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見二人嗖來忽去,電光石火間斗了三十幾個回合。
他見道人素風(fēng)雖然招招狠辣,卻好似總被人牽制一樣,始終有三分劍勢難以展開。而少年出手的招式,看上去像是被迫還手拆招,其實卻是以慢打快,后發(fā)制人。二人在路旁巨石前,往來斗將,竄高躍低,越打越快。此時,李玄雖已修得寶源神功和三十六計技擊武功,卻因才下山來,對敵經(jīng)驗極少,如今見了二人交手,興奮之余,情不自禁暗暗揣摩,反復(fù)以心中招式與之印證,但只看了幾招便有了計較。
在旁掠陣的書生肖中行見道人素風(fēng)一陣急攻,得勢不得利,心下難免驚訝不已,嘆道:“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我與素兄雖然幾近淡出江湖,卻也不是對江湖一無所知之人......這少年步法奇特,出手招式古怪,見所未見,使得是哪門哪派功夫?”
少年見道人素風(fēng)越攻越急,招式如旋風(fēng)匹練滾滾而來,非但沒有慌亂,一邊見招拆招,還從容不迫的轉(zhuǎn)頭對書生肖中行道:“既然你們承認(rèn)了,少爺我也不和你們羅嗦了,你們是否一起上?”此言一出,當(dāng)真狂妄至極。不但道人暴跳如雷,就連一旁神情沉著的書生也不禁氣急反笑。書生肖中行雖顧念江湖身份,不愿聯(lián)手對付一個后生小子,但想若得了威盛鏢局的家資,便有希望解除纏繞多年的奇毒,因而長嘯一聲,喝道:“后生狂妄,嘿,別怪長輩教訓(xùn)你了?!闭f著,振臂一躍,人在空中,右手長袖一展,‘呼’的一聲撲面擊向少年。少年見他袍袖一展,猶如鐵柱般擊到,心知這是江湖上極厲害的流云鐵袖功夫。這種功夫,講究氣與意相合,心與意相通,招與意相承,是內(nèi)外功夫修為的體現(xiàn),也稱為三意化一。
李玄見書生肖中行出手時,口鼻不張,腹部不動,展袖一擊,衣袖竟然鼓蕩如帆,隱隱有滾雷之聲,而且擊向少年的這一衣袖看似簡單,其實卻暗藏著五種變化。
這五種變化交錯繁復(fù),極其隱蔽,每個變化又蘊(yùn)含數(shù)十道蠻霸的內(nèi)息,讓人極難抵御,因此替少年捏一把汗。
少年見書生肖中行出手狠辣,眉角又是一跳,頭也不回,反腳一踢,腳尖恰好踢在金背快刀的刀柄上。金背快刀被他踢中,‘呼’的一聲,如活了似地一竄而起。與此同時,他單手化解了道人素風(fēng)幾招快攻,右手一抄,握住金背快刀的刀柄,斜步躍開,出手一刀,劈向書生肖中行迎面擊來的這記流云鐵袖。書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風(fēng)相識幾十年,吃喝同住,形如兄弟,雖然師出門派有別,但默契久了,心意早就想通。二人雖被體內(nèi)毒質(zhì)牽制,可武功還是不弱,何況聯(lián)手!此時二人同時出手,不到十幾招,少年已感吃力,出手招式漸漸是守多攻少,身形亦遲滯下來。
李玄已經(jīng)對眼前發(fā)生之事有了大致了解,見書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風(fēng)不但恃強(qiáng)凌弱,還想要強(qiáng)奪威盛鏢局的家資,甚至不管不顧江湖道義,聯(lián)手相斗少年,心下早已不忿。
雖然他早知客來喜酒店中的胖龜包林是假的,卻因沈無懼和黑云逸勢不兩立之原因,已對天神幫惡感劇增。他之所以遲遲不動,一來是對自己的武功信心不足,其次對于江湖之事仍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如今,他見少年雖然勉力支撐,卻漸落下風(fēng),便暗中扣住一枚石子,待少年遇險以便施手相救。他才把石子扣好,卻見書生肖中行一輪猛沖急攻后,突然撇下少年,身形一展,如飛鳥般掠向巨石后面。
巨石之后是個陡起的山坡,威盛鏢局的一仆一少正躲在巨石與陡坡間,面對書生肖中行的突然襲擊,如何能逃走?
