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怎么了?”
王芃被嚇得不輕,驚慌之中去探自己老爸的呼吸,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背過氣兒去,這個老實(shí)巴交的莊稼漢子見慣了自家老爺子的嚴(yán)肅與暴戾,從不曾見他被嚇得如此屁滾尿流,連帶著自己也有些疑神疑鬼起來。
難道是自己的老娘的鬼魂回來了?他轉(zhuǎn)過頭狐疑地看了眼靈堂。
王家大伯的眼神呆滯,仿佛在望向虛空,又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的畫面。
“小月,是小月回來了……”
老人的胡須顫顫巍巍,牙關(guān)和下巴毫無節(jié)奏地勉力配合,吐出的字有些含混,卻還能聽清。
王三方連忙放下碗,幫著王芃將老爺子搬回了輪椅上,老人家現(xiàn)在的身體就像一灘爛泥,搬起來分外沉重,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從他的身下飄出來,目測是驚嚇過度失禁了。
眾人的涵養(yǎng)都還不錯,沒有誰露出嫌棄的表情,只是各自面前剩下的半碗面,是吃不下去了。
陽牧青起身,行動如風(fēng),將粘在王家大伯身上的畫紙毫不費(fèi)力地?fù)炱饋?,卷起收回袋中?p> “先讓他平靜一下,等會再問,不急這一會兒?!?p> 在慕容曌的默許和示意下,王芃跟眾人說了聲抱歉,先帶王家大伯進(jìn)屋收拾去了。
“感覺會是個很遙遠(yuǎn)很血腥很離奇的故事呀……”
李懸拿著筷子敲著碗沿,一副高深莫測狀。
“在我們那有個習(xí)俗,會用筷子敲破碗的只有叫花子?!?p> 慕容曌非但沒有接他的話,反而噎得李懸再次乖乖閉嘴。
王家大伯換了干凈衣服,吃了速心丸,又得王三方溫聲細(xì)雨勸了良久,關(guān)于細(xì)節(jié)之處自然沒有明說,但指出來那畫紙上的小女孩是請來的高人所捉的邪祟,讓王家大伯慢慢平靜了下來。
“你確定,被捉住了?”
這個問題已經(jīng)是第三遍被確認(rèn)了。
王三方好脾氣地又回答了一次:“捉住了,我親眼看見的,絕對沒錯!”
“捉住了就好,我要繼續(xù)休息了,你出去吧。”
王家大伯面色一轉(zhuǎn),下了逐客令。
王三方經(jīng)商多年,對付難纏的客戶很有一套,他早就知道要自家大伯松口不會那么容易,已做好了見招拆招的打算。
“高人說了,這只惡鬼非常霸道,還有許多同黨,如果不徹底清除,還會給村里帶來無窮無盡的傷害,我們可能……都會死的?!?p> 這些話的雖是王三方瞎掰的,但他心中隱約是這么認(rèn)為的。
村里的事不是尋常的鬧鬼事件,而是死人與活人之間的陰謀詭算,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胡說八道,如果他們真有那么厲害,怎么會連這點(diǎn)事都處理不好?”
王家大伯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八分的清明,盡管他知道王三方等人見到自己今天的丑態(tài),一定會想挖出點(diǎn)什么,不好善了,但是當(dāng)年之事,知情人都下了死誓,即使要被掀開,也決不能是從自己的嘴中。
“大伯,你知道這樣沒用的,我們遲早會查出來,但村里的人等得起嗎?你還想死更多人嗎?”
王三方越來越覺得自己大伯正在掩飾著的某件事至關(guān)重要,于是更堅(jiān)持刨根問底。
“大不了我一條老命去給他們陪葬好了?!?p> 王家大伯苦笑一聲,自老伴去世,他已心如死水,如果是欠了別人的,那終究是要還的。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奈何王三方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該說甚么了。
這時,一直靜候在旁的王芃開口了。
“劉庭有了?!?p> 這一句話音量并不大,并含有粗獷漢子的幾分羞赫,卻無疑是神來之筆,將王家大伯眼神中的死意點(diǎn)燃。
他都還沒見到他親孫子,怎么可以去死?
