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丞淳于姍從設(shè)備室的監(jiān)控器里看見四個人旁若無人地嬉鬧拍照的樣子,終于忍無可忍。她眉頭深鎖,板著個臉帶著兩名婢女很快找到了劉若安。
她簡單地向劉若安行了個禮,厲聲責(zé)問夏明嫣:“明嫣,你在干什么?”
夏明嫣感到氣氛不對,慌忙答道:“房家令讓奴婢給殿下量尺寸……”
“那你為何同殿下嬉鬧?又驅(qū)個馬車帶著殿下到處走,你當(dāng)是在觀光旅游嗎?”
劉若安見淳于姍來勢洶洶,接過話頭,道,“是我讓她帶我在府里轉(zhuǎn)轉(zhuǎn)的,怎么了?”
淳于姍見劉若安有意維護(hù)夏明嫣,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殿下,您身份尊貴,和下人嬉鬧,有失體統(tǒng)!而且,這是您的府邸,您這樣驅(qū)著車像游客觀光旅游一樣到處游覽拍照……實在是有失身份!您是主人,得有主人的樣子!”
劉若安被她一席話給說蒙了,淳于姍這態(tài)度絲毫沒有讓她覺得自己是主人,倒真像是逃票進(jìn)旅游景點被抓個現(xiàn)行挨罵的游客。
劉若安剛想開口反駁,淳于姍又說道:“與殿下同行的二位姑娘初入漢宮,按宮規(guī),應(yīng)當(dāng)?shù)綄m女司從最基本的禮儀開始學(xué)起,一個月以后再分到不同的宮殿當(dāng)差,伺候殿下的人,房家令已安排了明嫣和喬伊!”
“可是她們都是我的朋友!”
淳于姍深鞠一躬,淡淡答道:“殿下此言差矣!就算是皇帝陛下的朋友,也得按宮規(guī)制度來!”又對身后兩個婢女說:“送二位姑娘去宮女司!”
話音剛落,兩個婢女便走到唐夏瑜和施若云跟前,要她們跟隨自己離開。
劉若安頓時火冒三丈,什么叫做就是皇帝的朋友也要按宮規(guī)?這個淳于姍擺明了是狗眼看人低,欺負(fù)她初入宮廷什么都不懂嗎?這要真是皇帝的朋友她敢這樣說嗎?腦袋不想要了?
“慢著!”劉若安走到兩個婢女面前攔住二人,又轉(zhuǎn)頭對淳于姍說:“這里既然是我的府邸,那就是我說了算,你別跟我扯什么宮規(guī)禮儀,我要是連自己地盤上的事情都做不了主,那這個公主當(dāng)?shù)囊蔡C囊了!她們是我的朋友,誰也不許動!”
淳于姍沒有搭話,悄悄地沖兩個婢女使了個眼色,二人點頭示意,強(qiáng)硬地拽住唐施二人就走。
劉若安見狀,徹底被激怒了,生氣地上去一把推開拽住唐夏瑜的婢女,“你聾了嗎?”
婢女踉蹌退了兩步,佇立在原地不敢吭聲。
淳于姍有些不服氣,她自幼便跟在皇后身邊同劉瑾安一起長大,平日里,大家因為她是皇后的人,都敬她三分,很少有人跟她起沖突。劉若安雖然是皇女,但是兩歲就跟著母親離宮了,在她眼中,沒有當(dāng)妃子的母親做后盾,也不受皇帝寵愛的皇子皇女,都不值得被重視。何況劉若安只不過是個不久后就會被嫁到沙蒙的代替品。叫她一聲“殿下”,那也是看在她即將代替自己的主子出嫁的份上。
“殿下,”淳于姍壓著心中的不平道,“您這樣做于理不合……”
“你給我閉嘴!”劉若安怒道,“一口一個規(guī)矩,你頂撞我的時候怎么不想想規(guī)矩?”
淳于姍見她態(tài)度如此強(qiáng)硬,也不好再硬碰硬,只好作罷。
劉若安一步步逼近她,仔細(xì)盯著她的側(cè)臉看了看,諷刺道,“我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會派個像你那么缺心眼兒的人過來,這是我的府邸,我的朋友,她們要怎么安排我會考慮,用不著你操心!沒什么事兒,你退下歇著去吧!”
