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外面?zhèn)鱽砹嗽议T的聲音。
“糟了。”這驛站里有人中招了,沐寧像一堵人墻一般堵在明哲身前。
“你這是做什么?”明哲覺得有些好笑。
“你不是說他們只攻擊外族人嗎?”沐寧一個轉(zhuǎn)手,掏出了一把白玉短笛:“我斷后,你先走?!?p> 明哲在她身后,挑了挑眉,長這么大,有來尋他庇護的,有看到他便聞風喪膽的,想要護著他的,她還是頭一個。
笛音響起,卻是明哲沒聽過的調(diào)子。如同深夜母親哄孩子睡覺時的吟唱,亦如孤魂飄蕩,道出衷腸。
在昆侖的時候,楚非總是哼著這樣一個調(diào)子,她不知道這首歌究竟有什么深意,傳言……當然,多部分是傳軒轅展的言,這首曲子,同魔族的一個小妖有關(guān)。她向來不喜歡多管閑事,只是他在她耳邊日日念叨,要讓她一瞬間想到什么調(diào)子,那非這個旋律莫屬。
驛館的門不經(jīng)砸,三兩下便被砸開了,一群白瞳鳥妖涌了進來。明哲化出那把銀白色的劍,整個人彌漫著一股肅穆的殺氣。
沐寧合眼,一瞬,周身閃著藍色的幽光,屋內(nèi)的燭火驟然熄滅。人群的腳步慢了下來,卻依然一步一步,慢慢向他們挪動,逐漸呈包圍之勢。
她將笛聲催得急了些,忽然,她皺了皺眉,哪里來的血腥味兒?一絲猩紅的顏色從窗口滑入,如一段紅色的絲綢。那么紅色,在他們面前一道一道,組成了一個圖騰。
只見那圖騰從手掌大的一點,慢慢變大,慢慢變大,最后,浮上棚頂,將整個驛站包裹住。
忽地,那鮮紅的顏色瞬間降了下來,眼前一眾行尸走肉,竟停了下來。沐寧收了短笛,屋子里瞬間暗了下來,只有一絲皎潔的月光,從窗口灑進來。
明哲俯下身,看著地上毫無規(guī)律的紅色痕跡,輕嗅了嗅:“這是什么?”
“不知道?!?p> 明哲猛地轉(zhuǎn)頭:“這不是?”
沐寧皺著眉,搖了搖頭:“有人在幫我們?!?p> 可是這又是誰呢?那個面攤老板嗎?不可能,那人的修為,連八階都沒到,不可能畫出這么大一張符出來。
還有……
“我方才,好像探到了一絲游離的神識。”沐寧有些猶疑地道。
“是你要找的嗎?”
“不太像,那絲神識太弱了,我們要找的,是個完整的神識。”沐寧道。
明哲走到一只白瞳鳥妖身邊,伸出兩指,在他的頭上探了一探:“這些人的神識雖有些混沌,但完好無損?!?p> “追!”
若方才那絲神識不是這些鳥妖身上跑出來的,說不定跟他們要找的人有點關(guān)系。一路追到城墻邊,卻突然探不到那縷神識,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沐寧像一只無頭蒼蠅一般,在大街上左顧右盼,沒找到那縷走丟的神識,卻看到幾只鳥妖,將明哲團團圍了起來。而明哲,神態(tài)自若,一柄長劍撐地,嘴角勾了絲戲謔的笑。
沐寧挑了挑眉,每次見到他這種表情,總有人要遭殃。她伸出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兩指化成利刃,在掌心劃過。
透著些藍光的鮮血從掌心滾滾流出,她照葫蘆畫瓢,在空中畫出一張符來,同方才驛館出現(xiàn)的那張一般無二。用靈力催發(fā),那符咒如期望般愈升愈大,最后,精準砸在那群鳥妖身上。
明哲輕嘆了口氣,緩步向她走來,利刃已收,他整個人像是換了副面孔一般,輕輕握起她的手。
“幾乎一座城的人都變成這樣,照你那種殺法,是殺不光的?!便鍖幍馈?p> “你也知道,一座城的人都中了招,一人兩滴血,人沒救完,你的血便流光了?!泵髡芩合乱环揭陆牵o她被血染得通紅的手,小心翼翼地裹上。
“咚咚,咚咚”一陣聲音從城門邊響起。
沐寧的雙眼,瞬間如鷹一般警惕。
“咚咚”聲音連續(xù)不斷地傳來。
二人尋著聲音的方向找去,終于,在城門邊看到了一團白光。白光頑強地撞擊著大門,一次又一次,重復著相同的節(jié)奏。明知撞不開,可它還是機械性地往外闖。
沐寧合上眼,面對那團白光,久久,沒有其他多余的動作。
“如何?”明哲問道。
“嗯,仙氣很重。”
“得來全不費功夫?!?p> 沐寧睜開眼,掏出了一個像是皮革做的袋子,一揮手,那團白光心不甘情不愿地掙扎進了袋子里。
“他在敲什么?”明哲有些好奇地盯著那扇門,一扇有些破舊的,普通的門。
沐寧走上前去,動了動耳朵,忽然輕笑了一聲:“這門里,裝了簧片?!?p> “簧片?”
