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無聊的東西,你究竟還要擺弄多久???”
蘇媚兒怒了,這幾日她一直非常易怒,因為步云瑤出逃的日期又加了一天,因為申億的十日開講又進行了一天,因為她的無聊又增加了一天。
步云瑤的出逃她無法控制,申億的講課她沒有興趣,但這又多一日的無聊……怪申億,怪那株蒲公英,怪那些羅庚星盤、九宮八卦。
今日是申億開講的第三日,他并未趕赴藥廬,并非他又準(zhǔn)備遲到,而是離開課尚有充裕的時間。
自日上三竿由藏經(jīng)閣而回,申億便一如既往的開始擺弄他的新玩具與新新玩具,那些羅庚星盤是新玩具,而那株蒲公英是新新玩具。
他依舊很認(rèn)真,所以顯得很可笑,很無聊。
然而他寧可與蘇媚兒兩相無聊,也不愿停下自己的無聊,讓蘇媚兒不再無聊。
蘇媚兒開口了,而且還是怒叱,申億停了下來,停下之前他一直在擺弄那株蒲公英,他對此真的非??粗兀虼艘皇艿礁蓴_便立刻停下,不容許自己有一絲分心。
“還要擺弄多久……”少年沉吟著,他似乎很認(rèn)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半響,他正色回答道:“……估計還要很久,如同……證道那么久。”
求道,證道,對于修行者來說,這是一生的事業(yè),申億說如同證道那么久,難道在他看來,那株蒲公英,那些因為天謬亂爻而廢的羅庚星盤,足堪一生的事業(yè)?
蘇媚兒一怔,僅僅一怔,然后勃然大怒,她認(rèn)為申億在消遣她。
她的怒尚來不及發(fā),申億忽然抬頭望天,看了看片刻前陽光明媚的天色陰云忽來,道:“時辰到了,我該去上課了?!?p> 蘇媚兒玉顏一怔,剛才她一怔,然后勃然大怒,但這份怒氣尚來不及發(fā),卻又恢復(fù)到一怔。
她想起了昨天,面露怪異:“怎么,我們的大先生,大老師,今天良心發(fā)現(xiàn)不準(zhǔn)備遲到了?”
申億注視著即將倒下雨水的天色,他似乎已能嗅到潮濕的空氣:“遲到不是必然,而是該然,既然有該然,那自然也有不該然,今日,遲到便是不該然?!?p> 申億答的玄妙,蘇媚兒聽的迷惑,卻也聽出一絲不尋常,精雕玉琢的無雙面容襯托出雙眸的疑惑:“哦~~~,今日遲到不該然,那今日該然的是什么?”
將石桌上的卜算工具都收好,更藏起了那朵蒲公英,申億笑了,不是自信,是真的笑了,同時他邁步開足,往山下走去。
“不遲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陰不陽……這便是今日的該然。”
最后一字出口,已是相隔十丈遙遙飄入蘇媚兒耳中。
滴答~~滴答~~滴答~~
蒙蒙細(xì)雨落下,打濕了峰頂,打濕了下山梯道,卻沒能打濕申億,或者說沒能完全打濕。
一柄油紙傘在少年的右手掌心撐開,油紙傘遮住了他半數(shù)身影,那一半是屬于另一個申億的,另一個名為“炎旭”的申億。
意識層面,炎旭的聲音響起。
“哈,可惜小媚兒見不到我。”炎旭忽然如此感嘆。
“哦~~~,如果她能見到你,又如何呢?”申億語露好奇,帶著這份好奇,他一步一沉,一步一下,在這陣夏雨的陪伴中,度階下山。
“如果她能見到我,那我會告訴她,不遲不早,不咸不淡,不上不下,不陰不陽,這些確實是今日的該然,但卻不是所有的該然,相比起這些該然,還有更該然的……”炎旭頓了頓,這種節(jié)奏本是申億說話的習(xí)慣,但現(xiàn)在似乎也是他的了。
“……十一本書,其中一本只有十頁,而剩下的十本,都來自……藏經(jīng)閣第一層。”
這句話是炎旭說的,蘇媚兒自然不可能聽到,她能聽到的,只有忽然自下山梯道上響起的晴朗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蘇媚兒聽到笑聲,環(huán)目四顧細(xì)雨蒙蒙的頂峰。
“行雨縱笑,你當(dāng)自己是風(fēng)伯雨師,還是雷公……哼,無聊!”