少年見書生肖中行突然撇下自己往巨石后面掠去,心知不妙,待要阻止時卻被道人素風(fēng)死死地纏住,焦急之余,心知就算此時使出師傳絕技‘雷霆暴雨魚骨針’怕也來不及。便在這時,突聽到‘嗤’的一聲,自路旁坡上的大樹后勁飛出一枚石子。石子來勢既快且準(zhǔn),擦著道人素風(fēng)肩頭掠過少年后,擊向身在空中的書生肖中行。
肖中行一躍而起,突聽身后有勁氣十足的暗器襲來,豈敢大意!他勉強(qiáng)凌空一扭,閃過半尺,而后一個急速千斤墜,剛好躲過石子,卻聽‘嘣‘的一聲,石子打在巨石正面,四濺迸裂。書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風(fēng)吃了一驚,面面相覷,少年也暗自驚異。因為從適才石子的破空聲以及擊在巨石上的力道來看,甩手打出石子之人功力渾厚驚人。書生肖中行一身冷汗,心下道:“何人襲我?內(nèi)力怎么這般驚人!”急忙回頭看去,只見路旁山坡上的大樹后,緩緩走出一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
年輕人緩緩走來,雖然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但身材修長,步履穩(wěn)健,略顯消瘦的面頰上一雙隱含神采光華的雙眸,絕對能夠令人過目不忘。道人素風(fēng)見李玄現(xiàn)身,微微一愣,隨即怒喝道:“哪來的后生,適才是你以暗器傷人么?”說著,舍下對面的少年,側(cè)身縱躍,凌空‘刷刷刷’連環(huán)刺出三劍,劍劍不離李玄的要害。
李玄沒想到道人素風(fēng)如此暴躁,見他三劍刺來,倒不驚慌,左手一招‘笑里藏刀’掌勢一吐一引,右手化掌為刀,一招‘反客為主’。這二招快慢有致,左手‘笑里藏刀’三個變化,先將道人素風(fēng)的劍式化解,同時右手‘反客為主’招式后發(fā)而至。他見招拆招,說來復(fù)雜,其實在第二個變化已切入了道人素風(fēng)露出的空門。
書生肖中行見狀大吃一驚,他知道人素風(fēng)若被李玄一掌擊中,必定會身受重傷。他剛要挪身上前施救,卻被少年窺破企圖。少年長笑一聲,喝道:“你們這是要二打一么?當(dāng)真是不要臉......來......先打敗少爺我再說。”說著,手中金背快刀‘刷’的一聲劈出,快急的刀勢正斬向肖中行的腰眼。道人素風(fēng)不曾想到自己的長劍還未碰到李玄半分衣角,就被對方右手搶進(jìn)空門,待要躲避,卻因自己攻搶太急,已然收勢不住。眼見受傷在所難免,卻覺得李玄掌勁一收,凝在中途,翻轉(zhuǎn)手掌,在自己衣衫上輕拂一下,并沒乘勢重傷自己,不禁一愕,呆立當(dāng)?shù)亍?p> 少年一刀逼退書生肖中行,見道人素風(fēng)呆呆地樣子,喝道:“怎么了,被打傻啦?”