淳于姍咬了咬嘴唇,忿忿地行了個禮,帶著兩名婢女灰溜地離去。
唐夏瑜和施若云笑嘻嘻地對著劉若安又是鼓掌擁抱又是豎大拇指的,唯有夏明嫣一臉憂慮。
“怎么啦,明嫣?”劉若安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淳于家令是皇后身邊的人,多少年來,已經(jīng)囂張慣了,殿下剛才與她起了沖突,此人是出了名的心胸狹隘,這往后,恐怕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切!”劉若安毫不畏懼地回答,“讓她來!我正愁著皇宮里的生活會很無趣呢!”
比起長洛的悶熱,南蚩的都城玉邑就顯得涼爽得多,滿大街的行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忙碌著,偶爾路邊還有一兩個操著一口南蚩語的百姓在討價還價。
蘇仁寬走在劉淮前頭,跟在傅冬身后,在傅冬的帶領(lǐng)下走進(jìn)一座民族味很濃厚的民宅。
白色的墻壁上、屋檐上繪有一些顏色鮮明的圖騰,宅內(nèi)大院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下身穿絳紅色繡花及膝百褶裙,上身穿著藍(lán)黑色的七分袖上衣,頭發(fā)隨意束起別了個銀簪子,一雙眼睛清澈動人,她嘴里叼著個桃子,正專注地晾著衣服。劉淮的突然出現(xiàn)把她嚇了一跳,她胸前和腳踝上都戴著銀鈴,手上戴著銀鐲子,耳洞里掛著兩個銀圈子,舉手投足間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啊-么!黑死人了!”少女大叫一聲。
傅冬一邊抱歉一邊客氣問道:“請問……禹仙娘是住這里嗎?”
少女惶恐地點點頭,目光卻停在劉淮身上。
“啊-么!你……你好眼熟啊,好像那個電視里頭呢有一個人哦,咋個想不起來是哪個了!”少女用手抓住嘴里的桃子,瞪著一雙大眼睛,仔細(xì)打量著劉淮,自言自語地說著一口玉邑方言,劉淮隱約聽得懂幾個字,禮貌性地沖她笑笑。
少女道,“我姑克喝鎮(zhèn)長兒子呢滿月酒了,可能要晚上才回來?!?p> 傅冬面露惋惜,看向劉淮等候指示。劉淮遲疑了一下,道,“那我們可以在這里等她嗎?”
少女用力地點了點頭。
大巫禹幼言回到住所的時候,天早已黑透,劉淮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著南蚩日報,已經(jīng)喝了八杯普洱了。
少女正和蘇仁寬以及傅冬做占卜,見禹幼言推門而入,如釋重負(fù)地驚呼道,“啊-么!姑,有客人來,都等了你好久了!你咋個現(xiàn)在才回來?特們個是又拖的你看手相合八字算命了?”
禹幼言一身黑色的麻制長裙,使她纖瘦的身軀看起來十分嬌小。
劉淮的到來讓她顯得有些意外,卻又好像是預(yù)料之中的事,她恭敬地向劉淮行了個禮,把少女支開,劉淮也示意蘇仁寬和傅冬去一旁候著。
禹幼言首先開口,“陛下竟然能找到此處來,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吧!”
劉淮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大巫當(dāng)初為何不辭而別?”
禹幼言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將目光投向別處,“民女斗膽,敢問陛下到訪,所為何事?”
“當(dāng)初大巫預(yù)言了父皇駕崩的日子,預(yù)言了朕將會登基為帝,朕曾允諾,我若為帝,必定拜大巫你為國師!”劉淮從座椅中站起身來,“可朕登基沒多久,你卻從長洛銷聲匿跡了,你可知,朕找了你整整十五年!”
禹幼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感動,謙和道,“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數(shù),這一切都是天意,民女只是順應(yīng)天意,在合適的時間把神的旨意傳達(dá)給陛下,所以,陛下不必把功勞全都算在民女身上?!?p> 劉淮笑道,“君子一言九鼎,何況朕乃一國之君,還望大巫速速隨朕返回長洛,擔(dān)任國師一職可好?”
“民女恐怕要辜負(fù)陛下的一番美意了!”禹幼言不慌不忙地回絕,“先師去世時,再三叮囑民女,有生之年都不可再踏出玉邑一步,民女不想違背師命,還望陛下成全!”
“這是為何?”
禹幼言搖搖頭,“先師未曾說明,只是,既是師傅臨終前的叮嚀,民女唯有遵從!”
劉淮微微皺起了眉頭,“那豈不是讓朕失信于你?”
“陛下言重了!”禹幼言深鞠一躬,“陛下尋了民女十五年,又專程來此,足見陛下的誠意,只是民女有師命在身,恐怕要辜負(fù)圣恩了!”
