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門,迎面走來一個身穿黃色禪衣的翩翩少年,眉清目秀,氣宇軒昂,頭發(fā)束到發(fā)冠里,舉手投足間十分成熟穩(wěn)重。
“兒臣見過父皇!”少年彬彬有禮地垂首對著劉淮拱手作揖。
劉淮點點頭,對劉若安介紹道,“這是你大哥,太子承煊!”又對劉承煊說,“這是若安!”
劉若安微微欠身,柔聲說:“若安見過大哥!”
劉承煊客氣地沖她作揖,“三妹妹不必多禮!”
劉淮看了看劉承煊身后,“你沒有和你母親他們一起么?”
“回父皇,兒臣今日直接從東宮來的,并沒有和母后相約同行,現(xiàn)在正要去給太后請安,母后他們可能隨后就到!”
劉淮點點頭,“去吧!”
劉承煊走后,劉淮四下看了看,悄悄地對劉若安說,“那鐲子如此名貴,不如先由朕替你保管?”
劉若安聞言,下意識地緊握著錦盒往懷里一攥,斜著眼睛看著劉淮,“鬼才信你的話呢!從小,我媽就說幫我保管我的壓歲錢,長大了給我,結(jié)果呢?我到現(xiàn)在連一毛錢都沒見!”
“混賬!”劉淮怒道,“朕乃一國之君,整個天下都是朕的,莫非朕還會惦記你一個鐲子不成?”
劉淮沒想到自己的提議會被拒絕,而且,他是為了她好,才低聲下氣地商量,她不領(lǐng)情就算了,居然質(zhì)疑他的動機。
換做一般人,早就誠惶誠恐地跪地辯解了,而劉若安卻從頭到腳掃了他一眼,揉了揉鼻子道,“誰知道?不惦記的話,您剛才為何阻撓太后送我鐲子?”
劉淮頓時無語,他有點急了,連哄帶騙地說:“朕是為你好!聽話!”
劉若安一看這擺明了就是個大尾巴狼,二話不說扭頭就跑,邊跑還邊叫著“太后救我”。
劉淮一看她那么咋咋呼呼的,不想惹人注目,便立即妥協(xié),“得!朕不說了,你自己保管,行了吧?別喊了,你在朕的宮里隨便你怎么鬧,可這里是太后的寢宮,你如此喧嘩,成何體統(tǒng)!”
劉若安張牙舞爪地朝他吐吐舌頭,沒顧得上留心腳下的路,于是在下臺階的時候狠狠地摔了個狗啃地。
“喲!這大清早地,干嘛給我行那么大的禮呀!”
一雙白色的靴子印入眼簾,劉若安順勢抬起頭,仰著脖子看見一個儒生模樣的白衣少年朝著自己溫柔地微笑。男子生的面如冠玉,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眼若星辰,那精致的五官,仿佛精工巧匠雕琢過似的,完美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俊朗的氣質(zhì)簡直舉世無雙。
男子上前溫柔地將她攙扶起來,舉手投足間,身上散發(fā)著清新的香味。劉若安活了十七年也沒見過那么好看的男人,她一直覺得花癡這件事永遠(yuǎn)不會發(fā)生在她身上,然而她就這樣張著嘴呆呆地看著男子,甚至全然不知自己的鼻孔掛著兩道紅紅的鼻血。
“??!”劉若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一聲,男子嚇得連忙撒手。
只見劉若安慌慌張張地低頭四下找了找,看見掉落在不遠(yuǎn)處有些破損的錦盒,連忙拾起來打開查看,好在鐲子安然無恙。她索性把破損的錦盒扔了,把鐲子拿出來戴在手上。
劉淮聞聲趕來,看見劉若安蹭的滿臉是血,不由得大驚失色。
“見過皇伯父!”男子彬彬有禮地給劉淮作揖。
劉淮強裝淡定地瞥了男子一眼,低著嗓子地應(yīng)了一句,“來了?。俊?p> 話音剛落,他突然臉色一變,對著劉若安一陣咆哮,“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弄得滿臉是血的?”
劉若安愕然,四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旁邊有個湖,于是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湖邊,跑下臺階,對著反光的湖面照了照,彎著腰用手抄起湖水就往臉上拍。
男子頭一次看見有人當(dāng)著皇帝的面,大搖大擺地在宮里的湖邊這么嫻熟地抄起湖水洗臉,直接驚呆了。
劉淮瞬間有想要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沖動。
劉若安擦洗得差不多,紅著臉走回二人身邊,她雖然把臉上的血跡擦掉了,但頭發(fā)亂了,妝也花了,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滑稽。她努力擺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對著男子微微欠身,“失禮了!”
劉淮一臉嫌棄地掃了劉若安一眼,尷尬地介紹道,“這是你朔王叔家的長子承彥!”又對著劉承彥說,“這是三女若安!”
