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籍、姓名,現(xiàn)居何職?”
“祖籍鎮(zhèn)凡城,姓名盧飛尺,表字萬民,道號藏澤?,F(xiàn)居鎮(zhèn)凡道兵營千夫長一職?!北R飛尺,也就是藏澤,他坐在堂下,脫去盔甲,一身布衣,正回答著儒兵營萬夫長的問題。
“啪。”儒兵營的萬夫長名叫文星榮,儒階已至大學(xué)士,他穿著青色儒袍,稍文弱的面孔上帶著厲色,猛然一拍桌子站起來。
“你還知道你祖籍在鎮(zhèn)凡,你還知道你叫盧飛尺,還知道自己是道兵營千夫長。那你還敢沖擊斬龍谷,將滿谷鬼兵殺的一個不剩,你若是抓住何非叢,我便能饒了你,卻偏叫他跑了。盧飛尺,你是否想挑起兩國大戰(zhàn)?你將這滿城百姓置于何地?”
“說,誰給你打造的五鬼環(huán)?”
“啪”藏澤也拍了桌子“這東西還少嗎?黑市里只要有錢,什么買不到?我有確切消息,鬼國正在研究和五鬼環(huán)類似的禁器,那是針對活人的,若是讓他們研究出來,別說鎮(zhèn)凡,整個大燕,整個人族還能活下來幾個?這是種族間的戰(zhàn)爭,我先下手為強難道不對?文星榮,我看你是太平久了,丟掉你們?nèi)寮业谋萄ば?,丟了萬民之愿,你拜師的時候,你老師有無讓你執(zhí)萬民?”
“放肆?!蔽男菢s將桌子一掌拍碎,身上浩氣沸騰,怒道:“確切消息?你給我拿出證據(jù)來。你一無證據(jù),二來私自調(diào)兵,你信是不信?今天我就革了你職,送你入刑部調(diào)查?!?p> “鬼國不擅鑄器,他們采用的是另一種方式,以天生地養(yǎng)龍血玉吸納魂魄,養(yǎng)育出某種道紋。道紋一成,便可收攝生人魂魄,彼時攜器而來,一城百姓,只怕都成了鬼兵。那物,我親眼見過,你若是要證據(jù),我現(xiàn)在便去拿來給你。那斬龍谷有……,有龍血玉礦脈,我現(xiàn)在不去占據(jù),還等他布防大軍不成?”
藏澤毫不畏懼,和萬夫長文星榮怒視,手甚至撫在劍柄上,似要拔劍。這一次是自己準(zhǔn)備不足,沒想到何非叢竟能逃命,泄露了消息,只恐鬼國大軍不久便至,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但是藏澤不害怕承擔(dān)責(zé)任,大不了一死。他甚至有幾分興奮,身子在顫抖,腦子里只想“真要打仗,真要打起來,那該有,多好?!?。他看鬼國不順眼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持有五鬼環(huán),滅了鬼國又如何,只恨先輩心慈手軟。
他不認為自己犯錯,所以他無畏無懼。
“就算真有你說的東西,那也該上報來,集眾人之力想辦法,而不是你擅自行動。要是挑起兩國大戰(zhàn),這個責(zé)任你負得起嗎?”文星榮掀開破爛桌子,直面盧飛尺。
“等你們?你們這些官老爺,整天風(fēng)花雪月,飲酒作詩,以風(fēng)流為榮,哪有時間關(guān)注這點小事?我若是送上來,不經(jīng)過數(shù)月推演能有結(jié)果?戰(zhàn)爭奪一線,那一絲機會,幾個月之后,十之八九變成大軍嚴陣以待,那時候若是進攻會死更多人。”
“你有沒有考慮過妖族?妖族雖散沙一盤,可野心勃勃,你知道妖族和鬼國是什么關(guān)系?這是牽一發(fā)動全身的局面,你這一亂來,叫我等怎樣收拾?盧飛尺,你脫了盔甲,自己回家吧?!蔽男菢s疲憊的坐下,憤怒氣勢消散無蹤,有氣無力的擺擺手?!斑@回,你老子也護不住你。”
“那我就面見北地王,親自和他說明。大不了,我投靠花家,做他家一家奴,做他家一私兵,這個道兵營千夫長,我不干了?!辈貪煞瞪砭妥?,走到門口回頭看一眼“呸”的唾一口道:“遇見個膽小怕事的上峰,算我命不好?!?p> 眼看藏澤快要走出門口,身有幽幽傳來文星榮的聲音。
“藏澤,你想好了?”
