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哪里去了
客廳，李建國陪著客人閑坐。點點也難得安靜。
杜小微在聽到開門聲的一瞬間，倉皇躲入臥室。鎖了門，再閃進套間，還好，她的衣柜里一直都有那么幾件衣服，讓她不至于在人前太尷尬。穿戴整齊之后，攏了攏頭發(fā)，才出來見客?？吹缴嘲l(fā)上的人，不由略感意外。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她這里正想著怎么還東西呢，人就來了！
洗了蘋果端到茶幾上，回身又去燒水。
“表舅你先和建國聊著，我稍微收拾一下，家里有些亂了?！?p> “我看還好，不如坐下一起聊聊，我這次來主要也是有些事情和你說說?！?p> “哦——那我先帶點點下盤棋，你們聊啊。點點，你想下象棋還是下軍棋？”
“軍棋軍棋。”點點笑瞇瞇地從單人沙發(fā)上跳了下來，找棋盤去了。
點點臥室的門關(guān)上了。杜小微向著表舅側(cè)過身去，細長的眼睜了睜。她倒是很好奇，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表舅有什么話非得單獨跟自己談。難道上次他還沒和李建國說清楚自己請他幫忙的意思？
“叮咚——”杜小微看了看桌上的手機，是杜小菁。她有些奇怪，杜小菁也有些日子不和自己聯(lián)系了今天這是怎么了。抱歉地笑笑，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姐？”
“妹子，在哪呢？”
“在家里?！?p> “哦，家里都還好吧？”
“嗯?！?p> “我跟小倉和小昂都說了讓他們幫我在那邊看套房子?！?p> “哦”
“我就直說吧，我買房子的話你能給我拿多少？”
“嗯——”
“咳咳咳——你也知道，我們周圍呃人都搬了為了孩子我也得住得象樣點啊?！?p> “那，你結(jié)婚都這么多年了首付的錢總攢夠了吧？”
“哪有！你也知道我們這里物價高，我掙得也不多你姐夫的工資也老是發(fā)不下來?！?p> “哦?！?p> “你能拿多少？”
“我也不知道，這個家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也得聽聽李建國的意思?！?p> “也對，那你趕緊問啊，順便讓他給我弄點貸款?！?p> “……”
“媽說她的爽膚水什么的都沒有了，你回的時候給帶上，給買點好的?！?p> “……”
“先這樣啊，我忙著呢，有空再打給你?！?p> 杜小菁吩咐完畢，掛了。杜小微放下手機。無奈地地瞥了一眼，仿佛那手機便是杜小菁一般?，F(xiàn)在物價這么高，哪里有閑錢呀，話說得這么滿，銀行是我家的嗎？不是。我有心無力呀，姐姐，我?guī)筒涣四愕摹?p> 既然是做不到的事情，杜小微就不能答應(yīng)。既然杜小菁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那她也只能等著下次通話的時候再耐心解釋了。
電視部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了。杜小微瞥了一眼。
銀幕上是一片黑暗的天空，一間低矮的黃土屋。破舊的木門被打開，一個胖大的身影閃了出來。朝著一個方向快速走去。看得出來，那是一個女人，杜小微盯了一眼，只覺得那背影非常熟悉，那不是……她想著想著脊背不由一陣發(fā)涼，心里忍不住的厭煩。因為她已經(jīng)想起了那象誰。自己的奶奶，不是爸爸的媽媽，是媽媽的媽媽，在她人生道路上留了重重陰影的那一位。她已去世多年，想不到如今居然在電視上看到了相似的背影。
“這好像是個科幻片，講的是一個時空旅行者的故事。”
“哦，我不怎么看電視，不知道現(xiàn)在居然有這種片子。”
畫面有了一些變化。一個佝僂的身影來到了門前，先前出來的人又進去了，隨后又出來將一個小枕頭一樣的東西丟了過去。
那個佝僂的影子很快離開了。
“神秘兮兮地，什么名堂？”
“那時候有人生了女孩子不想要，或者生出的是死嬰，就找一個光棍背了背篼將那孩子扔進河里?！?p> 杜小微打了個冷顫。睫毛一掀，瞅了對面一眼。
“你對那些歷史知道的倒挺多。”
“親眼見過。”
“我們——能不能不說這個，瘆得慌?！?p> “主角去過二零八八年?！?p> “嗯——你怎么知道?！?p> “看過，還因此相信真有會相信時空轉(zhuǎn)移這回事?！?p> “……”
“故事里還有一個旅行者。他在不同的時空旅行。已經(jīng)忘了，自己究竟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她假裝是主角的表舅，想辦法讓人相信他和主角有血緣關(guān)系?！?p> “讓人信，人家就信了做到這一點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過了那么多年，主角也發(fā)現(xiàn)了。”
表舅手一抖，一幅透明的幕布就那么懸在面前手指輕輕一點，幕布忽然倒退，封住了臥室和客廳之間的通道。
在杜小微看來，他只不過是隨手扔掉了手中的瓜子皮。
她被電視吸引了視線，完全沒有注意眼前，旁邊坐著的人有一瞬間的變化。
那一瞬，表舅面貌全變。一身銀灰的衣服隱隱閃著水光。頭發(fā)已經(jīng)隱沒，只有一張陌生的臉孔浮雕似的嵌在虛空里。
