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腳上不再火辣辣的疼,反而涼絲陣陣,姜雉不由得出聲感謝道,余光掃向邵姨娘的居住的宅院,整個院子小巧而又精致,尤其是正屋的三間竹舍,屋頂砌成蘑菇形狀,俏然孤出,樣式著實別致。
“二夫人客氣了,這些原本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邵語娠挑了挑額前的垂發(fā),露出光潔白嫩的額頭,微不可見的打了個手勢吩咐明秀倒茶。
一舉一動所散發(fā)出的涵養(yǎng)和高貴,并不是尋常女子所擁有的。
姜雉和花木不禁有些看癡了,平陽侯府竟然藏著這樣一個閉月羞花的美人?
“二夫人看起來面色有些怠倦,不如喝些奴婢自己調(diào)制的花茶,養(yǎng)養(yǎng)氣色?!鄙壅Z娠站起身來,拿過茶壺,斟起茶來,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凝脂白玉,比上好的羊脂玉還要光澤三分。
花茶入口微苦,稍待片刻,自有一股濃香在口舌之間飄蕩,花香清雅,沁入心脾,不過瞬間消逝不見,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心曠神怡,“真是好茶,姨娘好手藝,”姜雉由衷贊佩道。
“多謝夫人夸獎,”邵語娠笑道,邵姨娘身邊的明秀為花木端去一杯,悄然退下。
“多謝姨娘,”花木謝道,縱然邵姨娘與平陽侯府的人不大相同,在弄清楚邵姨娘葫蘆里賣什么藥之前,她絲毫不敢有所松懈。
何況,她剛才明明說道有事相求,可不能讓小姐為了一盒膏藥,一杯花茶應(yīng)下什么不該做的事情。
“不知夫人想不想聽這花茶的典故?”邵姨娘猜出花木心中所想,卻不做解釋,吟吟看向姜雉。
姜雉心中本來就被鴛鴦樓之事鬧得心煩意亂,喝了花茶之后才略有好轉(zhuǎn),如今聽說花茶還有典故,不禁興趣大發(fā),催促道,“有什么典故,姨娘快說說!”
邵姨娘這時才淡淡的看了一眼花木,細語道,“這花茶原名百子千孫茶,是一位前朝公主出嫁藩王時她母后親自為她所做,希望女兒下嫁藩王之后,能夠百子千孫,母憑子貴,得到藩王寵幸。”
邵姨娘的語調(diào)悲戚而又和緩,輕柔柔的語調(diào)更加引人入勝,連一向喜愛舞刀弄劍的花木都被吸引過來。
“可是,這位公主性情柔弱,嫁到藩王府后生活的并不幸福,原來,早在她下嫁之前,這位藩王尋花問柳,早已納了幾十房小妾,最小的庶子都能走路了,老王妃不喜歡公主,也不顧及她嫡妻的身份,庶子一直由各自的生母養(yǎng)著,公主不諳世事,不爭不搶,幾年后方悔不當(dāng)初,她無子傍身,庶子又不和她親近,只有一個多病多災(zāi)的生女,不受藩王所愛,不為婆婆所喜,最后朝代氣數(shù)將近之時被趕出王府,流落街頭,”
姜雉霎時面色為之一沉,嘴角開始微微抖動起來。
邵姨娘仿若未察覺到姜雉的變化,盯著姜雉空洞的眼神一字一句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公主一直以為婆婆疼愛自己才不讓自己領(lǐng)養(yǎng)庶子,殊不知,老王妃自有自己的算盤,改朝換代,要一個前朝的公主又有何用!老王妃那樣做,無非是害怕庶子和她生了感情,趕她出府時庶子會多加阻撓?。 ?p> “咭!”姜雉臉白更甚,知人知面不知心……無子傍身……不受藩王寵愛……趕出王府這些話語在腦海中回旋,心思不像往日那般混沌,大抵是那杯花茶的緣故,腦海中比往日都要清明。
