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庭柱眼見蘭子義發(fā)怒,便停下了話語,屋內(nèi)的仕女小廝早在趙庭柱進(jìn)門時就被蘭子義給打發(fā)的一干二凈,現(xiàn)在屋中只有蘭、趙二人,當(dāng)兩人都不再說話后,屋里就變得一片寂靜。
蘭子義坐在桌前低頭盯著桌上的茶水,他的身形有些佝僂,看上去有一種疲乏的神態(tài)。如果現(xiàn)在在蘭子義對面的人是章鳴岳或者仇家父子,抑或是魚、隆兩位公公,現(xiàn)在一定可以看出,趙庭柱的話戳到了蘭子義的痛處,蘭子義這幅樣子只說明趙庭柱提起的事情讓他心中有愧。
若趙庭柱能看出蘭子義的破綻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破綻,但能看出蘭子義破綻的人蘭子義絕對會提起十二分戒備,絕不會輕易真情流露,更不會容他說這么多,說這么久。這是一個悖論,對蘭子義而言他喜歡的和他相信的必然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可以說服蘭子義卻無法看穿蘭子義。在蘭子義低頭思索的時候,趙庭柱也把頭低下來。
蘭子義現(xiàn)在的心中充滿了懊惱與無奈,德王與蘭子義就是徹底反著來的兩個人,在蘭子義看來德王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來的。若有可能蘭子義絕對不會到這么個人旁邊當(dāng)幕僚,但現(xiàn)實(shí)卻壓得蘭子義必須跪下來為德王擦屁股,每次擦都讓蘭子義的良心備受煎熬。
雖然蘭子義還是很信任趙庭柱的,但他可不會繼續(xù)露出疲態(tài)來讓趙庭柱看,蘭子義必須剎住自己的思路,因?yàn)檫@條路是趙庭柱開出來的,繼續(xù)這么思考下去蘭子義只會跟著趙庭柱走。
想到這里蘭子義默默嘆了一口氣,明明趙庭柱的想法才是蘭子義最愿意去用的思路,明明蘭子義的愿望就是成為趙庭柱這樣的骨鯁之臣,現(xiàn)在他卻必須走到自己理想的反面去,這是何等的痛苦與無奈。
蘭子義抬起手想要揉太陽穴,但手到半路蘭子義又改換為伸手端茶,呷了一口茶后蘭子義說道:
“趙大人,這里可是德王府,你這樣誹謗德王可是很危險的?!?p> 趙庭柱聞言抬頭,義正言辭的說道: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德王府,我只知道這里是大正京師,是天子腳下,是首善之區(qū)!我身為大理寺卿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冤案發(fā)生,而這都是因?yàn)榈峦酰〉峦醣┡叭绱藚s要被皇上立為太子,若真讓德王即位大統(tǒng),這大正天下會被糟蹋成什么模樣?衛(wèi)侯難道不去想嗎?
我雖然與衛(wèi)侯私交不多,但我聽聞衛(wèi)侯乃飽讀經(jīng)史之士,身為圣人門生難道衛(wèi)侯就忍心用天下安危,黎民性命去換自己的榮華富貴嗎?“
蘭子義作為德王府的人本不應(yīng)該讓趙庭柱把話說下去,但趙庭柱說得實(shí)在是正大光明,以至于蘭子義沒有勇氣去開口打斷他,蘭子義就連抬頭與趙庭柱對視的勇氣都沒有。直到趙庭柱把話說完后許久,蘭子義才開口說道:
“德王年少,放縱也屬正常,只要有良師益友輔佐,將來必能走上正道,趙大人多慮了?!?p> 蘭子義說完話后便在心中苦笑,曾幾何時這時隆公公拿來安慰蘭子義的話,現(xiàn)在卻被蘭子義拿出來搪塞趙庭柱,這是何等諷刺。
趙庭柱聞言先是一愣,很明顯他并沒有想到蘭子義會這么說,不過很快他便找好措辭,只聽他說道:
“衛(wèi)侯,太子仁孝,真乃守成之君。若太子即位,雖不能保大正建立豐功偉績,但卻傳我大正千秋基業(yè)。德王無賴,不足以繼承大統(tǒng)。”
蘭子義聽到趙庭柱的話,真是要被趙庭柱耿直地笑出聲來。趙庭柱明顯沒想好怎么反駁蘭子義的話,他只是把后面的說辭拿出來硬上馬。
蘭子義笑著問趙庭柱道:
“趙大人不是只談德王么?為何又把太子抬出來?”
