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本文弱優(yōu)雅,這一次,顯是生了大太太的氣。三姑娘打量無憂的遲疑,道,“妹妹是慮著這一次她們要將奸計與那好并行著?!?p> 無憂點點頭,“常言道燈下黑。這一次事情算是捅到了老太太那里。可大太太這么多年與老太太周旋多少也有了心得。保不齊又想出什么辦法來先哄了老太太再來坑了姐姐?!?p> 三姑娘心上不是沒有想到這個,“因著妹妹,米嬤嬤也算是吃了幾回的癟了。這一次,摔到妹妹腳下,就不知她是活該,還是有意?!比媚锿O抡Z音來,撫著眼前的手爐,默了好久,“這一次用計已經(jīng)算是驚了她。”
“那要詩呢?又做何用?!睙o憂覺得仍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來。
三姑娘的臉微微泛起紅來,“那就是甜頭,是她給的甜頭,也說明,那翁婿的人選八成是換人了。
“姐姐是因為這要詩的舉動才猜出來的么?!?p> “是為了傳詩。”
無憂將目光對上室中的掛畫,想到了什么是傳詩。帝都之中,貴門家的小姐們會寫一些秀閣詩,而貴族門庭的公子,暗自結(jié)會時,會互相傳閱,亦有不少以此為媒,成為佳話。
只不過,現(xiàn)下不可思議的,是大太太想為三姐姐傳詩為媒。
無憂瞧向一旁的書案,三姐姐一向于詩作上面精進,此時看桌案上攤的,就數(shù)目可觀。
還道三姐姐要在那上面拿。
三姑娘已經(jīng)轉(zhuǎn)身,在榻上的軟枕下面,取出一小摞來。
小心翼翼交給無憂,羞澀道,“七妹妹可別笑我。這一次就是圈套,也要鉆一鉆。”
無憂拍拍三姑娘的手,“希望只是虛驚一場。姐姐身上終究是有些不好,還是不要多思才是。”
“這些年的日子,不過是忍耐。也是因姐姐要強才這樣的。有時想想,自己都不知道是對是錯。”看看無憂沉思住了的樣子,又數(shù)落起自己的不是,“還是個做姐姐的,說出這些不中聽的話來,便是此時的風雪麗日就是無價的,做人需得想開則個。我不求能耐她何,只是想鉆出這牢籠去,僅此而已。只是愧對了妹妹一直都幫不上什么?!?p> 無憂握住三姑娘的手,“三姐姐說得、做得都是對的。與其終日里坐以待斃,倒不如挑出頭來試一下,那些事,到底有沒有那么可怕,無憂也想試一下了??扇憬阏f對不住無憂才是折殺了無憂,姐姐從來真心待我,如此情分已是可遇不可求,姐姐又何必如此自責讓自己難受。姐姐也總盼著妹妹過上好日子,只是境遇不許……”看看三姑娘擔心的目光望過來,不欲三姐姐再添心事,又道,“總之,不會像從前一樣就是,三姐姐莫心憂,無憂會慢慢來。可大太太這個轉(zhuǎn)換尋詩的心意是否在中間又使了如何的手段,姐姐當真不再顧及了么?!?p> 三姑娘明白無憂是怕自己拿了好詩,可到了大太太那兒不過是付之一炬,換了些別的。
她抬眸時神態(tài)已經(jīng)放得恬然,“不想理了,也因,著實是想不出的,她強我們?nèi)?,只怕想了,也是白想?!?p>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是不爭的事實。
無憂也只能如此,一時到了飯點,三姑娘便留了七姑娘用飲,無憂笑應了,看婢子們添桌,是大太太囑著加給三姑娘的幾道簡單又精致的菜款,宮式雞絲黃瓜,絲瓜爆肚絲芝麻金卷,水晶糖蒜,醬蓮蓬,五味豆皮,一品白菜珍珠湯,幾樣清爽不過油的菜式,另附幾樣配食。
無憂嗅了一下香氣道,“姐姐到底讓那人上了心。”
三姐姐一笑,似這等事,再掠不起她心頭風月一般,淡然道,“我們目力短,只由著她左右,好也不過好,壞也不過是壞,全憑著她打量就是。此是寒時,要不然,邀著妹妹去瞧花搖月下風,才是真正的得趣呢?!?p> 無憂抿了抿唇,忍不住笑,“由此,就看出了三姐姐更勝了一籌。這世上始終是有無為清靜力的?!?p> 三姑娘放下了食箸,對外望望,“無為就只有無力了,哪里還來得清靜力,你瞧,天月破云窺向人間的,也只是冷眼而已。長日里與它做個伴看得罷了?!?p> 無憂跟著三姑娘移過目光,前軒處擺的軟墊,想來三姐姐一直在那里賞月寫詩的。目光移到旁邊擺放七弦琴時,忽想起,最近都不聞三姐姐琴聲了,一時動問,“姐姐最近,怎么都不彈琴了?!?p> “是我自己禁不住曲中凄涼了呢。時間長了,回頭一想,倒覺得那些曲子,在心中都已蒙塵,越發(fā)地不敢彈起?!?p> “我看姐姐還是去學里的好,姐妹們多了,自然就會淡了那些事。”
三姑娘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望著軒前樹影淡為出神。
無憂出了三姑娘院子,剛剛上了水榭,便碰到米嬤嬤打?qū)γ鎭?,蝶兒冷笑一聲,“她倒是猴急,想來不是什么好事。?p> 無憂領(lǐng)著蝶兒冉冉行步過去,笑道,“本來也想著找嬤嬤的,嬤嬤一向是善解人心事呢,這就來了。”
“姑娘如此說,可是折殺奴婢了,是奴婢給姑娘添的亂?!?p> 無憂從袖中取出詩篇來,遞過去,“三姐姐的事,便有勞米嬤嬤了?!?p> 米嬤嬤趕緊接過去,千恩萬謝。行禮而去。
蝶兒向著她背影撇嘴道,“那時,打量著姑娘失勢,嘴臉粗鄙,哪里還顧得主仆之儀?,F(xiàn)時,知道了老太太對姑娘的心意,又裝出一副討好的嘴臉上,看了,就讓人心生厭煩?!?p> 無憂亦對著米嬤嬤背影尋思半晌,“總覺得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p> 蝶兒從那消失不見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想來,是姑娘念著三姑娘失了父母庇佑,熬過來不容易,格外盼著她好,才如此的患得患失。再怎么說,三姑娘這婚事,也是擺在明面上的,她還要怎么倒反天綱?!?p> 無憂也曉得自己最近雜念頗多,想多了也不一定。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回去準備一下,也該到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