姜雉握住茶杯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眉頭豎起條條溝壑,她如今的狀況和那位公主相差無幾,母親華氏只在她耳邊教導(dǎo)女子淑德,從未教導(dǎo)過她這些東西,那些復(fù)雜的事情,并不是她片刻之間能領(lǐng)會的。
花木這個時候才明白邵姨娘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夫人和老夫人并非善人,整個平陽侯府并不像表面上和睦,她和華歆勸過小姐無數(shù)次,要小心老夫人和大夫人,可每次都被小姐攔了過來,非但沒由放在心上,反而開始對她和華歆疏遠起來。
沒想到邵姨娘從一杯茶水開始談起,引經(jīng)據(jù)典,不過一個小故事倒是把小姐的心性慢慢地轉(zhuǎn)了過來,花木想到這里,才敢放下心中的戒備,對邵姨娘敬重起來。
“夫人,”邵姨娘走到姜雉身邊輕聲喚道,姜雉只聞得一陣陣清幽芳香掠過心扉,而又如同花茶里的香氣,漂游四散,忽而遠逝,姜雉定定神,邵姨娘一指姜雉頭上的一支發(fā)簪,“夫人的這只芙蓉花雀藍薇翡翠簪真是好看,”
姜雉不明所以,邵姨娘接著點撥她道:“安西王府的大夫人去了,昨天我拖著病體給老夫人請安時,老夫人問我戴支什么簪子去參加葬禮,我正為此事發(fā)愁呢,如今瞧見夫人今日的芙蓉花雀藍薇翡翠簪,戴出去既顯樸華,又不會失了身份。”
此刻,姜雉心中疑團重重,聽聞邵姨娘的開解,心機勃發(fā)。
她是平陽侯周謐的嫡妻,按道理是老夫人最親近的人,可是老夫人連這些生活瑣事都找一個姨娘商量,卻從未和她說過一句。而且,她一直以她身子虛弱為由,不讓她教養(yǎng)庶子煥哥,每次自己一到積善居,總能看到潘姨娘和周氏抱著煥哥離開的背影,老夫人這么做好像在防備她,好像怕她和煥哥生出感情。
難道,老夫人往日里的疼愛都是假的?
邵姨娘似乎沒看見姜雉的變化,自顧自的嘆氣道,“說起來,安西王府的大夫人生性端和沉穩(wěn),頗有大家典范,只是天妒紅顏,如今早早去了,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兒,聽說安西王府抬了一個潑辣的姨娘做正房,畢竟不是生母,以后終究要看人臉色行事,那個女兒也真是可憐!”
姜雉“嚯”的一驚,整個身子都顫了起來,安西王府乃是皇親貴族,格外注重顏面,寵妾滅妻的事情都能在安西王府發(fā)生,平陽侯府怎么不會發(fā)生!
不知為何,姜雉想起鴛鴦樓前周謐那句“一紙休書”的事情來,自己并不受平陽侯喜愛,姜雉深深知曉這個道理,他們成親十天,卻從未同睡過,就連洞房那次,也是周謐割了她的手腕,一滴滴血從她的手腕上流下,染紅了那條白綾。
那一幕,刺傷過她的眼,割痛過她的心,可是她是飽受夫為妻綱的女子,縱然她試著忘記,可是那一幕就像刻在她的腦海里,寂寥夜夢中,一幕幕的回轉(zhuǎn),她銘記于心,刻骨難忘。
邵姨娘的一席話,她茅塞頓開,若是她依舊安于現(xiàn)狀,老夫人格外注重平陽侯的仕途,她身上承載著的皇上的恩澤一旦泯滅,老夫人勢必要為周謐選上一個對他仕途更有幫助的女子。
她的下場又該如何?
“嗚嗚……”一個女孩的哭聲傳來,姜雉正在詫異間,一個穿著粉紅色百葉裙的女孩跑了過來,有些懼怕的望了姜雉一眼,看了邵姨娘一眼,才大大方方的行了禮,脆生生喊道:“母親好,”
母親……
面前這個女孩竟然是周謐的孩子?
姜雉只聽老夫人說過煥哥一個庶子的,以為周謐只有煥哥一個孩子的,看來,老夫人的確對她有所隱瞞,想到這里,姜雉心中漸漸地對老夫人生出隔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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