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這一天可以哭
杜小微一邊為公公婆婆的到來煩惱，一邊也暗自慶幸自己早有準(zhǔn)備。
一有空閑，便呆在自己臥室一針一線地做起了十字繡。李老太繼續(xù)過著每天在電視跟前陪著電視劇里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的的日子。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段時間。
轉(zhuǎn)眼就是七月底了。到了這個時候，杜小微的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變得酸澀——父親的周年也一天天地近了?？粗稚侠C出的一朵朵紅梅她的淚水不停地涌出……這種心痛成了她的痼疾，季節(jié)一到，便是錐心的痛，久久無法緩解。
沒人去理會她，對于一般人而言，別人的不幸只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正如陶淵明詩中所言：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杜小微眼中的世情便是如此涼薄。傷心與否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再難受也要忍到無人的時候，才讓眼中的淚珠落下。獨自憑吊著早逝的親人。此刻，她胸中有萬千的委屈，卻是無處訴說。只是迎風(fēng)落淚，對月傷心。心碎若此，萬萬沒有料到，還有更讓她痛苦的事情，在前面等著。
父親去世后，杜小微出面去交警隊領(lǐng)取了撫恤金。再三思量之后，又和杜小昂商量過了，才全部存在了母親的賬戶上。當(dāng)時兩個兄弟雖然認(rèn)同了杜小微的做法，金桂和姚莉卻是存了滿滿一肚子怨氣。等到父親入土的當(dāng)晚，就提出父親的后事由杜母，杜小昂，杜小倉三方各自承擔(dān)一部分。
杜母要負(fù)擔(dān)的就是操辦周年。
這時候，杜小菁，杜小昂，杜小倉正是忙的時候，眼看事情到了跟前，兩個平時隔閡頗深的媳婦偏在這時候想到了一塊，袖手旁觀。杜母束手無策，和往常遇到麻煩一樣，她打電話叫杜小微過去幫忙。
杜小微只好帶著點點過去。只是準(zhǔn)備一些食材而已，收拾了一天，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
點點跟幾個表姐表哥也玩不到一塊，也不愿意呆，杜小微只好忙完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第二天又坐車過去，如此三天，事情已經(jīng)到了眼前。
當(dāng)天，杜小微打的回到娘家，跟在她身后的除了兒子，還有公公婆婆。安頓好自家的老人孩子，忙忙的換了孝服，和杜小昂，杜小倉，杜小菁跪在一處。時間一久，一雙腿硌得生痛，也只能低著頭，聽陰陽一遍又一遍地誦經(jīng)。
杜小菁時不時地和旁邊的兄弟們談?wù)撍馁I房大計。
杜小昂低頭燒紙，并不言語。
杜小倉別過臉，微微撇著嘴，努力地抑制著自己的不耐煩。
杜小菁想和杜小微討論幾句，卻見杜小微并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
一張一張地?zé)堝X。看著那一張一張冥幣一寸一寸化為灰燼，杜小微心里的希望好像也隨著一寸一寸變成了失望：人死如燈滅，親人在身邊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當(dāng)他離去的時候，這樣隆重的祭祀儀式真的有意義嗎？她抬起被火烤的發(fā)紅的臉龐，看向父親的那張遺照，雖然只是一張黑白照片，杜小微卻覺得父親的一雙眼睛也在看向她，看向身邊的每一個人……
有天堂嗎？有來生嗎？天堂和來世都是那么的不確定。：“爸爸，如果有天堂，希望你在天堂忘了我們吧，自己好好的，爸爸，如果有來世，那么，再世為人的時候，請你謹(jǐn)慎的選擇，找一個溫暖的家吧，我們不要再見了，我們都太自私了，包括媽媽，看她的悲傷是多么的不真實，她的哭泣是多么的造作……你就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這些人吧，離開，讓他們自己去面對人生的風(fēng)雨……”避開那雙迷惑的眼，杜小微低下了頭，眼淚很快被火烘干。
