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那人,朱垣昭握著酒杯的手不由得緊了緊,眉頭緊蹙地看向斜后方的周康。
——他怎么回來了?
而后者則回了他一個不明所以的眼神。
男子著一身月白衫,外面套著青灰色的外袍,一頭濃密的烏絲閑散地束著,以一枚象牙發(fā)簪固定,額前還散落幾縷頭發(fā)。
唇紅齒白,眼尾上挑,就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著你,即便一句話都不說,舉手投足間也透著一股子的風流味道,消無聲息地撩撥著你的心房。
舞姬的臉立刻紅了,仿佛剛出浴那般紅潤,看向他的眼神迷蒙,欲言又止。
美男她不是沒有見過,但是他的美總覺得太過迷人,甚至有點危險。
“五弟?”朱垣燁從座位上站起身,驚訝地望著堂下之人,“真的是你?”
男子放開舞姬,正面對著朱垣燁,撩起衣裳下擺拱手跪地。
“臣弟朱垣衡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眾人一聽他自報姓名,才曉得他是那個神龍不見尾,喜歡游山玩水的五皇子——朱垣衡。
只是自從一年半前他離開皇宮之后,就一直杳無音訊,就連密探都尋不到他的蹤跡。
有人猜測他是否遭遇不測了,而朱垣燁卻說即便是死也要見尸,還將那幾個嚼舌根的家伙杖刑了一頓,自此再也沒有人敢揣測朱垣衡的下落。
如今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還是在眾人都意料不到的時候,怎會不引來關注?
何況這人不愛政事,去年荊國大敗于大爻,義涼王親自到大爻來求和他都沒出現(xiàn),這次卻出現(xiàn)在此,實在是令人費解。
難道這次燕國拜訪的意義比荊國的還要重大?還是說他無事不登三寶殿,懷揣著什么目的?
然即便有什么目的,也不是他們這幫人能猜得出來的。這個閑逸王爺,看似對什么都漠不關心,實則最讓人捉摸不透,誰也不知道那雙帶笑的眼睛里算計的是什么,比心思縝密的晉王殿下還難懂。
朱垣燁驚喜得忘了坐回去,“快點平身,你許久未歸,是什么風把你給吹來的?”
朱垣衡笑著指了指身旁還沒回神的舞姬,道:“有美人又有美酒,還有如此風雅的樂曲,臣弟還未入宮就聞到酒香了,怎能不回來呢?”
“你啊你……”朱垣燁笑得無奈,眼里卻是滿滿的寵溺,又命人趕緊備了新的桌椅和菜肴,讓他去坐席,道,“能讓你肯回來,估計也只有這美酒了,來嘗嘗,這可是父皇埋了五十年的陳酒,你一定喜歡。”
他倆旁若無人的對話,就好似這場盛大隆重的宴會不過是尋常家宴,朱垣衡在外玩夠了回來歇一歇,身為兄長的朱垣燁宰殺牛羊熱情款待而已。
“這位……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閑逸殿下?”趙之衍出聲問道。
朱垣衡看向趙之衍,笑道:“什么閑逸殿下,也就個混吃混喝的浪子而已?!?p> 一番話惹來眾人的悶笑,卻被朱垣昭的咳嗽聲給掐斷。
“五弟,歡迎你回來,二哥敬你一杯!”
只見朱垣昭站起身,青銅酒樽向朱垣衡那邊一推。他長身而立,本身就高人一個腦袋的他,如今這么一站,更顯得他鶴立雞群了。
朱垣衡也從他的位置上站了起來,令人驚訝的是,他的氣場和風度一點不輸朱垣昭。
一個劍眉星目、豐神朗朗,一個清雅俊秀、眉骨如畫,同一個父親教養(yǎng)出來的,卻是完全不同性格的兩個人。
朱垣衡仰頭把酒水喝光,惹得朱垣昭在一旁直叫好,也毫不客氣地干掉,并以空酒樽示意。他這一示意,引來周圍人的喝彩。
朱垣衡眼眸微暗,垂著頭斂去眼底的情緒。
“五弟在外游玩那么長時間,都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們,想必一定是樂不思蜀了,保不準心還落在某個仙女身上,你說是吧?”說話的是惠王朱垣鼎,對他這個五弟,他雖沒有像朱垣燁那樣熱情,但也是很高興朱垣衡的回歸。
朱垣衡道:“大哥說笑了,哪來什么仙女,男兒應志在四方,而不是被一個小女子拴住了心?!?p> “有志氣,不過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即便現(xiàn)在沒有也不代表將來沒有,你有空和大哥聊聊你一路上的趣事,順便到大哥府上去坐坐。”
“大哥,你不要把我想說的話都給說完了嘛!”朱垣昭抱怨道,“咱們兄弟倆許久不見,以前你常常和二哥交好、談心,你可一定要來我那里啊!要知道,我和你二嫂……都很想你呢!”
正準備喝酒的朱垣燁聽他這么說,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底已經(jīng)有了慍怒,但他卻只能忍著,再看看朱垣衡,見對方?jīng)]什么表情,反而相當?shù)?,不由得松了口氣,便繼續(xù)低頭喝他的酒。
朱垣衡笑道:“這個自然,等臣弟見了母后,有空一定會去大哥那里,痛飲一番!”
朱垣昭說:“一言為定!”
絲竹管弦的聲音猶在繼續(xù),而席上的氣氛卻有了微妙的變化,只是在樂曲的覆蓋下不易被察覺而已。
趙之衍的目光一直在他們二人間流轉。
雖然這幾個人看似和睦、一派祥和,其實眼波中流露的爭鋒相對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早在來之前,他就聽說晉王殿下朱垣昭對朱垣燁屁股底下的那張鳳座覬覦良久,一直在暗中有所動作,而五王朱垣衡雖然對政事不過問不干涉,但是他和朱垣燁的關系卻非比尋常,加之他在朝中也有一批擁護者,若是他與朱垣燁聯(lián)手,勢必對朱垣昭來說是一大威脅。
而惠王朱垣鼎完全就是中立態(tài)度,不論是和朱垣燁還是朱垣昭,關系都不錯,談不上很好也談不上太壞。
哎!要想坐穩(wěn)那張權利最高峰的椅子,著實不容易??!何況還有大順這個勁敵,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窺伺著,若是內(nèi)亂一爆發(fā),大順趁機舉兵進攻……
不過這樣的問題并不是他去操心的,因為他知道那個人,曉得接下來該怎么做。
目光遙遙望向坐鳳椅的俊美男人,他舉起酒樽對著他先干為敬,后者卻只淡笑著。
絲竹之聲稍稍沖淡了殿堂上的劍拔弩張氣氛,然而敏銳的人還是有所察覺。因此一場盛宴下來,有人吃得歡樂,也有人食不知味;有人裝傻充愣,也有人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