沐寧點點頭:“之前我還以為是光線變化催發(fā)的傀儡咒,卻沒料到,是午夜的風聲。而燃了燈的人家,不是沒中咒,而是燈光讓他們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清醒,這便解釋了為什么驛館里光線明亮,卻有那么多人中招。”
明哲走上前,欲將簧片取出。
沐寧連忙攔住了他:“能讓整座城的人都中咒,這所有的門上,恐怕都有簧片,能在城門上,動這么大手腳的,會是誰?”
明哲輕笑一聲:“看來,這位天族大殿下,倒真是愛民如子啊,一絲游魂都能想方設法地擾亂簧片的聲音來救這群鳥妖。”
沐寧看看手中那團閃著白光的袋子,心里莫名覺得難受,她想,這或許便是他橫遭意外的愿意。
“現(xiàn)在怎么辦?”
沐寧將手中的袋子舉起,意味深長地笑著:“聽它的。”
白光閃了兩下,帶著皮袋,突然從她手中逃脫,卻不緩不慢地前進,像是在給他們引路一般。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鉆了好幾個巷子,又回到了那家驛站。剛到門口,那皮袋子老老實實地回到了沐寧手中,再無任何動靜。
“沒反應了?!泵髡艿?。
“看來這兒是源頭?!便鍖庍呁镒哌叺?。
一路回了房間,卻見屋內(nèi)空無一人,之前發(fā)生的一切痕跡,都如憑空消失了一般,她瞇著眼,若有所思。
有個高人在幫他們,幫得還這么明顯,卻一直躲著他們,他圖什么呢?
沐寧看著殘留在地上的陣法,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口。若是血量足夠多,多到覆蓋全城,是不是會起點作用呢。
心思落定,她舉起自己的手,作勢欲砍。
明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緊緊地握著。沐寧下意識掙扎了兩下,卻沒想到他竟用了十足的力氣。
“你放心,我有分寸。”沐寧道。
明哲盯著她的眼睛,像是看著一個光明正大闖禍的孩子,一半擔心,一半生氣。
兩個如同斗氣一般看著對方,最后,沐寧掙開了他的手。
紅光在整座城的上空升起,將夜晚映成了黃昏,穿過云層,像是烈火燒透了半邊天。
翌日,清晨,辰時未到,沐寧從床上坐起。
真是奇怪,這不是她第一次在晚上冥想練功的時候昏睡過去了。且每次醒來,都像喝醉了酒一般,頭痛難忍。
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明哲并不在。她明明記得昨日是他躺在床上,自己隨便尋了個地方打坐,想是他見她睡著了,將她搬過來的吧。
桌上,放了碗粥,沐寧在桌邊坐下,聞到了濃濃的桂花香。輕輕抿了一口,居然還不錯。這是那家伙做的嗎?
真是人不可貌像,初見他時,還是個煮飯連水都不知道放的家伙。
推開門,驛站旁邊就是寬闊的街道,昨日還是混亂的局面,今早起來,已經(jīng)是毫無痕跡了。晨曦在云頭,跟早起的辛勤勞作者打著招呼。
這個時間,面攤應該還沒有開攤。這樣想著,沐寧端起碗,一飲而盡。悄悄地化作一縷白煙,飄了出去。
“吱呀”一聲,也就是前腳貼后腳的功夫,明哲從外面推開了門。環(huán)視一周,不見人影,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那碗粥上。
嘴角輕輕挑起,看著桌子上的空碗。他搖了搖頭,這個人總是這樣,一聲招呼都不打,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條不知名的小街,面攤的老板正和著面,準備著一天的食材。驟然抬頭,卻見一個翩翩公子站到自己面前,正是昨日光顧過面攤的沐寧。
他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從灶下抽出了一方干凈的帕子,將手上的面粉擦干凈。
灶上燒水的火并沒有息,老板卻轉(zhuǎn)身向旁邊的小巷子走去。
沐寧保持著六七里的距離,跟了上去。方鉆進巷子,卻不見人影。突然,她只覺脖子上一涼,一把匕首從后面抵了過來。
“你是誰?”面攤老板不再似之前那般殷勤奉承,那聲音中,透著一絲狠戾。
沐寧勾了勾嘴角:“我既對得上暗號,自然是自己人?!?p> “哼,”面攤老板冷笑道:“中令院三司,只有一人知道我們的據(jù)點。你是用什么手段抓了他?抑或是……院內(nèi)亦有暗樁。”
沐寧聽著他的自言自語,竟是有些瘋癲的語氣,常年蟄伏在這樣一座城中,變成這副模樣,她并不意外:“只有一人知道你們的據(jù)點,你說的這個人,是陸武嗎?”