劉若安兩眼放光,原來這就是大漢四公子之一朔王劉熙的長子劉承彥。果然俊美無比,他幾乎不出現(xiàn)在任何公共場合,被偷拍到的照片也模糊不清,今天見到真人,劉若安感覺自己的眼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潤。她矜持有禮地彎了彎腰,“見過堂兄!”
劉承彥露出一抹苦笑,“三妹妹一句‘堂兄’叫得仿佛是干里之外的遠(yuǎn)房親戚般生疏!”
“那該如何稱呼?”
劉承彥剛想說什么,卻聽見遠(yuǎn)處傳來一陣嬌媚的女聲:“彥哥哥!彥哥哥!”
來人穿著十分華貴,身上穿戴的飾品材質(zhì)都是黃金玉石,生得鵝蛋臉,尖下頜,細(xì)眉大眼睛,額頭飽滿,櫻桃小嘴,唇角一枚酒窩,笑起來盈盈有色。
“喲,這是誰家的妹妹呀?”少女看見一臉狼狽的劉若安,淺淺一笑,那笑容也不知是嫌棄還是嘲笑。
劉淮嚴(yán)肅地接過話頭,“她是你三姐若安!”
少女一見劉淮便立刻收起笑容,正色道,“瑾安見過父皇,見過三皇姐!”
劉若安正要回禮,卻見劉瑾安花容失色地指著她的手腕大叫起來,“你……這個鐲子怎么會在你手上?”
劉淮心頭一亂,知道會出麻煩,卻沒想到麻煩會來得那么快。
劉若安被她強烈的反應(yīng)給嚇懵了,她心虛地把手藏到身后,答:“這……這是剛才太后送給我的!”
“胡說八道!”劉瑾安惡狠狠地瞪著她,“你知道這鐲子象征著什么嗎?你說太后把它送你?你瘋了吧?”
劉淮和劉承彥在一旁干看著,也不知道如何勸說。
“你才瘋了呢!”劉若安終于被對方突兀的無禮給惹惱了,“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瘋子?一見我就直嚷嚷,這鐲子就是太后送我的,怎么啦?你有意見找太后說去呀!”
劉若安把戴著玉鐲的手伸到劉瑾安跟前使勁地晃了晃。
劉瑾安惱怒之余,居然二話不說撲上去就要搶劉若安手上的玉鐲,全然不顧忌自己的身份和形象。
劉若安哪里是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劉瑾安撲過來這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已經(jīng)被她連扇了幾個耳光,挨了一腳了。
劉承彥試圖勸架,可兩人已經(jīng)扭打成一團,拽都拽不開。
劉淮見狀,怒喝一聲:“你們倆怎么回事?剛見面還沒說上三句話就打起來了,你們當(dāng)朕是透明的么?”
兩人聞言,不約而同地撒手。劉瑾安的頭發(fā)已經(jīng)亂了,兩個臉頰微微發(fā)紅,華麗的衣服上也多了一個腳印。她自打出娘胎哪里受過這種氣,更別說是挨打了,于是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皇后聞聲趕來,一見女兒衣衫不整臉頰發(fā)紅的樣子,整個人都怒了。她扭過頭惡狠狠地瞪著劉若安,那目光與自然界中雌性動物察覺到有人要對自己的幼崽有不軌的企圖時的眼神如出一轍,凌厲得仿佛隨時會撲過來咬住你的脖子。
與皇后同行的兩個婦人分別是皇后的表妹瑤夫人洛瑤和倪夫人倪婉。
九公主劉敏安,十公主劉美安躲在母親瑤夫人身后嚇得臉色煞白。八皇子劉承舒站在母親倪夫人身后伸長了脖子,臉上掛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旁邊還有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少年,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此人是劉瑾安的龍鳳胎哥哥四皇子劉承昕,他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把劉瑾安扶起來,護在身后。
“把她給我抓起來!”皇后不問青紅皂白,指著劉若安便大喝一聲。
幾個隨從立即上前想要抓住劉若安。
“誰敢!”劉淮喝了一聲,那幾個隨從嚇得連忙俯下身來,不敢輕舉妄動。皇后見狀,自知有些失儀,卻因護女心切,也顧不得向皇帝解釋那么多。
“是她先動的手!你抓我干什么?”劉若安不緊不慢地說。
因劉淮在場,皇后不好硬來,只好以退為進,帶著哭腔道,“她先動的手,你就把她傷成這樣,她是你的親妹妹呀,你小小年紀(jì),心腸居然如此狠毒!”
“你跟我很熟???我怎么狠毒了?”劉若安譏諷道,“你都不問問是什么原由,過來就要抓我?抓不成就說我狠毒!簡直莫名其妙!”