一切該了結(jié)的就馬上了結(jié)吧,他不能讓這份陰影延續(xù)到下下一代。
所以,他改了主意,決定做點(diǎn)什么,或者說點(diǎn)什么。
“村尾的瘋石頭,你們?nèi)ヒ娨娝??!?p> 王三方欣喜地應(yīng)了一聲,拋給王芃一個贊賞的眼神,魚兒一樣地溜了出去。
盡管這條魚兒實(shí)在是又白又肥。
天邊有了一絲亮光,山脈接連處的陰影明晰了一分,整個山村像是融入了一分墨意極濃的寫意畫里,走的還是印象派的路子,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李懸已經(jīng)困得不行,不時地打著哈欠,如果不是害怕一個人呆著,他此時一定會與被窩相親相愛。
王三方的眼睛有些充血,與濃重的黑眼圈很是搭配,慕容曌是典型的夜貓子,此時精神尚可,陽牧青更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穩(wěn)穩(wěn)妥妥走在最后面,自身就是一道最安全的屏障,妖魔莫侵。
“你認(rèn)識瘋石頭嗎?”
李懸覺得有些無聊,沒話找著話。
“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不是嘟嘟囔囔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就是用一根鐵釘鑿山壁上的石頭,脾氣倒還不錯,一些小孩子拿東西砸他,只要不是砸得太狠,他都是笑嘻嘻的。村里人見他可憐,偶爾會給他一些剩菜剩飯吃,所以還一直活得好好的?!?p> “他一直就是瘋的嗎?還是突然就瘋了?他家里親戚有患過精神病的嗎?”
李懸的職業(yè)病犯了,開始翻起別人的家族史。
“這個還真不太清楚,他好像一直就是一個人,沒什么親人?!?p> 王三方思考了一番,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沒有太多關(guān)于瘋石頭的信息。
除了知道他是村里最典型、瘋得最久的一個瘋子。
村尾有一間土磚屋,不知是多少年前建的,顯得很破敗寒磣。
土磚屋前有一株高大的板栗樹,將小屋子全部掩蓋在它的樹蔭之下,看起來更不起眼。
一個老頭子怔怔地盤腿坐在板栗樹下,嘴上不停地小聲說著什么,臉上偶爾扯出一個非常奇詭的笑容。
如果不是有備而來,尋常人在大清晨見到這副場景,估計(jì)都要被嚇一跳。
“怎么辦?這能不能問出什么東西?”
王三方有些憂心,除去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長大之后還真沒有跟瘋子打交道的經(jīng)驗(yàn)。
“我來!”
李懸仗著自己多年與非正常人交流的職場素養(yǎng),毛遂自薦。
但他湊過去聽了一分鐘不到就放棄了。
“說的什么話,聽不懂!”
他抱怨道,一個糟老頭子講的鄉(xiāng)村俚語真是比外語還難懂。
“還是我來吧?!?p> 唯一會多門“外語”的王三方硬著頭皮上,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瘋石頭旁邊。
“月亮-紅了?!?p> “鬼變-人了?!?p> “災(zāi)星-生了。”
“殺殺-殺殺?!?p> 幾句童謠式的話語被瘋石頭顛來倒去、斷斷續(xù)續(xù)地念著,沒有人仔細(xì)去聽,自然也沒有注意著幾句話連起來是居然是有意義的。
“小月是誰?”
慕容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把糖,放到瘋石頭的手心。
瘋石頭看見了手中的五顏六色的糖,笑得更開心了,晶亮的涎水從他的嘴邊垂下來,打濕了臟污不辨顏色的布衫袖子。
“小月,我干女兒,小月漂亮……嗚嗚嗚,小月死了,都死了……我看見了,都去了,村里好多人都去了,他們都是壞人,都是壞人!”
慕容曌蹲下了,認(rèn)真端詳了一下瘋石頭,然后從袋里掏出剩下的一顆糖,剝開糖紙放入嘴里,認(rèn)真嚼了嚼。
“這位大叔,既然你沒瘋,就請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