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夜,冰室里的姑娘一動也未動,旁人或會以為她睡著了,但明哲知道,她是在冥想,身體機能沉睡,神識卻在修煉。難怪,在被關(guān)進那黑乎乎地牢之前,已堪破九階,這份不死不休的毅力,讓明哲自嘆不如。
想要走近一步,卻頓感眩暈,再睜眼時,四周卻一片漆黑。明哲覺得今日之事實在太過離奇,莫名其妙被吸進幻境之中,莫名其妙地到了這么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順手捏了個夜明珠出來,可嘆光芒所及的地方,卻還是什么也瞧不清。
突然,身后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氣流,猛地沖了一下,明哲一個踉蹌,不知被推動了幾米開外。
一個聲音在四周響起:“兩萬多年了,這世間終是有人能闖進這幻境?!?p> 明哲冷笑了一聲:“可嘆前輩天大的本事,余生卻只能龜縮在這幻境之中?!?p> “哈哈哈哈”一陣妖媚的笑聲:“許久沒人同我這般講話了,年輕人,你不錯。”
“被一個小丫頭封印在軀殼中,只能在夢境里興風(fēng)作浪,前輩,您也不錯?!泵髡芊粗S道。
又一股氣流,正正打在明哲胸膛,有了先前的經(jīng)驗,明哲只是踉蹌了幾步,便迅速地站住了腳。
“可笑那丫頭臨死都不忘將我困在這里,不過這份苦心,倒是白費?!蹦顷囇牡穆曇羲剖秋h到了明哲耳邊:“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對這世間還是有眷戀,有了眷戀,便會有弱點。”
“唰”的一聲,一道劍芒閃過。
“沒用的,你也知道這是幻境,我織的幻境,別白費心思了?!甭曇粲诛h到了半空,讓人分不清方向。
“你想將我也困在這里?”明哲恨恨地道。
“嗯~我太無聊了,想找個人陪陪,那丫頭靈力盡失,想這幻境不小心吞了個人進來,她也察覺不到?!蹦锹曇魰裥Φ?。
明哲哼了一聲,盤腿坐了下來。
“怎么,這么快就認(rèn)命了?”聲音幽幽地道。
不久,一陣經(jīng)文在空中響起,無數(shù)道金光從明哲身上發(fā)出,照亮了他身周的黑暗。
“不自量力”那聲音狠狠地道。
好不容易發(fā)出的金光,又被周圍的黑暗強行壓了下去,一瞬間,金光與黑暗的博弈,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黑暗無法吞噬那金光,金光卻也沒有再長大一分,明哲的額間已隱約析出了汗珠,那聲音也再沒有開口半句高手斗法,最忌諱擾亂心神,二者似乎都不敢分心。
良久,空氣中才響起了一陣聲音,與先前妖媚的聲音不同,這次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真切清脆:“活下去~那一片黑暗似是分了神,被明哲身上的金光符咒搶了一點地盤。
“好好活著”又是一陣聲音,聲音一落,明哲便聽到四周又“轟隆隆”的聲響,似是幻境在崩塌伴著震耳欲聾的聲音,明哲隱隱約約聽到一絲婉轉(zhuǎn)的笛聲,笛音不含一絲情感,卻如刀鋒劃過山壁般,斬碎了周圍的黑暗。
片刻之間,明哲身周的金光凸顯,充斥著整個房間。
明哲見又回到了那冰室,便站了起來,面前的女孩不再冥想,而是立在他面前,嘴邊一支白玉短笛,吹奏著剛剛他聽到的旋律。
明哲有些愕然,難不成,是她自己堪破了幻境?
“方才是……”明哲問。
女孩放下了短笛,一雙碧藍色的眼睛看著他:“習(xí)慣了“隨即又坐回了那張冰床上。
明哲沉思片刻:“所以,你的靈力是被他人化去,而修為卻是盡數(shù)用來封印那怪物?
“不錯?!迸⒋鸬溃鸬幂p描淡寫。
明哲卻有些愣神,要知道修行的神族最看重靈力修為,兩者雖并修,卻大有不同,靈力沒了,憑著修為還可以一點點補回來,可若連修為都沒了,便同凡人沒什么兩樣,再也達不到靈修該有的實力,甚至連一階靈修也比不上。
“怎么?公子后悔了?”女孩的聲音打斷了明哲的思緒。
“后悔什么?
“后悔當(dāng)初要我出去送信。”
明哲輕笑:“我也沒得選……”話說一半,明哲深深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發(fā)現(xiàn)自己愈發(fā)看不透她:“只是我不懂,你為什么這樣做?”
“我心我主,憑什么要分別人一杯羹?”女孩言道.
