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海之南向北海極北的大山深處木棉鎮(zhèn)歸去，自然免不了又是一段漫長的旅途，而且為了繞道去瞧見瞧見那三大修道宗門之一的道門，也就免不了要繞道而行，來時(shí)五六千里路，歸去時(shí)少說怕是要七八千里，但是這一年半載里已經(jīng)習(xí)慣了如此生活的二人倒是沒有什么抵觸心里。
李默蘭抱劍騎牛，老劍仙牽牛而行，兩個人倒是把這北海紅塵給看了個通透，見識到了世俗人間的凍死骨，也看到了修道宗門的酒肉臭，雖說這些年因?yàn)榭菥圃姷拇嬖诙屵@些修道者收斂了許多，然而這不能改變修道者依舊欺壓凡人的事實(shí)。
北海無國，不同于有朝政把持的東豫，西晉和荊勒，北海的百姓生活間更多的是尊崇一種大眾意義上的律法，也就是所謂的道德二字。
言辭行事，統(tǒng)統(tǒng)要講道理，可是沒有律法，又怎么講道理。雖然有三大宗門，也就是帝子齋，道門，秋名山三個修道宗門主持公道，替凡人講對與錯，可他們終究是三個修道宗門，怎么管得了這諾大北海？
這當(dāng)然是管不了的。
山中炊煙裊裊，是李默蘭生的火，此時(shí)人間四月芳菲盡，這深山老林里的樹木依然在抽出鮮嫩的枝椏，雖然距離世俗并不遙遠(yuǎn)，也遠(yuǎn)不是那么隱世的地方，但是這兒的感覺卻是要清靜許多。
粗布衣兩撇山羊胡的老頭兒去城里頭買酒喝，大概是偷偷摸摸攢的閑錢夠他去小小搓一頓，男孩也不介意，老青牛隨意的在一旁吃草，男孩也隨意的生了火，隨意的從不遠(yuǎn)處的林間小溪中捕了魚，然后隨意的烤魚吃。
到時(shí)候吃干抹凈，清理完了，枯酒詩縱然人間劍仙，也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誰讓這糟老頭子偷偷攢錢買酒獨(dú)酌的？
“不愧是道門圣地，這兒的溪水也比其他地方的要甘冽一些?！蹦泻⒛弥鴦倓偣酀M的水囊，喝了一口，有些愜意的自言自語。
一旁的烤魚在篝火邊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魚香泗溢，越飄越遠(yuǎn)，好在這里足夠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只是又免不得要擔(dān)心會不會釣出什么洪水猛獸來？不過其實(shí)也是多想，除非是釣出了什么當(dāng)世罕見的妖物，比如小青這樣的通靈老牛，不然有老青牛護(hù)著，來什么都不用怕。
香味越來越濃，勾人饞蟲，李默蘭的表情也變得十分的愉悅，前些日子聽信了枯老頭兒的慫恿，在街上和一青皮地痞打了起來，以他這小孩子身板那自然是打不過的，誰知道一扭頭，死老頭子和老青牛都沒影兒了。
結(jié)果李默蘭被那地痞追了整整八條街，魂都給嚇沒了，要不是這龍象劍通靈，最后時(shí)刻自己飄起來絆了那小痞子的腳踝，指不定李默蘭就要被拎起來一頓毆打。
之后那糟老頭子一邊嘿嘿笑，一邊連同老青牛一起被男孩罵了整整三天。
正神游天外，魚香味卻把他喚了回來，他起身把那烤魚拿了起來，正準(zhǔn)備好好品味一番，卻聽得林間有腳步聲響起。
李默蘭不認(rèn)為這是那糟老頭子鼻子靈聞到了魚香味就跑回來了，這應(yīng)該是某種比較沉重的生物踏地才會有的動靜。
有一少女，騎熊而行，從林中走出，然后在火堆旁，大黑熊停下了腳步。
少女生的怎么好看，李默蘭看不出來，其實(shí)就感覺上而言，他覺得這小丫頭片子估摸著也就七八歲，說是少女不如說是女孩兒。但是這小姑娘的臉上帶著一個白色的蝴蝶面具，遮擋住了半邊臉頰，故而看不清真容，也就沒法子判斷。
不過最是惹眼的，還是蝴蝶面具少女那大紅色的衣衫。
火燒云一般的色澤鮮亮的嚇人，李默蘭凝視著這紅裳少女，忍不住的想起了那漫山遍野火紅的木棉花。
還有那個在最后一刻穿著大紅衣衫，負(fù)劍遙望的少女。
忍不住就開始思念起小佳人來。
似乎是不適應(yīng)被李默蘭這樣盯著看，白色蝴蝶面具的少女忍不住的有些羞赧，緊接著輕聲說道：“你是誰啊？”
聲音軟糯好聽，細(xì)而不尖，像春風(fēng)里輕輕搖曳的風(fēng)鈴，又說是南歸燕子的嘰喳鳴叫。
“我……我叫李默蘭?！鳖^一遭遇到這類萍水相逢，李默蘭只覺得略微有些緊張和尷尬，說話都少了往日的利索。
這種感覺，就和當(dāng)初第一次見到提劍少女棠曦的時(shí)候，差不多。
“哦……沒聽說過的名字呢?！卑咨婢呱倥c(diǎn)了點(diǎn)頭，卻沒有介紹自己，而是說出了這樣一番評價(jià)。
