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看上去二十多歲,身材與蘭子義一般高,又膘肥體圓,遠遠望去就是一個球,走近看起來則是三個球——腦袋是一個小球,身體時一個大球,兩腿又組成一個中球。
平常來說這種胖子走兩步就得喘,平時能歇著絕對不會動彈,可眼下所見此人上下城墻健步如飛,帶得身邊幾個瘦子一路小跑都跟不上,
高延宗見到蘭子義和他的騎兵就像是餓了好幾天的饑民看到救濟的糧食運來一樣,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高延宗迎著蘭子義抱拳說道:
“在下項城縣令高延宗,敢問來的是哪位將軍?”
雖然以蘭子義的爵位見一個縣令不用客氣,但看著眼前的高延宗和他帶領(lǐng)民兵整修守備的架勢,蘭子義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敬意,疾風(fēng)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雖然他這么做不識時務(wù),甚至可以說是在送死,但這份勇氣已經(jīng)值得蘭子義尊敬他了。
蘭子義翻身下馬走到高延宗面前,恭恭敬敬抱拳作揖道:
“在下德王侍讀,討賊前鋒將軍,衛(wèi)亭侯蘭子義,高大人深挖塹壕是要固守待賊?有賊寇的消息嗎?”
高延宗一聽是蘭子義,咧嘴大笑,雙目生輝,不等蘭子義彎腰就跨步上前,一個熊抱拖起蘭子義雙臂,哈哈笑道:
“竟然是蘭衛(wèi)侯親來,這下我項城更是無憂了,
來來來,衛(wèi)侯您可是行家,下官帶你看看這項城修的如何,你看哪里還需要加固,我們趕緊干。“
說著就拉著蘭子義的手往城里拖。
高延宗手勁頗大,剛才一個熊抱打得蘭子義那小身板渾身發(fā)痛,這回下手抓人更抓的蘭子義生疼,
蘭子義身后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剛才看到蘭子義下馬也都跟著一起下馬,這時都被高延宗突如其來的熱情給弄得有些懵,
蘭子義想說話說不出,已經(jīng)被拉出去好幾步,還好桃逐虎發(fā)話解圍:
“高縣令,你這樣令我家衛(wèi)侯很為難啊?!?p> 高延宗這才回頭看了眼蘭子義,發(fā)現(xiàn)蘭子義手已經(jīng)被自己抓紅,臉色苦痛,趕緊松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說:
“終于見到救兵,太興奮了,失禮失禮,還請衛(wèi)侯見諒。
敢問這幾位將軍是……“
蘭子義揉著自己剛才被抓的那支手,也笑了笑,然后向高延宗一一介紹身后諸人。
高延宗每聽到一人都作揖行禮,越聽越高興,手上摩拳擦掌,像是立刻就要大干一場。
等蘭子義介紹完后高延宗又哈哈大笑,連叫了好幾聲“好“
最后說道:
“有幾位將軍在,我項城依然固若金湯,百姓終于不用遭殃了?!?p> 蘭子義回頭看了自己人一眼,大家換了個眼色,
其實蘭子義根本沒打算守這座城,
河陰、鳳陽兩道交界處全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賊寇向東不從項城走可以從其他地方走,這里并非兵家必爭之地,在蘭子義看來這里沒有防守的必要,