書生肖中行閃身避過少年攻來的刀式,瞥眼見李玄凝勢不發(fā),而道人素風(fēng)卻手握長劍,如木雞似地呆立當(dāng)?shù)?,還以為是被李玄以重手法傷著了,不禁惶恐大急,袍袖一展,一只流云鐵袖擊向少年,另一只流云鐵袖卷向李玄。李玄收勢不發(fā),是因不愿無故傷人,待見書生肖中行面色惶恐,一臉驚訝,揮袖擊來,袍袖如鐵桶兜風(fēng),‘嗚嗚’聲中勁風(fēng)撲面,知道對方使了全力,自己若是懈怠,難免受傷。
李玄斜身輕輕一轉(zhuǎn),繞過兀自驚呆的道人素風(fēng),足下使出流光雪月刀法之步法,左三前一,單手疾探,正抓住滑身而來的飛袖,五指運(yùn)起寶源神功,力透指尖,只聽‘嗤啦’一聲,如金箔撕裂,書生肖中行卷來的這記鐵袖功不但被他五指破掉,且半拉衣袖亦被扯下來,裸露肩膀的樣子好似番僧打扮,讓人見了甚覺可笑。
從李玄現(xiàn)身化解掉道人素風(fēng)三招劍式,再到徒手五指破了書生肖中行這記鐵袖功,過程看似繁復(fù),其實只在電光石火間發(fā)生。
少年本擬持刀上前為李玄解危,此時見書生肖中行這般狼狽模樣,不禁開懷大樂道:“鐵袖變赤膊?哈哈......這位兄長好內(nèi)力,好身手??!喂,兄臺,你叫什么名字?”李玄收勢退后半步,微微一笑道:“在下李玄?!毖援?,又對道人素風(fēng)和書生肖中行拱了拱手,道:“得罪了?!鄙倌旰蜁?、道人三人聽了,前者覺得他謙瑾有禮,不驕不躁,不由好感大增,而后二人卻覺得他盡管口中說著得罪,卻似乎在譏諷自己無能,臉上登時陰晴不定。道人素風(fēng)回過神來,道:“你叫李玄?沒聽說過。你是飛龍教的人么?”李玄搖搖頭,道人素風(fēng)與書生肖中行對望一眼,又道:“那你與小鬼頭是一路人?”李玄淡淡一笑,看了看少年,搖頭道:“也不是?!钡廊怂仫L(fēng)不禁著惱起來,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卻為何偷襲我?”
李玄聞言不禁笑道:“在下豈敢偷襲二位。嗯,道長怎么不問自己,何以與人家死纏爛打,還對在下突施殺手?”道人素風(fēng)怒道:“我們打我們的,與你小子何干?你不摻合進(jìn)來,我干嘛會對你突施殺手?”李玄正色道:“這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單以你們恃武放狂,圖謀人家的家資,對任何人來說都有干系......”在旁的少年聞言,展顏一笑,搶著問道:“你怎知這兩個人有此惡行?”說完,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神態(tài)甚是可愛道:“原來你一直在旁邊觀望我們啊?”
道人素風(fēng)聽了,口中呸呸數(shù)聲,道:“觀望?是偷窺。”
李玄不理會憤怒焦躁的道人素風(fēng),正想回答少年的話,卻見書生肖中行上前幾步緩緩道:“恕在下孤陋寡聞,沒聽過兄弟的江湖名號。不過,我觀你龍行虎步,神態(tài)非凡,該是江湖名宿之后,嘿,難道閣下也相中了這票買賣?”他見李玄既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心下稱奇,微一思索,已有計較,緩緩道:“年紀(jì)輕輕就有如此身手,難得......難得?。∵@樣的話,待會兒咱們一起拿下,一定會分給兄弟一份?!?p> 道人素風(fēng)聽了,以為書生肖中行吃了一點(diǎn)小虧不但有示弱之意,甚至還要分出一份給這邋遢的年輕人,不禁著惱,道:“肖兄為何要分一份給他?他是天王老子,還是玉皇大帝?要拿的話,也要憑真本事?!鄙倌曷犓┰晏煺妫唤醺勾笮Φ溃骸昂脗€道人,羞不羞?你以為世道變了,強(qiáng)盜可以上得臺面,正大光明分贓均財?”道人素風(fēng)恨聲道:“小鬼頭,待會要你好看。你記住,道爺不是強(qiáng)盜。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只為自己......”他還要再說,卻被書生肖中行揮袖打斷,接過話來:“這位兄弟,既是咱們是同道中人,可否賜教你身屬哪門哪派?”