劉淮想了想,道,“也罷,既然如此,朕也不便勉強(qiáng)!只是,朕還有一件事想問問大巫!”
“陛下請說!”
“太子將來能順利登基嗎?或者,大漢將來的國君會是當(dāng)今的太子嗎?”
禹幼言面露疑惑,反問道,“陛下如此發(fā)問,究竟是希望太子順利登基呢?還是不希望太子順利登基?”
劉淮微微一愣,“自然是希望他順利登基!”
禹幼言淡淡一笑,“那陛下是擔(dān)心有人阻礙太子?或者……取而代之?”
劉淮一聽,嚇得臉都白了,“會……這樣嗎?”他一臉驚恐地看著禹幼言,希望她給出一個否定的回答,然而,禹幼言只是淡淡一笑,“陛下,茲事體大,民女豈敢妄言?”
劉淮一聽,立刻不高興了,這女子這樣故弄玄虛,裝腔作勢目的何在,僅僅是為了惹惱自己嗎?聽口氣,她一定是知道點什么的,礙于身份,劉淮只能是慍怒地瞪著她,“朕會登基為帝是你說的,如今朕只是想知道太子是否能順利登基,你卻拿這種話來搪塞朕!”
“陛下息怒,民女剛才說了,您登基為帝那是天意,民女在合適的時間告訴您,助您成事,這叫順應(yīng)天意,而今,太子的未來一切尚未定數(shù),大漢將來的君主是誰,這當(dāng)中還有很大的變數(shù),此時我若是向陛下透露什么,那便是泄露了天機(jī),此事關(guān)系到大漢的國運,時機(jī)尚未成熟,民女實在不敢妄言!”
“一切尚未定數(shù)?”劉淮重復(fù)著她的話,“太子已封,儲君已立,何來尚屬未知之?dāng)?shù)一說?”
禹幼言嘴角微微上翹,“陛下,恕民女直言,太子殿下并沒有帝王之相!”
劉淮強(qiáng)壓著不悅,道,“可是很多著名旳相士都說太子是個仁慈善良的人,將來必定是個仁君!”
禹幼言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是真仁慈,還是真?zhèn)紊?,陛下心中有?shù),民女不必多說!再者,光有仁慈善良并不代表就一定會是個好皇帝!至于那些相士……若是他們對陛下說了實話,哪里還能活命?”
劉淮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那你如此出言不遜,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陛下苦心找尋民女十五年,又不遠(yuǎn)千里親自登門,不就是為了聽句真話嗎?”
“你既然什么都清楚,就給朕一句實在話!”
“該說的民女已經(jīng)說了,請陛下不要再苦苦逼問了!”
“那你告訴朕,時機(jī)什么時候才成熟?”
禹幼言見劉淮絲毫沒有放棄追問的意思,話鋒一轉(zhuǎn),“陛下如此急切想要預(yù)知未來,是否是擔(dān)心自己千秋之后,天下易主?”
她冰冷的目光射向皇帝,臉上帶著一絲篤定和得意。劉淮沒想到她居然問的那么直接,可她說的的的確確是自己一直擔(dān)心的事情,朔王行事詭秘,丞相權(quán)傾朝野,二皇子虎視眈眈,其他皇子、妃嬪和權(quán)臣之間是否有勾結(jié)也不得而知,太子只靠自己的仁慈善良是肯定坐不穩(wěn)這個皇位的!他之前問的那么隱晦,就是不希望這些事情被人覺察,結(jié)果現(xiàn)在被赤裸裸地說出來,感覺自己的一點小秘密都毫無保留地被禹幼言看的透透的,有那么一瞬間,他對禹幼言起了殺心!
禹幼言見他不發(fā)話,笑道,“民女既然敢直言,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民女之所以愿意以性命威脅對陛下進(jìn)言,是因為民女覺得陛下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
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聽得劉淮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禹幼言突然收起笑容,很認(rèn)真的說道:“陛下若想要知道自己千秋之后事態(tài)的發(fā)展如何,不妨“死”一次!”
劉淮大驚,隨后面露疑惑。
“只要陛下駕崩了,有欲望,有野心的人的真實面孔就會顯露出來,”禹幼言冷冷地說,“只是,陛下要做好心里準(zhǔn)備,以免對某些人大失所望,因為您平時十分信任和寵愛的人,可能是一直戴著虛假面具面對您!”
劉淮的臉上布滿了震驚和不安,他認(rèn)為禹幼言說的話確實有理,中肯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