意識層面,炎旭的聲音又起。
“我能確信與那些有關(guān),但就不知是否也與另一條有關(guān)?”
……
炎旭問出這句,問的意識層面……忽然靜了下來。
“嗯?你怎么不問問我是哪一條?”
“還用問么,自然是和數(shù)有關(guān)的那一條。”
和數(shù)有關(guān)的一條。
不久之前,申億和炎旭說過一件和數(shù)有關(guān)的事,那個數(shù)是“十”,那件事是修練至分神期。
十年分神!
炎旭所指的就是這件事,他一直很想了解這件事,之前申億對這件事的透露太少了。
申億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對這件事很有興趣,對此我能透露給你的就是,我所做的任何事,都和這件事有關(guān)?!?p> 再度靜謐,無論是意識層面,還是現(xiàn)實。
就連那一陣山雨,似乎都識趣兒的閉上了嘴。
……
……
不久前,蘇媚兒于心月峰上聽到下山的申億傳來的笑聲,她怒叱申億無聊。
不!不無聊,更不愉快!
這便是此刻大棚臨時課堂中,那五十六名少女的直觀感受。
道不證不明,因此是一名證道者。
但又對她們開講授課,因此是一名先生。
這名證道者兼先生今日沒有遲到,但今日的學(xué)生們卻比昨日更厭惡他了,這份厭惡源自他提出的一個問題。
修道,真能得道么?
要剖析這個問題,那就要分成幾個層面。
首先,何為得道。
每個人對道的理解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因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得道,無法統(tǒng)一,何來標(biāo)準(zhǔn)。
但世人對得道也有一個萬千雷同的認(rèn)知……得道成仙,飛升天界。
這是一個很明確的標(biāo)準(zhǔn),但如此問題就來了,千萬年來,修道者何其多,他們最終各個飛升天界,得道成仙了?
當(dāng)然不可能,即便排除那些兵解橫死的,剩下那些壽終正寢的人,其中真正得道飛升的也是百不存一。
于是就衍生出一個問題,今日苦心孤詣一心修道,若未來的終點任就是一杯黃土,那怎么辦?
這不是假設(shè),古往今來已有太多的實例放到她們面前。
這個問題引出了怎樣的答案呢?
沒有,這個問題沒有引出答案,它引出的是恐懼,一種對道的恐懼,對修行的恐懼,對……未來的恐懼。
今日的山雨反復(fù)無常,開課前下過蒙蒙細(xì)雨,上課后停了,之后卻又下了,下過但又停了,來來往往,反反復(fù)復(fù),身遭這片夏日灼灼也因此驟寒驟熱,冷暖交替。
這樣的變化最容易著涼,尤其是對這些尚在修練最初級階段的少女,不少女孩因此感覺身體發(fā)冷,而在耳聞申億的問題后,更多人加入到發(fā)冷的行列。
漸漸地,她們分不出這股寒意究竟是因為氣溫多變,還是由那份對未來的恐懼所致。
所有人中依舊有好心情的只有申億,因為他又見到魂池了,十二萬空魂與四魂之源的連接更牢固了。
……
……
課結(jié)束了,申億回到了心月峰,空魂煉化又有進展,同時環(huán)目四顧,又見不到小媚兒那煩人的身影,于是乎,少年的好心情成倍增長,直到……
“炎師弟,我們來找你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