少年不等李玄回答,搶著道:“懲惡派......”道人素風(fēng)被書生肖中行搶過話頭,心下不忿,見他對這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如此客氣,忘了適才李玄對他手下留情,不滿之余,已火冒三丈,見書生肖中行對自己連連霎眼,不由一怔,隱約明白,書生之所以這樣,或隱含其他目的,因此鼓著嘴,不再言語。書生肖中行闖蕩江湖多年,見李玄雖然衣衫襤褸,但所施招式不但內(nèi)勁渾厚無匹,而且精妙難言。
書生肖中行暗暗估量自己的功力,情知不敵。而且,早先幫主黑云逸率眾暗暗投到江都太守王世充麾下,曾一再叮囑自己的幫眾,太守王世充麾下隱士能人極多,其義子更是個好色好財且武功極高的年輕人。這人莫非是幫主口中所提到的那個年輕人?
他不露聲色,言語溫和,倒非心中怯了,而是在暗中試探李玄,若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被同為江都太守王世充麾下的人搶了這票買賣,便可上報幫主,日后伺機(jī)給要回來。
李玄哪知書生心中的玄奧,聽他問到自己,便指著自己一身襤褸的衣服,對他道:“名宿之后豈會穿成這樣!在下既非你們的同道,也非江湖名宿之后,更不屬于任何門派,只是一個江湖普通人而已?!鄙倌暝谂月犃耍詾槔钚室馓氯廊藭?,笑吟吟地上前抱了抱拳,道:“原來是位獨(dú)行江湖的大俠,在下唐冰,多謝援手教訓(xùn)天神幫這兩個膿包?!钡廊怂仫L(fēng)聽他鄙薄自己和書生,當(dāng)真是幾十年來首次遇上,暴跳起來,將手中長劍一晃,怒喝道:“來來來,再與道爺斗上幾個回合,他奶奶的......若不手刃你這個討厭的小鬼頭,道爺我立時羞憤自刎?!?p> 唐冰哈哈大笑,對他做了個鬼臉,道:“那你就趕快自刎,替少爺我省些力氣,如何?”道人素風(fēng)聞言,氣得呼呼直喘,足下使力,待要上前拼命,卻被書生肖中行抬手拉住。書生肖中行見眼前形勢,心知以自己與道人素風(fēng)的武功,百招內(nèi)或可斗殺眼前這個少年,但若與李玄相斗,即使是聯(lián)手,恐怕也過不了三五十招。
書生肖中行是個聰明機(jī)智之人,江湖經(jīng)驗極其老道。當(dāng)年在天神幫內(nèi),六大散人的武功雖然不及幫中幾大壇主,但也非泛泛之輩,若不是這幾年身受內(nèi)毒之苦,武功折扣,豈愿向李玄示弱,吞下悶氣!他心中已有計較,上前對李玄拱了拱手,轉(zhuǎn)頭對道人素風(fēng)道:“李少俠獨(dú)行江湖,必是瀟灑之人,豈會看上了這小買賣?嘿嘿......相逢不如偶遇,咱們?nèi)羰钱?dāng)著他的面教訓(xùn)這小鬼頭,還不讓人恥笑咱們以大欺小么?”說著,轉(zhuǎn)頭對李玄道:“李少俠武功卓絕,真是我見過的當(dāng)世奇才......哈哈......我看不如等此間事了,咱們煮酒暢談,好好地交一交?!毖韵拢冉o足李玄面子,又不言放棄,還頗有結(jié)納之意,一語三關(guān),心機(jī)甚深。
道人素風(fēng)聽了卻是一愕,大搖其頭,道:“肖兄這是怎的了!咱們與這后輩小子相交?萬萬不行?!彼D(zhuǎn)頭對李玄道:“李家小子,任事都有先來后到,你真的看上了這宗買賣,那也要等道爺我從這個小鬼頭手中拿來,你再從我們手中搶去。這樣才符合江湖規(guī)矩?。 ?p> 書生肖中行見道人不理會自己的心思,直著性子不依不饒,正思謀計策,卻聽李玄道:“在下現(xiàn)身,原本就不是為了錢財,只是出于江湖道義,不忍他人興風(fēng)作惡而已。二位難道不明白么?好......既然道長劃下道了,我就當(dāng)你已經(jīng)得手了,而我正要來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