就算賊寇真的攻城就以這項城小城怎么可能擋住那浩浩蕩蕩幾十萬賊寇,守城怎么看都不是上策。
蘭子義正要開口說明情況,卻被高延宗堵住,高延宗興奮的望著蘭子義與其他人,說道:
“各位將軍都是行家,來,看看城防還有那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來,請!“
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殷勤備至。
蘭子義知道盛情難卻,話也說不出口,只好帶人跟著高延宗巡視項城。
剛才全都跑入城里的民夫這時也都拿上工具再次出城挖掘塹壕,
這些民夫見到高延宗都只是打聲招呼,并未行禮,就好像是見了鄰里鄉(xiāng)親一般,然后大家伙有說有笑的相約一起出去,嘴里都說的是討賊殺敵的事情。
蘭子義跟著高延宗一起入城,一路上高延宗不停的向蘭子義講項城現(xiàn)在人口多少,糧食多少,收留了多少逃難的災(zāi)民,城墻有多高,城門幾座,月城如何,那些地方堅固,哪些地方正在重新加固。
蘭子義一路聽著高延宗介紹,一邊觀察城里熱火朝天忙活的百姓。
城中無論男女,現(xiàn)在都緊鑼密鼓的忙著加固城墻或是往城墻上運送物資,不少壯丁正在一擔一擔向城墻需要修整的地方挑土,然后其他人忙著夯實。
小孩和老人則忙碌著將糧食物資集中到幾處倉庫、地窖中,
總而言之,城中沒有一人閑著,大家都在忙碌。
高延宗拍著城墻,對蘭子義說道:
“項城小,所以守城要的人就少,而且城墻堅固,外面還有護城河,我這些天還準備了滾石,斧頭,焦油,火把,火藥什么的,反正守城要的東西我都想著弄來放在城墻上。
周邊獵戶全都已經(jīng)入城,凡是不想走,想要留下來的都已經(jīng)在城里。
這些天還收留了許多退回來的官軍入城,現(xiàn)在又有衛(wèi)侯到來幫助我們守城,形勢對我們這么有利,賊寇必將止步于此?!?p> 蘭子義看著慷慨激昂的高延宗,都有些不忍心說自己不打算守城的事情,
聽到有官軍入城的事情后,蘭子義眼中明顯一亮,說道:
“高大人是說城里有官軍?是退回來的?”
高延宗說道:
“沒錯,都是裕州那邊撤下來的人,
有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官軍幫忙,我們一定能守住項城?!?p> 蘭子義望著高延宗充滿希望和期盼的面容,嘆了口氣,伸出左手放在高延宗肩膀上說道:
“高大人,你的忠誠和才干我已經(jīng)看到了,你在項城修筑的城防也都中要旨,
但是,高大人還是放棄守城吧,賊寇兵勢太盛,攻破裕州后兵力只會增,不會減。
項城太小,又在平原,無險可守;本非要地,不是賊寇必爭之地,守也無用。
為了城中百姓,高大人還是趕緊組織鄉(xiāng)親們往鳳陽道走吧,我已經(jīng)通知沿途郡縣準備糧草物品安置你們,
你不用擔心后退被罰,這是我的命令,我已經(jīng)向皇上上書了?!?p> 高延宗聽著蘭子義的話,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流走,等到蘭子義把話說完時,高延宗已經(jīng)臉色鐵青,他問道:
“那這項城衛(wèi)侯來守?”
蘭子義答道:
“不,我不會守的?!?p> 高延宗臉皮抽搐,看上去在強忍著自己憤怒,又問道:
“那蘭大人是來這里做什么的?”