表舅似乎掙了掙，剛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人們的一個錯覺。還是原來的衣服，還是原來的面孔，而且面孔上還是親切的笑容。
杜小微一語不發(fā)。她正看到緊張?zhí)?，眼睛緊盯著電視，完全沉浸在故事里。
時空旅行者好奇地跟在那人身后，看到那個人把一個死嬰丟進了河里。時空旅行者一臉的不解，鏡頭顯示那是個男嬰。
“原來主角其實不是母親親生的呀?！倍判∥⑦@才看明白。
“你的確很聰明，和我當(dāng)初遇見的時候一樣?！?p> “什么當(dāng)初遇見我，就算你的輩分比我大，咱倆能差幾歲呀。”
“我比你大得多，只不過男人到了一定階段不顯老罷了?！?p> “哦，老表舅，您老高壽？”
“你這孩子可真是沒大沒小?！?p> “好，我就揀要緊的給你講完省得你惦記，回頭又背后罵我說你好容易看個喜歡的故事，又讓我攪了，以后我再來，你就假裝不在家。其實主角從哪里來那個時空旅行者也不知道，他只是在那個時間，在那個地點很巧的碰到了她。而她當(dāng)時只是個初生的嬰兒，不哭也不鬧，只是安靜的望著那個時空旅行者，時空旅行者動了惻隱之心，想起那家正好生了孩子，又……就把主角送了過去。”
“那時候人都窮自己的孩子都養(yǎng)不起，好多女孩都被送人了，有的直接被扔進尿盆里淹死了。他們收留了主角也不容易?！?p> “你也知道？”
“上學(xué)的時候見過一次?！?p> “時空旅行者當(dāng)時做出了許諾，過段時間就去接主角，還留了些東西，應(yīng)該夠打動人心了。而且的確達到了目的”
“那為什么？”
“出了點意外。就跟你看過的許多故事一樣，無巧不成書嘛”
“這么多年，他還記得她?！?p> “緣分嘛?！?p> “表舅遠道而來，不是專門來看電視的吧”一句話說完，杜小微忽然抬起了眼皮，一雙眼睛清澈無比，卻又深不見底，似乎有一束光照入了人的心底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那一眼看過來，她就已經(jīng)洞悉了你內(nèi)心深處所有的秘密。
這一刻，對面的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見一雙雪亮的眼，一時間無處遁形。眼角抽搐了幾下，不自覺地垂下了頭。
杜小微并不知道，自己這一眼帶給對方多大的壓力。她心里，有那么一個地方，似乎有個什么念頭冒了出來，又迅速消失，讓她一陣悵然……不過眼前，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眼睛里是微微的笑意。望向?qū)γ妗?p> “唉，還想把故事講呢，看來我的口才還是不夠好啊。我過來是有點子事情。有一樣?xùn)|西我必須交給你。”
杜小微還是不說話。實際上她也說不出話來。那人的手心出現(xiàn)了一顆圓潤的珠子。
她瞇眼看了看。嗯，應(yīng)該不是樹脂的，也不是玻璃的。象個好東西。
“你的意思，不送禮的話我就不幫忙？”
“哦，還有一個?！?p> 杜小微凝神一看，一串黑寶石手鏈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不由一驚。這東西怎么這樣眼熟！
“嘶——表舅不會是在搞夫人外交吧，我可是干預(yù)不了什么人，所以這東西您還是收回吧，咱們本是同根生，咨詢個問題不用這么費事的?！?p> “想到哪里去了，什么幫忙不幫忙的，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只不過代為保管了一段時間而已。所以你盡管夸我高風(fēng)亮節(jié)，可別想到什么行賄受賄的事情上面去了。”
“呃——我娘家三代貧農(nóng)，婆家是算命先生的后代，哪里會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傳下來，就算有什么稍微像樣的東西也輪不到我的，所以，還是別客氣了，東西您帶回吧，要不然外甥女我受不了誘惑不要緊，有人拿這事做什么文章的話，我們?nèi)铱删鸵源筇澚??！?p> “不敢要？”
“不敢?！?p> “那——你答應(yīng)幫我?！?p> “我能幫到的我會幫，只要不要違法亂紀，能力范圍內(nèi)的義不容辭?！?p> “那我先謝過了，幫我不敢當(dāng)，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稍微原諒我的不是。”
“這話說的，我們也沒什么過節(jié)，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
“現(xiàn)在的你可真是體諒人啊。”
“我有什么時候不體諒別人嗎？”
“呃——你，沒有。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所以，我的任務(wù)我必須去完成啊?！蹦侨撕鋈粵]頭沒腦地一句：“外甥啊，講了半天，我真是口干舌燥啊，辛苦你給續(xù)杯水?！?p> 杜小微拿起杯子，進了廚房。
“要不要加點糖?。俊?p> “……”
客廳里，空氣微微一陣波動。
杜小微端著杯子，一陣莫名其妙。人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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