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fēng)吹雪打松林濤聲響。
屋里火明光照兩人心緒寧。
“性靈自然?”張之葦撓了撓頭,“這說法有點虛啊,跟什么道法自然之類的有關(guān)系嗎?”
徐以柔微微蹙眉,不滿說道:“很少有人能夠性靈自然好吧!玄商建國以來的兩千年里,性靈自然的人只有那么十來個,兩千年!十來個!張之葦,我看你是根本不懂??!”
張之葦眉頭一挑,很想說師姐你這句話是不是有些危險,但終究沒說,畢竟她一定無法第一時間理解自己想表達(dá)什么,如果自己說了,就免不了要解釋一番,然后顯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更加格格不入。
他的沉默震耳欲聾,徐以柔有些聽不下去,催促道:“你說話啊。”
“話?!?p> “……當(dāng)我沒說?!?p> “好的?!?p> “張之葦!”
“師姐,我在?!?p> “我不想做你師姐了?!?p> “那我是不是可以當(dāng)師兄了?師妹,喊聲師兄來聽聽?!?p> “你滾?。 ?p> ——事實上他們倆一開始就是這樣相處的:張之葦總是想說什么,然后又沒說,徐以柔出于關(guān)心和好奇,想問他,可又不好直接問,然后他們本該就這樣僵著了,但張之葦又會說些很欠揍的話,讓徐以柔非常生氣。
吵鬧終止于徐以柔,她忍無可忍,推了張之葦一把,然后張之葦才終于老實。
“師姐您接著說?!?p> “我想說就說,要你管。”
徐以柔雖然不忿,但也還是接著之前說到的部分,繼續(xù)介紹道:“氣宗的那一套體系被稱為神裔信仰,我跟你說過的,他們祭拜的都是世人的祖先,比如三皇五帝這樣的天下人初祖?!?p> 張之葦眨了眨眼,“聽你這么說,那應(yīng)該還有別的?”
“當(dāng)然,比如長生道派來鎮(zhèn)守巴川的那位,班侯殿的殿主,班蕤,他所祭拜的就是他們班氏自己的先祖——定遠(yuǎn)侯?!?p> “嗯?”
這個爵號張之葦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因為在故鄉(xiāng)世界,他所生長的地方就是他那邊的歷史上的定遠(yuǎn)侯的封地。
作為當(dāng)?shù)貧v史上的名人,宣傳歷來很多,就算不刻意去了解,也能知道個大概,更何況那位定遠(yuǎn)侯還是一位能留名青史的英雄人物,“投筆從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出于他。
此外,那位定遠(yuǎn)侯的兄長又是一代文豪,他的妹妹名列“古代四大才女”,甚至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稱。這兄妹二人還一同促成了“二十四史”之二的誕生,是當(dāng)之無愧的史家巨擘。
班氏兄妹三人,皆名留青史。
聽到“定遠(yuǎn)侯”這個熟悉的爵號,張之葦大感驚異——這個世界不僅有三皇五帝,還有定遠(yuǎn)侯?!
他難以理解,明明這個世界的夏朝之后,是那個名為長達(dá)兩千年的玄商王朝,就算玄商王朝終結(jié)了,現(xiàn)在的時代也是叫“南周”,這個世界上又沒有經(jīng)歷過名為“漢”的朝代,哪來的定遠(yuǎn)侯?
“怎么了?”
徐以柔見張之葦一臉驚異,關(guān)心詢問。
“沒什么?!睆堉敁u了搖頭,雖然說得很輕松,但他的臉色卻一點也不輕松?!澳憷^續(xù)說吧,我聽著?!?p> “……好吧?!?p> 雖然這么說了,但是徐以柔還是不放心。
她注意到剛剛說到“定遠(yuǎn)侯”這個爵號的時候張之葦?shù)姆磻?yīng)突然就不對了,知道張之葦大概因此受到了某些沖擊,于是便暫停了對于長生道神裔信仰的介紹,轉(zhuǎn)而開始講述定遠(yuǎn)侯的事情。
“當(dāng)年,太祖斬殺應(yīng)龍,平定天下,建立玄商之后,一切穩(wěn)定都穩(wěn)定了下來,但平衡只維持了大概三百年?!?p> “立國之后又過了三百年,氣宗的修行路開辟到了大概十一境,距離傳說中的飛升之境還很遙遠(yuǎn),所以即使是太祖、太公這樣的人物,一個身懷足以斬殺應(yīng)龍的驚人殺力,一個擁有通天徹地的修為,卻終究還是無法抵御時間的消磨?!?p> “不久,太祖在岐山祖地巡游時駕崩,太公擁立新君,天下依然太平?!?p> “之后又過了幾十年,太公大限將至,嘗試飛升,但最終飛升失敗,身死道消。”
“太公死后,西域立刻就混亂了起來,彼時新帝無力應(yīng)對,亟需派人鎮(zhèn)壓亂局,而被派遣到西域的人就是后來的定遠(yuǎn)侯,他也是在西域諸國之間斡旋了兩百多年,最終才得了這個爵號?!?p> “定遠(yuǎn)侯兄妹三人,他的兄長是第二代氣宗宗主,他的小妹則是將氣宗之路開辟到第十二境的修道天才?!?p> “后世直至今日的巴川班氏,雖然也會祭拜三皇五帝這些世人初祖,但年四祭的大祭時,他們祭祀的只會是這三位班氏先祖。”
講完了巴川班氏的歷史,徐以柔小心地關(guān)注著張之葦神情反應(yīng),不忘補(bǔ)充道:“這些我是聽我爹說的,你也知道,他是巴川本地人,當(dāng)年他去北海的時候,班蕤就在這里了?!?p> “……原來如此。”張之葦點了點頭,沉默許久之后,從嗓子里擠出來四個字,雖然知道的信息更多了,但他的困惑卻也跟著變多了。
沉默讓人感覺壓抑,徐以柔不打算讓壓抑持續(xù)下去。
“至于神裔信仰……”
“這么說吧,氣宗認(rèn)為依靠祭祀,可以讓逝去的先祖成為類似神明的存在,活在信仰中,這被稱為‘鬼神’。而作為天下人作為‘鬼神’的后裔,自身血脈中就具備了靈性,氣宗的修行之路大抵便是靠著這份靈性開始的。”
“你可以將這種方式理解為:通過祭祀,將自身的愿力,變成自己的靈性。”
“這方面來說,天下非凡者都是一樣的,比如靈壤信仰那位‘眾相之祖’,是將愿力變成控制血肉的能力,我們北海人則是通過祭祀薪火,將愿力變成本命火種,從而獲得控制和利用火焰的能力?!?p> 張之葦聽到這個類似永動機(jī)的理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說道:“這么說的話,豈不是越虔誠,修為就越強(qiáng)?”