脖子上的匕首,靠近了幾分,沐寧已覺得絲絲作痛。
“你到底是誰?”
聲音越來越憤怒,像是下一刻便要崩潰了一般。
沐寧眼中,平靜如波瀾不驚的泉水,右手一劃,一把墨藍色的劍顯出形來。劍鞘一橫,那老板被彈出五里有余。
老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手中的劍,眼中,似有光芒閃過,像是困于沙漠的人,突然看到了綠洲。
“提……提督大人?”聲音透著猶疑,卻又夾帶了一絲欣喜。
沐寧單手一揮,一身長袍已變成了墨藍色的勁裝,同她往常在昆侖的裝扮一樣。
“提督大人,多有得罪。”老板單膝跪下,雙手疊在面前,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軍禮。
沐寧用手背拭去脖子上滲出的血珠:“無事,南邊的事,向來是兄長管著,你不認得我也在情理之中,起來吧?!?p> “是。”聲音竟夾帶了一絲哽咽。
“我看過你的履歷,你已在此蟄伏萬年有余?”沐寧問道。
“屬下已在此蟄伏一萬三千二百五十七年。”那老板答道。
沐寧淺笑:“你倒是記得清楚?!?p> 老板低下了頭:“怎能記得不清楚?進了這座城,便如同進了煉獄一般,我們這些外族人,每晚都擔驚受怕,白日卻還要保持常態(tài)地爬起來?!?p> 沐寧顰了顰眉,這么說,從一萬多年前,他到這兒開始,扶桑國便已經(jīng)是這個樣子了:“說說具體情況。“
“據(jù)我們在神羽軍內(nèi)的探子打探到,是鳳族星督府研究出了一種藥,這種藥,能讓鳥妖們聽令行動,中藥者,如同傀儡。扶桑國,只是眾多實驗據(jù)點之一,鳳族境內(nèi),好幾個邊陲小國,都有類似的情況?!?p> “拿自己的族民做試驗品,真不愧是堂溪家。”沐寧咬著牙,一字一字恨恨地道。
老板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最后,深深嘆了口氣,道:“大人,恕屬下直言,以您的身份,您本不該來這兒。”
沐寧抬頭看了他一眼,老板瞬間躲過她的眼神:“屬下失禮。”
良久的沉默,老板的額頭上沁出了冷汗。
忽地,只聽一聲輕笑:“我不來,誰會帶你們回去?“
老板猛地抬頭,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大人!”
“眼下有件要緊事,需你們?nèi)ゲ橐徊?,此事若成,你們便可以回家了?!便鍖幍馈?p> 老板的眼中,閃爍著很多東西。家人都在東邊,若非職責如此,誰愿意奔走他鄉(xiāng)萬萬年之久?此言一出,如同給一個關(guān)在煉獄里的人,重見天日的希望。
“大人請說。”老板恭恭敬敬地向她作了一揖。
沐寧扯了扯嘴角,光憑她一個人,想要挖出幾萬年前的秘辛,是不可能的??蛇@些人就不同了,她知道他們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也知道他們想要做什么。憑她現(xiàn)在敏感的身份,最怕別人從背后插她一刀,找他們,是最保險的。
“大約三萬多年前,天族大皇子曾到此地查案,這件事,六界盡知,而我要知道的,是他查了什么?!?p> 老板立即應下,也不問她,這事同他們的蟄伏任務有什么關(guān)系。雖遠在鳳族,可這位楚大人的名氣是在大得很,不是他愿意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言,只是這位的局,總是做得很大,而他,說白了只是對方連環(huán)套里,最不起眼的一顆棋子。
“還有?!便鍖幷溃骸拔业纳矸荩挥心阒?,至于其他同僚……”
“屬下明白?!崩习逵糜喙庾⒁曋矍斑@個女孩,言行舉止之間已隱隱約約透著王者之風,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