明哲默然,這說得容易,寧可變成一個連一階靈修也比不上的普通人,也不愿妥協(xié),供人驅(qū)使。這得是心氣兒多么高的人啊。
“再者,若是我有一天身歸混沌,那怪物也要跟我一道消失,為民除害,倒也快哉.”女孩說這句話的時候,雖是帶了一絲笑意,卻讓明哲聽出了些許悲涼,一種年紀(jì)輕輕卻渴望解脫的悲涼。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悲觀,那家伙老了,說不定待姑娘年歲正盛之時,便死在那幻境之中”明哲道。
女孩不可置否,自己生死一線之時,那老家伙不還是活得快活?只要自己軀殼不死,她便不能耐他何。這不?趁自己尚虛弱,便急著跳出來,找人嘮閑嗑呢。
“姑娘想必知道如何出去”明哲言道。
“公子既然能識破此乃幻境,不知公子可知身處何種幻境?”女孩反問。
明哲木然地?fù)u了搖頭。
“此乃太虛幻境,食人夢境以喂養(yǎng)織幻者的神識.”女孩娓娓道來:“公子與這夢境并不相干,出不去,是公子還不想出去.”
明哲恍然大悟,自己方才只念著同那怪物斗法,卻沒想到捏個術(shù)法出去,可嘆這并不符合他不愛多管閑事的性子,竟一時魔怔了。
“那家伙看準(zhǔn)公子沒想著闖出去,便用言語唬住了你?!迸⒋瓜卵垌?,淡淡地道。
“事已至此,姑娘何不同在下一同出去,”明哲在內(nèi)心糾結(jié)了十八個回合,終于定下心說出了這輩子從未說過的話。
女孩用碧藍的眼睛瞧著他,眼神里卻帶了幾分從未見過的柔意:“公子好心,在下心領(lǐng)只是在下如今這具身體實在太虛弱,為防止那怪物再出來吞了某個人的靈識,在下還是加幾重封印更保險些。”
“可是”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明哲發(fā)現(xiàn)自己四周已是那天牢中的樣子“可是再加幾道封印,你的修為可就一絲不剩了……”明哲有一絲想笑地把沒說的話補完他現(xiàn)在可以確定這姑娘若有一天不小心死了,一定是被蠢死的,哪有自己身陷困境,卻還想著封印怪物的。
明哲心里想著,這么愚蠢的人,是怎么活到修煉成九階靈修的?
正想著,隨即聽到隔壁傳來息息索索的聲響,當(dāng)是那姑娘醒了
“剛剛多謝了.”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雖是同樣清澈的聲音,卻遠(yuǎn)不及在那幻境里的聲音中氣十足。
明哲不禁望向自己在墻上挖的洞:“姑娘要真想謝我,便別再折騰自己,早些出去為妙”
楚望在隔壁苦笑一聲:“折騰不折騰的可不是在下能左右的.”
明哲沉默,似是有些明白這姑娘先前話中的悲涼從何而來,幾萬年跟別人共用一個身體還要防著身體里的怪物借著自己的身體興風(fēng)作浪這感覺,就像時時刻刻踩在刀尖上,一不小心就會心神具失,實在累得慌。明哲感覺自己的心不由地打了一個哆嗦,有一瞬,他被自己的憐憫之心嚇到。本以為在冷風(fēng)冷刃中活久了,不會再有此種情感。
“先前在夢境中聽到,柔安可是姑娘的名”明哲急忙岔開話題,若是旁的女子,明哲定不會用女子的閨名岔開話題,太過無禮,可是他覺得,隔壁那姑娘,似是與家里那些只懂繡花,空看流云的女孩不太相同,便是以友人之禮問名,那姑娘也不會太過在意。
“那是在下的字,家里有些人會這么叫我”楚望回答時有些愣神,喃喃自語地說道。心里卻想著,給自己起字的那個人,卻再也不見了,一種莫名的酸楚涌上心頭
“家里人?”明哲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娘身處困境,怎么這么久了,家里人卻并未前來相救?”
楚望眼角劃過一滴淚,淚珠還未落下,便凝成了冰珠,楚望順手接住聲音卻聽不出任何哭腔:“她已經(jīng)不在了?!?p> 明哲心想,果不其然,如此天真卻能活到修成九階靈修,家里人定是全心護著的,若非家中恒生變故,怎會容她在這里被困許久:“抱歉.”兩字出口,明哲競真的感到一絲抱歉。明知唐突卻還是故意問出了口,他感覺自己有些無恥。
可惜,楚望正被撩動心緒,沒空仔細(xì)琢磨隔壁那個“無恥之徒”有那么一刻,楚望感到慶幸,自己最軟弱的時候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如此便可盡情地?fù)]灑悲傷,不會讓師父,父王和兄長的擔(dān)心,不會有宿敵趁機偷襲。只有自己,一點一點地慢慢藏好這份悲傷.
可是她沒算到的是,在隔壁的某個人此刻卻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她也懶得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她,事實上,她從一開始便沒怎么理會隔壁那個身居狐族高位的家伙??蓪Ψ絽s對她充滿了好奇。一個九階靈修的女孩,亙古未有,明哲對她起了興趣,竟有些期待,期待著能在現(xiàn)實中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