皇后一聽,想起自己確實過于心急沒問原由,便將目光投向劉瑾安。
劉瑾安朝皇后使了個眼色,“母后,你看她手上戴的是什么?”
皇后定睛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她把目光移向劉淮,眼中滿是失望,不過很快她便平定了自己的情緒,她安慰似的悄聲對劉瑾安說,“別急,三個月后她就要被遠(yuǎn)嫁,到時候,本宮一定讓她原封不動地把鐲子還回來!”
劉瑾安一聽,怒氣立刻也少了一半。
劉淮與她目光相接,卻似乎也沒有想要多做解釋的意思。他是最清楚整個事件經(jīng)過的人,說到底,一切的根源在太后賜鐲,她把具有象征著皇后身份的玉鐲送給劉若安這個在民間長大的前妃的女兒,必然會惹人非議??墒菗Q個角度來說,太后想送什么東西給什么人,那是她的自由,劉瑾安作為后輩不懂得順承接受并且尊重長輩的決定,反而在這里挑起事端大吵大鬧,實在不應(yīng)該。
“沒事吧?”劉淮看了劉瑾安一眼。
劉瑾安沒吭氣。
“去,”劉淮對劉若安說,“給你妹妹道個歉!”
本來以劉若安的脾氣是打死也不會道歉的,“她先對我動的手,還要我道歉!憑什么?”這句話都到嘴邊了,又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去。她想起剛才皇后的人意圖過來抓她的時候,是劉淮制止了那些人。由此可見,劉淮是有袒護她的意思,如果她執(zhí)意跟對方死磕,看皇后那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的樣子,自己指不定要吃一頓苦頭。況且,雖然是劉瑾安先動的手,卻沒占到半點便宜,反而還被自己賞了幾個耳光踹了一腳。
“對不起!”劉若安干脆利落地彎腰一鞠躬,“皇后娘娘,我錯了!我不該弄傷妹妹!我從鄉(xiāng)下來,沒見過什么世面!您別跟我一般見識!”
站在一旁的人被她這番陰陽怪氣的話弄得啼笑皆非。
然而皇后并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傷了她的寶貝女兒,哪是一句“對不起,我錯了”就算了的。礙于身份地位,加上劉若安對她還有用,她也不好不依不饒,只是明明恨得咬牙切齒,卻裝作大度,話里有話地說道:“你雖貴為公主,卻成長于民間,宮廷里的很多規(guī)矩自然不懂得,本宮不怪你!待日后,本宮命人好好教教你!”
劉若安從她皮笑肉不笑的臉上感到一股寒意,皇后眼中射出一絲冰冷,“若是公主不嫌棄,本宮親自教你亦可!”
劉若安干笑兩聲,“怎敢勞煩皇后娘娘?!?p> 她完全能想象皇后在自己的腦中把她大卸八塊的樣子。
“但是,如果這宮里每一個人一犯錯誤就找借口,找理由說自己出身卑微,沒見過什么世面,以此來博取別人的諒解,那還要宮規(guī)制度做什么?陛下,您覺得呢?”
言下之意就是要劉淮給個說法。
“皇后娘娘大清早的便在我祥寧宮訓(xùn)話,真是辛苦了!”
太后帶著一眾宮女侍女朝著皇帝走來。她身后一邊站著徐佩蓉,一邊站著一個身穿深黃色禪衣的笑吟吟的女子。
眾人見太后來了,紛紛慌忙跪地行禮。
陸太后一抬眼便看見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的劉瑾安,上前抓起她的手,關(guān)切地看著她問道,“喲,這是怎么了?誰把我們瑾安傷成這樣?”
眾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目光投向劉若安。
劉若安心虛地看了一眼眾人投來的目光,一個勁地咽口水。
“若安,你為什么弄傷瑾安?”
劉若安如實回答。
太后聽完,咯咯咯地大笑起來。這一笑,弄得眾人一頭霧水。
“這個鐲子根本不是綠凰!”太后笑道,“這是哀家命人用冰種翡翠照著綠凰打造的鐲子!”
太后此言一出,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見眾人一臉疑惑,太后接著說,“哀家一共打造了五只鐲子,作為將來送給五個公主出嫁的嫁妝!”
說完,她淡淡地看了劉瑾安一眼,“你別著急,等你出嫁的時候,哀家自然會把你的給你!”
劉若安一聽就覺得不對了,太后這話里有話呀,出嫁的時候才給的鐲子,現(xiàn)在就給她了,意思是要把她嫁出去?
不等她想明白事情的緣由,徐佩蓉在太后耳邊輕聲提醒做早課的時間到了。
太后點點頭,對著眾人大聲說道:“事情清楚了,準(zhǔn)備開始早課了?!鞭D(zhuǎn)身離去。
眾人惶恐地應(yīng)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