杜母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了過來：“吹鼓手喇叭吹得這么響，你們怎么不哭？哭，要大聲哭。金桂，你帶個頭，大聲哭?！?p> 子女們都低下了頭。杜小微忽然想笑，并且“哧——”地一聲，笑出了聲。
剛才還大哭不止的金桂也哭不出來了。跪坐了片刻，對著遺像磕了個頭，站起來，走了。
姚莉愣了一愣，肩膀抖了抖，四下一看，強(qiáng)忍了笑，低下頭去。
供午的時候，杜家的幾位長輩都到場了。杜小微的姑姑見杜母只請了四個陰陽，不由擰了眉毛，拉下了一張臉。杜母強(qiáng)笑道：“我老漢本身就是個節(jié)儉的人，我想著他不愿意我們?yōu)樗氖绿亸垺！睕]人接茬。
“我爹是節(jié)儉了一輩子，但是，他卻是最愛面子的?！倍判∥⑿睦锵胫?，嘴上居然就說了出來。她也知道母親必然不給她好臉色，說完，也就走開了。
這個周年杜母辦得比較簡單?？腿艘膊欢?，只是家里的一些近親罷了。供午結(jié)束了后，子侄們便由陰陽領(lǐng)著，去土地廟燒香拜神。拜了神，回到家里，請來的廚師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幾樣簡單的飯菜。
在農(nóng)村最大的好處之一就是隨時能吃到新鮮的蔬菜。雖然做法簡單，卻是最接近真味。杜小微忙完之后，幫忙的親戚們都吃得差不多了，看著滿桌子的殘羹冷菜，杜小微一下沒了胃口，端了米飯，就著幾片綠菜勉強(qiáng)吃完。放下碗，就去找點點和公公婆婆。
不出所料，公公婆婆吃完之后，就趴在窗臺上，隔著窗戶看熱鬧，點點不在。明知道問了也白問，杜小微還是問了一句：“點點呢？”
“不知道，耍去了吧?！?p> 婆婆張著嘴，嘴角居然也是下垂著，一雙老眼里盛滿了杜小微不了解的情緒__那是許多老人在觀賞別人葬禮時常有的表情。好像是神往，又好像是在挑毛病，迷茫，矛盾。
“不要緊，待會就來了。”公公笑著看了一眼杜小微，又把頭轉(zhuǎn)向了窗戶。
“你在這里干啥？”杜小菁笑著進(jìn)了屋。見了杜小微的公公婆婆急忙笑著問候了幾句。李老太老兩口應(yīng)付了幾句，又對窗外盯著去了。
“趕緊給我攢錢，我要買房子呢。”杜小菁板了臉，瞥了杜小微一眼。
李老太猛然回頭，一雙眼滿是不屑，仔細(xì)地打量杜小菁，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杜小菁的臉紅了一下，撥腳出去了。
“你買房，要我們給你攢什么錢？”嘴里說著杜小菁，“哧——”地一聲冷笑，斜了杜小微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
“我姐就這個樣子，有口無心?！倍判∥⒀凵竦亍Ｐ睦飬s暗暗怪杜小菁：“說話也不看場合”。
“我去看一下建華來了沒有，路遠(yuǎn)，早點回安全?！闭f完，出去了。
杜小菁很光榮的為杜小微在公公婆婆面前留下了話柄——此后，李老太每逢和杜小微獨處，就會瞥著嘴：“你姐的房買了沒有啊？”等著杜小微面朝著她回答問題的時候，就準(zhǔn)確無誤的拋過一個蔑視的眼神。
杜小微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撥通了李建華的手機(jī)。
“二嫂？”
“是我，你來趟我媽家，接爸和媽一趟吧，這邊的事情已經(jīng)辦得差不多了。”
“哦，我馬上過去。”
等李建華過來的時候，杜小微已經(jīng)找到了點點，看見李建華的車，就直接去叫了公公婆婆，把點點交給他們，自己留下處理剩下的事情。
“等等，二嫂，車錢呢？嘿嘿……”
“車上坐的是你的爹，你的媽，還有你的親侄子，這車錢你看著問他們誰要吧。”杜小微故意看著天空，慢慢的說了幾句。隨后對著李建華一笑：“小心開車。”揮了揮手，進(jìn)了娘家的院子。
吹鼓手站起身來，面朝東方，吹奏起來。
今天的事情，天黑之前是完不了的。
杜母一臉焦急地迎了上來。
“做事的人沒有，盡是添麻煩的?！倍判“旱呐疬h(yuǎn)遠(yuǎn)傳來。
“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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