蘭子義又嘆了口氣,說道:
“我只是前來收攏散兵,偵查敵情,并不打算與賊寇在此交戰(zhàn)。
裕州失守后河**已經(jīng)沒有兵力、地形可以阻攔賊寇了,我們必須撤退等待大軍集結(jié),然后……“
高延宗聽到這里猛地一揮手把蘭子義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給打開,
那里到是如此猛烈,以至于蘭子義被震得向后退了兩步才站穩(wěn)。
桃逐兔見狀趕忙上前扶住蘭子義,正要張口開罵卻被蘭子義伸手攔住。
高延宗此事弓著后背肌肉緊繃,鼻喘粗氣,面色通紅,看上去像極了一只發(fā)怒的公牛。
高延宗說道:
“我乃朝廷欽命項城縣令,有賊叛國,即將叩我城門,我卻要臨陣脫逃?你開什么玩笑?!?p> 蘭子義被高延宗這么說,并沒有想要發(fā)火,高延宗忠勇可嘉,蘭子義卻勸他棄城,會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奇怪。
蘭子義說道:
“勇、怯有時,我們當然不能未遇敵而膽怯,但也不能一味剛猛,
現(xiàn)在賊強我弱,就以現(xiàn)在手下這點人在這里迎敵那就是螳臂當車,白白送死,退一步才是明智之舉?!?p> 高延宗一揮手吼道:
“才不是什么明智之舉呢。
賊寇起事已經(jīng)兩月有余,從江南打到江北,一路上燒殺搶掠以至于生靈涂炭,現(xiàn)有城不守,衛(wèi)侯是要讓賊寇跑到哪里去?河**沒有守軍難道鳳陽就有嗎?鳳陽東南便是京畿,難道要讓賊寇攻陷京城嗎?“
蘭子義安慰道:
“賊寇不見得就會打向京城?!?p> 高延宗說道:
“不往京城打還往哪里打?
向北?河北禁軍、鎮(zhèn)軍合起來有近百萬,賊寇向北就是送死;
向南?江南已經(jīng)有了京軍而且已經(jīng)被劫掠過一遍,再向南打那還能撈到甜頭;
向西要過渭關(guān),哪怕費力打入羌東再往西走就是不周原,爬又爬不上去,還要面對西軍和前來圍剿的各處大軍,這樣能有活路?
唯有向東,既可以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又可以威脅京師,雖然還要面對東軍,和各地禁軍,但京城現(xiàn)在畢竟空虛,對賊寇而言如果孤注一擲的成功了那可是大利好。“
蘭子義聽著高延宗有理有據(jù)的陳述,心中欽佩,沒想到一個小小縣令竟然對局勢有如此清醒的認識。
高延宗接著說:
“據(jù)我所知賊寇已經(jīng)攻破舞陽,向東進攻,要么向北沿大河?xùn)|進攻彭城,可這么做既不能威脅京城,又會受到河北大軍和東軍的雙重圍剿,無利可圖,
向南沿江東進的話,沿途又多時丘陵,道路艱險不說還要面對朝廷水軍,江南還有京營主力威脅,也不是好路,
唯有從項城走,唯有從項城走東進攻壽春,然后或南下陷廬州,或繼續(xù)東進攻揚州,都將嚴重威脅京師安慰。
所以這項城就是賊寇必爭之地,要是賊寇不攻城繞過去,我們正好可以趁機追擊賊寇,如此一來項城怎么能白白丟掉?“
高延宗慷慨激昂,說得蘭子義在不知不覺中都微微點頭。
一旁桃逐虎悄悄對蘭子義說道:
“這高延宗說得很有道理?!?p> 高延宗越說越激動,最后揮手說道:
“衛(wèi)侯想棄城自便,反正對你們這群世家子弟而言百姓性命如同草芥,
可我不走,我不能眼看著賊寇一路暢通無阻的東進,讓無辜百姓苦受兵禍!“
說罷高延宗掉頭就走,再也不理蘭子義。
蘭子義也是熱血男兒,高延宗一番演講,把蘭子義全身血液都點著燃燒了起來。
仇文若看著身子微微發(fā)抖的蘭子義,上前說道:
“高大人所言不假,的確不可再讓賊寇前進,殺人放火,擾亂天下了。
項城小而堅,守城官民又上下一心,賊寇數(shù)十萬大軍真要攻城絕對施展不開,焉能不?。俊?p> 仇孝直說道:
“我大正國力尚在,裕州之敗未傷元氣,如果我們可以拖住賊寇,只需拖住不長的時日就可以招來大量官軍,反而可以圍殺賊寇,
依我看可以一戰(zhàn)。“
蘭子義又看了看桃家兄弟,得到點頭答復(fù)后伸手叫住沒有快要走遠的高延宗
“高大人,我來陪你你一起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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