?！?p> 潤紅媽說：“要不叫咱娘也過來吃吧？”
大妮讓大姨夫去叫姥姥過來，強生說：“大姨，我去！”
大妮還沒有攔住，強生就跑了出去。
強生一口氣跑到姥姥家，站在門口就大聲地喊“姥姥！”
姥姥從屋里走出來，一看是強生，笑呵呵地讓強生進去玩。強生進屋里看見姥姥梁上已經(jīng)纏著電線，就問姥姥什么時候安裝的。姥姥說他們剛走就安好了，并打開電燈讓強生看看，強生覺得這燈沒有家里的亮，但是對于姥姥來說，已經(jīng)夠好的了。
強生想了一下就笑了，姥姥問強生怎么了。強生笑著說：“我平時特倒霉，之前爸說回來的時候教我游泳，可是爸爸回來之后沒幾個小時就走了；我們學(xué)校要蓋新教室，我?guī)兔Ω苫?，以為下學(xué)期就可以在新教室了，結(jié)果教室還沒有蓋好我就走了；現(xiàn)在也是，我們剛走，你的電線就扯好了?！?p> 姥姥也笑了：“明年還過來，這燈不就能用了嗎？”
強生不敢回答姥姥的話，他想起過來要辦得事兒，就對姥姥說：“姥，俺媽現(xiàn)在在俺大姨家，她們要你過去吃飯。”
“我說你怎么過來的，我還以為恁媽在后面呢，那既然在恁大姨家我就不過去了，在哪兒不是吃飯？今天就在這兒吃飯吧！”姥姥摸摸強生的腦袋問。
強生想到自己還答應(yīng)媽媽的，一定要讓姥姥過去，現(xiàn)在倒好，媽媽讓辦得事兒沒有辦好，姥姥還讓自己在這兒吃。強生不干，他要把媽媽交代的事情辦好，就拉著姥姥：“姥，走啊，我媽她讓你去?！?p> “我不去了，還那么遠，你自己想去的話就自己去吧！”
強生又想起自己在這兒上第一節(jié)課挨罰的事兒了，他覺得他之前沒有想的太多，如果自己知道事情辦不好，就不會自己請愿了。既然已經(jīng)說出來了，他又沒有辦好，這比打他還讓他難過。
強生撇撇嘴，姥姥忙拉著他：“怎么了，不去不就是不去嗎？你這怎么了？”
強生“啊”地一聲哭了出來，姥姥怎么哄也沒有用，姥姥就拉著強生：“好，走，我跟你一塊去。”
強生一想自己的事兒居然辦好了，就笑了一起。這弄得姥姥苦笑不得，罵他道：“一會哭一會笑，眼里夾個蛤蟆尿?！?p> 強生不管那，他把事情辦好了，就高高興興地拉著姥姥去大姨家。
吃完飯，大姨夫收拾東西，把剩菜倒到畜生圈里，強生就跟著大姨夫看看。強生剛趴到圈門口，就看見里面一只小羊，很是可愛。強生跑回去告訴媽媽，大姨問強生想不想要。
潤紅媽以為大妮開玩笑，也問強生：“想不想要？想要咱就逮回去養(yǎng)！”強生點點頭。
大姨說：“逮，現(xiàn)在就逮，當家的，把咱家里的那個小羊羔逮過來?！?p> 潤紅媽一看這架勢，忙說：“開什么玩笑，你看俺家有人會養(yǎng)那東西嗎？”
“那怕啥？它要不吃恁家的麥，它吃草！再說你現(xiàn)在在家要沒有什么事兒，逮回去喂吧，本來有三個，讓俺賣了一個，還有一個給他姐喂了?！闭f著指指大姨夫。
大姨夫也認為兩個人開玩笑，他看看大妮的臉色，知道大妮沒有開玩笑，就用繩拴著小羊的脖子，把小羊拉出來。
二妮為難地看著大妮：“這么冷的天，哪兒有什么草??？再說我怎么帶回去呢？”
“喂麩皮啊！俺家要是有夠多的麩皮，我還能讓你帶走?。“臣业柠熎ひ膊欢?，還有幾個畜生呢！恁家的麩皮擱那放著干嘛？生小兒??？待會讓你姐夫借個車斗，就把這小羊給你送過去了?！?p> “俺家還有小雞……”潤紅媽找個借口。
“小雞？年頭里不是讓三妮逮到她家了嗎？你這剛回來哪兒還有小雞？行了啊！逮著吧！”
潤紅媽瞪著強生：“沒有你不要的！”
小羊終于帶回來了，之前養(yǎng)雞的時候有個棚子，現(xiàn)在小雞沒有了，就用那棚子養(yǎng)小羊。潤紅媽每天吃飯后就把剩飯摻著麩皮，再加點水攪在一起，然后喂羊。
潤紅看到小羊也很開心，但是最開心的是強生，最不開心的就是小羊。強生沒有事兒的時候就去放羊，這冰天雪地的哪兒有什么草，除了地里的麥苗就沒有綠色的東西了。就那，強生每天牽著他的小羊和小伙伴們一起玩。
大家都坐在去八里河的大路上，強生把自己的小羊介紹給大家認識。小羊不想知道他們是誰，它就只想著地里的麥苗。強生就使勁地拽著它的繩，把它拽到自己的身邊：“不要亂跑！和我們一起玩！”
一連過了幾天，小羊都是站在滿是雪的路上，和小朋友們“玩打雪仗”。每次都是小羊輸，強生不知道，每天小羊看著路邊的田野，四腿哆嗦，絕望地慘叫。
路過的人把這件事兒告訴潤紅媽：“潤紅媽，你兒子還真是放羊的材料?！?p> “他放羊？”
“恩，把羊牽到路當中，和小孩子們玩‘打雪仗’呢！”
潤紅媽大罵了一聲：“這個倒霉孩子?！比缓蠼o大妮打電話，把小羊接走了。
接走小羊的那天又下起了雪，大姨夫不是很高興。潤紅媽說：“你看這，本來就說不要的，這孩子會放她娘的什么羊，你還是逮回去吧，晚點來的話就只能把這羊拉著回去了?！?p> 強生不干，哭著鬧著要把羊留下來，還說這小羊喜歡和自己玩雪。
潤紅媽這回沒有搭理他：“帶走，趕快帶走！”
大姨夫又借個竹編的車斗，放在洋車子的后面，然后把小羊放進去。另一邊的車斗里，潤紅媽讓大姨夫把自家的麩皮帶回去了。
潤紅媽問大姨夫：“路不好走，實在不行，等天晴了再來帶吧？”
大姨夫晃了晃車斗，看看牢固不，說：“沒事兒，騎不動的時候，我就下來推著?！?p> 大姨夫走的時候，潤紅和強生并沒有把他送到八里河，只是送到村口。潤紅說：“大姨夫再見。”大姨夫點點頭：“回去吧。”那小羊也叫了一聲。
強生也喊了一聲，然后哭了。
潤紅在日記本里寫道：……當?shù)艿芎俺觥靶⊙?，什么時候過來？我們打雪仗！”我看到小羊，“義無反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