這句話包含的意思太多,藏澤腳步微頓,嘆道:“這是生死大事,故此我先斬后奏。上報之后,無非談判交涉,那又有什么作用?我想好了,軍中不容我,我就去花家,大燕不容我,我就離開大燕。盧家三代從軍,天地可鑒,一心為民,總會有公道的?!?p> 藏澤甩開木門,呯的將門關(guān)上。他抬頭看天臉色不變,長長的吐一口氣,看烏云滾滾,春雨驚蟄,他喃喃自語:“春雨來了,又是多事之秋?!?p> “我給你兩個月時間搜集證據(jù),兩月后,要是沒有個確切的說法,盧飛尺,你的人頭離不開鎮(zhèn)凡。花家是花家,大燕是大燕,你應(yīng)該懂得。”
藏澤嘴角多了一絲笑意,只有瞬間,笑意毫無蹤跡。他大聲道:“得令?!?p> 然后,他雨傘也不用,沖入雨幕中,嘩嘩的雨點像是在沖刷他身上的罪惡,也像是死去的道兵于天流淚。
昨夜,四百道兵,卒。
全殲鬼兵一千,斬百夫長九人,得香火靈石無數(shù)。所逃脫者,唯何非叢。
現(xiàn)在,藏澤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池曉刀,拿走他身上的草尖作為證據(jù)。藏澤家世不凡,三代從軍,一舉一動深受中軍關(guān)注,早些時候他沒有要走池曉刀身上的草尖,就是為了防止被人注意到。
現(xiàn)在時機已經(jīng)成熟,他只要去找一個人,一個池曉刀身邊的人,然后拿到草尖就行。
“惡戰(zhàn)一夜,大約,池道友死了吧?天妒英才。池兄,你為萬民捐軀,藏澤,永不敢忘?!?p> 藏澤走出雨幕,回到府邸,門口等待的澤凡跟上去,小聲道:“將軍,王軍師回來了,但是,東西沒有拿到。他和池曉刀走散,不知對方去向?!?p> 藏澤神色不變,但拳頭死死緊捏,惡狠狠盯著澤凡。
澤凡低下頭,不敢和將軍對視。這是他的失誤,選人不明,跟丟了目標(biāo)。
“我給你三天時間,要是找不到池將軍,你提頭來見?!?p> “將軍。”
“不用見人,我只要東西。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結(jié)果?!?p> 藏澤只要結(jié)果,他看著黑市方向,要是有那鴻運,他并不介意做個假。可惜,材料難得是重點,養(yǎng)育龍血玉的手法他也不知道,否則,區(qū)區(qū)幾千條人命而已。
春雨輕輕,柔若素手,撫摸在人臉上癢癢的。雨水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很久。
池曉刀和花青色走在一起,兩人身上又冷又餓,尋了個山洞點燃火堆?;鸲褜⒏扇饪镜淖套添?,滲出并不豐裕的油脂。池曉刀手里甚至有一口鍋,架在火山將水煮的沸騰。
他自幼乞討,熟知野菜,雖然剛開春見不著肥碩的,也還有一些能吃的下嘴。將野菜混合干肉煮著,他坐在火邊烤衣服。
儒兵營已經(jīng)開走,望山跑死馬,看起來不遠的儒兵大隊,他們兩人硬是沒有追上。以至于現(xiàn)在,他們迷路了。
沒有星辰,沒有陽光和月亮,到處是一模一樣的樹木,迷路并不奇怪。
“吃點東西,修養(yǎng)一會,我們找條河順流而下,應(yīng)該能走出大山?!背貢缘洞粭l肉遞給花青色,花青色伸手接過。
她輕咬了一口,肉香散開,滿足的瞇著眼睛。
“你打算回軍中嗎?”她問道。
“不了,我不想從軍?!背貢缘稉u著頭。
池曉刀本就是來軍中避禍,從未想自己能官居千夫萬夫長,他沒心思算計人,也沒有心思被人算計。藏澤置自己不顧,這次算計幾乎要了自己小命,在他手下做事,池曉刀總有一種不安全的感覺。
為了一點點軍功,藏澤能賣掉自己,將來呢?他升官路上多少枯骨。自己可不想成為其中一個。
花青色明顯一滯,她想開口問為什么,覺得自己和池曉刀的關(guān)系還沒熟到那份上,干脆默默閉嘴吃肉。
天下之大,竟然沒有自己容身之地,池曉刀有幾分想笑。忽而察覺,自己不過十六歲而已,怎地心態(tài)那般蒼老?他啞然失笑,唱道:“有錢買酒喝,喝醉再醒來,好酒獨一世,醉死不須埋?!?p> 這是一位道門大人物說的,他喜好喝酒,這幾句中蘊有極大灑脫,似萬物不放在心上。池曉刀覺得是自己將自己束縛,以后應(yīng)該灑脫一些,所以唱了這幾句。
就在他唱出這幾句,調(diào)節(jié)好心態(tài)的同時,他忽然感覺,這片天地空曠很多很多,和自己預(yù)想的無屬性頗為類似,不由激動不已。
這是無,是一種心態(tài)。他陡然找到自己合屬的方向,現(xiàn)在便能著手合屬。
合屬境是個漫長的過程,需要數(shù)月時間,但終究有一條前進的道路了。
池曉刀咧嘴笑著,牽動傷口,疼的齜牙咧嘴。
“深山老林的,哪有酒喝?”一個聲音從洞口傳來。
池曉刀舉目望去,看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婦人站在洞口,笑瞇瞇的,手里提著一只半人高的大螞蚱。
“道友,我們又見面了啊!”
“你是萇楚?”池曉刀想起來那個和自己交換妖丹的女人,不就是眼前這位么?
另一個驚恐似哭的聲音也響起來:“道友,我們又見面了??!道友,是我??!我是小螞蚱,我是小蚱蜢,道友,你可千萬要救救我,我給您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