趙庭柱說道:
“扯到德王必然要說廢儲的事,談到廢儲的事情肯定要說太子。”
蘭子義道:
“趙大人不是來與我聊天么?現(xiàn)在大人辭氣如此激昂還能算是聊天嗎?”
趙庭柱聞言略微遲疑,然后干脆沒管蘭子義的問題,只自顧自地說道:
“衛(wèi)侯可曾見過太子?只要衛(wèi)侯見上太子一面便會知道太子乃可諫之君,寬仁之主?!?p> “夠了!”
蘭子義低吼一聲,再次從桌上起身。蘭子義見過太子,雖然只有一面但太子給蘭子義留下的深刻的影響。雖然太子資質(zhì)也就中人而已,但就如趙庭柱所言,太子乃寬仁之主,比起德王來太子可要好了一萬倍不止。
蘭子義不得不承認(rèn),趙庭柱這番說辭在一定程度說動了蘭子義。
起身后的蘭子義走了幾步,背對趙庭柱問道:
“趙大人還說不受章鳴岳指示?你都已經(jīng)是太子黨了還說自己不是章鳴岳的人?”
趙庭柱聞言正色道:
“不錯,章鳴岳是太子賓客出身,太子也的確依仗章鳴岳,但說有什么太子黨便是衛(wèi)侯誤會了,真如衛(wèi)侯所說有什么太子黨的話,那朝中百官都是太子黨!只要是個人,有良心,便會擁戴太子即位?!?p> 蘭子義道:
“趙大人!皇上春秋尚富,趙大人便一遍又一遍的提即位的事情,趙大人是想干什么?“
趙庭柱道:
“皇上染上風(fēng)疾已二十年,今年更是口不能言,怎能說春秋尚富?明明是太子春秋有余,皇上卻還是不肯傳位太子,也不肯讓太子監(jiān)國,這是什么道理?“
蘭子義聞言沒再說話,他知道以趙庭柱的耿直勁,他說這話就不怕蘭子義給他扣謀反的帽子。
蘭子義深吸一口氣,想了許久才說道:
“趙大人說了這么多,我也全都聽見了,只是你說了這么半天德王的好話,我卻不知趙大人是何用意?!?p> 趙庭柱聞言說道:
“我想請衛(wèi)侯在朝中說出德王的惡行?!?p> 蘭子義聞言失笑,他道:
“趙大人要我賣主求榮?“
趙庭柱道:
“太子為我大正儲君,太子才是主,德王有什么資格稱主?“
蘭子義道:
“趙大人,德王雖然頑劣,但絕沒有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知趙大人所說的惡行是什么?!?p> 趙庭柱聞言道:
“衛(wèi)侯不愿提春耕之事也罷,那軍中之事呢?若不是德王坑害,衛(wèi)侯怎么會勞師遠(yuǎn)征這么久未能滅賊,還把妖賊放到京城腳下?“
蘭子義聞言不答,只是站在屋中背對趙庭柱,就那么站著。
趙庭柱等了半天后問道:
“衛(wèi)侯莫不是怕魚公公和隆公公?!?p> 蘭子義聞言本想反駁趙庭柱用得這個“怕“字,但最后蘭子義還是忍住,要真是反駁的話傳出去可就給別有用心之人留下挑撥的空間了。
趙庭柱見蘭子義不說話,追問道:
“蘭子義堂堂將門之后,飽讀經(jīng)史,文武雙全,難道就甘心做閹黨?“
“閹黨“二字著實(shí)扎心,蘭子義聽后忍不住回頭去看趙庭柱,不過他并沒有因此發(fā)怒,他轉(zhuǎn)身對趙庭柱說道:
“魚公公與我蘭家有舊,家父便承蒙公公照顧,我也多受公公關(guān)懷。趙大人瞧不起宦官我知道,但魚公公對我蘭子義而言乃是長輩,我與他絕對談不上什么閹黨不閹黨?!?p> 趙庭柱聞言說道:
“既然衛(wèi)侯說與魚公公乃是舊交,那我便不再多嘴??尚l(wèi)侯與隆公公有何交情?何必要給隆公公賣命?我想請衛(wèi)侯說得乃是德王的惡行,又不是魚公公的惡行,衛(wèi)侯何必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