徐以柔見他緩過來了,心中暗自稍稍松了口氣,但聽著這番白癡的言論,雖然很想表現(xiàn)得溫柔一些,但還是忍不住白了張之葦一眼,說道:“你把修行當(dāng)什么了?難不成你餓了,想象一下別人請你吃了飯,你就不餓了?”
張之葦撓了撓頭,眼中是清澈的迷惑。
徐以柔無奈扶額,面對張之葦?shù)哪抗?,她幾乎氣笑了,只能接著解釋道:“這么給你說吧,祭祀的作用相當(dāng)于埋一粒種子,氣宗的靈性,我們的本命火種,都只是種子,修行的過程就是悉心澆灌,讓這個種子萌發(fā),并且長成參天大樹的過程?!?p> “哦——”
張之葦恍然大悟,眼神清澈,迷惑褪去,變得明亮,又好奇問道:“師姐你剛剛只說了氣宗和你們的情況,為什么不說靈壤?”
徐以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滿道:“我又不是靈壤的人,我哪知道他們那一套是什么樣的?”
頓了頓,她眼神嚴(yán)肅起來,認(rèn)真叮囑道:“你要知道,修某一道,就要拜某一道的神,靈壤祭拜的那位眾相之祖可是一尊邪神!邪神為什么是邪神?因為你很可能會變成一堆亂七八糟的血肉,見什么吞什么?!?p> 張之葦像是聽玩笑一樣笑了笑,卻又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問道:“那性靈自然又是什么?順便提醒一下,今天的專有名詞有點小多。”
“你愛聽不聽。”
徐以柔撇撇嘴,不屑道:“性靈自然是氣宗獨有的,一般人要想走上修行路,須靠祭祀把愿力變成靈性,剛剛跟你說的,記得吧?”
張之葦點點頭,“當(dāng)然記得。”
徐以柔輕哼一聲,陰陽怪氣道:“但是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知道前世積了什么德,偏偏就不需要祭祀,走個路,走著走著,突然就具備靈性了,你說這氣不氣人?”
聽到這里,張之葦終于知道今天中午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情況了,聽完了關(guān)于神裔信仰這套體系的前因后果的描述,對于性靈自然的含金量,他也不難理解了。
“咳咳……”
他強(qiáng)行壓制住嘴角的笑意,擺出一副并不是很在乎的表情,聲音輕快道:“還行吧?!?p> “還行?我呸!”徐以柔一臉鄙夷,“真不知道你是什么鬼運氣,難不成你真是現(xiàn)在那個皇帝遺落在外的親兒子啊,有天命加身,氣運無與倫比?憑什么??!”
“你怎么反應(yīng)這么大?”張之葦有些不自信了。
“我這反應(yīng)都算小的!”徐以柔憤憤不已地說道:“對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辛辛苦苦修行到了中五境水平,真正踏入修行界的人而言,你這種家伙就不應(yīng)該存在?!?p> 張之葦有些不高興了,爭辯道:“你這么說的話,那你之前說的這兩千年內(nèi)的那十來個性靈自然的人又怎么算?”
“不一樣??!”徐以柔激動說道:“一共十來個人,他們有的成了氣宗的宗主,有的能單挑大妖,有的能一人踏平一個門派。還有兩個最夸張的,一個是現(xiàn)在被稱為‘兩千年內(nèi)第二人’的昭宗皇帝,玄商王朝的中興之君,另一個是北來山人。”
這一次,就連張之葦也有些無話可說了。
昭宗皇帝的傳說他聽過,兩千年內(nèi)第二人、最年輕的十二境、玄商王朝中興之君……種種稱號,無一不是古往今來獨一無二。
北來山人,這更是一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來自山野的散修、兩千年內(nèi)第一人、世間最后一個飛升者……這位的一生更加傳奇,是不論正邪,所有修行者都會景仰的存在。
——現(xiàn)在你和他們倆并列了。
——???我?
張之葦訕訕撓頭,弱弱說道:“咳咳,雖然未來大概率還是比不上北來山人和昭宗這兩尊神仙,但變強(qiáng)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嘛……”
徐以柔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微微蹙眉,一臉不甘心的表情,憋屈說道:“可是一想到你修行起來會比我快,我就非常難受?!?p> 張之葦感覺很難搞,生澀地安慰道:“你是師姐,我總怎么可能修行得比你快呢?”
徐以柔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轉(zhuǎn)眼之間便已經(jīng)是眉開眼笑,剛剛的那副不甘、憋屈、楚楚可憐的神情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欣喜說道:“那就這么說定了!”
張之葦啞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