這類評價(jià)若是讓一般人聽到了，自然會覺得眼前的小姑娘在輕視甚至是蓄意的羞辱自己。
李默蘭沒有這么認(rèn)為，因?yàn)樗杏X這個小姑娘說話的時(shí)候語氣都很平淡，沒有任何刻意成分在內(nèi)，而且這么小的姑娘又哪來那種不良心性。
“你是誰？”他理所當(dāng)然的問道。
“我……我不能告訴你我是誰，師門長輩說過，我現(xiàn)在還沒到能告訴別人自己身份的時(shí)候?！?p> 騎在熊背上的少女非常認(rèn)真的說道。
那看來是的確不能亂說的身份了，由此推測，也許大有來頭。
“修道者？”李默蘭直接問道。
少女一怔，隨即點(diǎn)頭。
“道門的修道者？”
“這你都猜得到？”
少女隱藏在白色蝴蝶面具下的神情大概是比較驚訝，從她嘴巴張開的程度就能猜到。
“這附近就認(rèn)識一個道門，當(dāng)然我也只需要認(rèn)識道門就行了，其他的宗門想必是不用知道了。”
李默蘭解釋道，不知為何，他對這個小姑娘相當(dāng)?shù)暮酶小?p> 大概是因?yàn)檠垌@樣單純清澈的小姑娘，真的是第一次見。
“所以怎么稱呼？”
“你就叫我……小小魚吧？”
“小小魚？很可愛的稱呼呢?！崩钅m不失時(shí)機(jī)的夸贊道。
“哎？真的嗎？”
少女臉頰微紅，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夸贊。
“你家的熊很大啊，什么來頭??？”
她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她雖然很想要告訴眼前這個眉眼清秀的男孩，但是師門長輩囑咐過她不能透露出去，所以只得無奈拒絕。
然而在李默蘭看來，應(yīng)該是自己的關(guān)系和小丫頭又沒那么親密，所以她才會拒絕回答，心中稍稍有些失落。
總是騎在熊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別人并不好，于是帶著白色蝴蝶面具的少女思索了一番，從黑熊背上跳了下來，動作非常的靈巧，而且不同于李默蘭爬牛背那種靈活，她的動作是建立在實(shí)力之上的。
就像是飄下來一樣。
這就是修道者的靈氣嗎？李默蘭感受到了空氣中細(xì)微的變化，暗暗想道，心中有些向往。
“李默蘭，你是凡人嗎？”
“我是個武者?！?p> “那不就是凡人嘛！”
“也對?！?p> “你想要修道嗎？”
“想啊?！?p> “只要……只要你把你手里的烤魚給我，我就讓你拜入道門！”
少女蹲在一旁，看著李默蘭手中那一串熱氣騰騰的烤魚，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說道。
李默蘭咧嘴一笑。
真是一個單純到可愛的女孩兒啊，也不知道她的師門長輩聽到這番話，會不會一口血吐出來。
“小小魚，你想吃?。俊崩钅m揮了揮手里魚香味肆意的烤魚串兒。
白色蝴蝶面具的少女小雞啄米般連連點(diǎn)頭。
身后不遠(yuǎn)處的大黑熊終于看不下去，憨態(tài)可掬的用自己的一只熊掌遮住了面孔，然后走到了老青牛的身邊，嫌丟人。老青牛輕輕的低聲吼了兩句，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大概是一些獨(dú)屬于這種靈獸的交流，不是一般人可以聽得懂的，但是很快兩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通靈老牛以及通靈黑熊都惺惺相惜了起來，也應(yīng)該也是一種獨(dú)屬于禽獸之間的交情。
“我啊……暫時(shí)應(yīng)該不會去道門，但是我可以分你一半?！?p> 李默蘭面帶笑意望著她。
“真的嗎？”
這驚喜的情緒自然不是因?yàn)榍鞍刖湓?，而是后半句話?p> 男孩又不知從哪兒撿來了一根小木棍兒，重重的插入了烤好的魚腹中，然后稍微施展了一些從小就試著烤魚而掌握出來的巧勁，稍微一扭，竟然將烤魚從中間豎著分了開來，變作兩串。
“喏，我烤的魚，味道不需要懷疑，我在廚道上面的造詣可是一般人拍馬都趕不上的?！崩钅m微笑道。
少女此時(shí)已經(jīng)用那最為幸福的嘴角弧度，來表達(dá)了對烤魚味道的贊賞。
“真的好香?！?p> 面具后少女的眼睛格外的明亮，興奮道：“李默蘭，要不你來我們道門當(dāng)廚子吧，一定會很受歡迎的！”
“那……我將來想要入道門的時(shí)候，你可千萬記著給我開后門啊，咱這可不是挾恩圖報(bào)，只是為了滿足你的愿望?！?p> 李默蘭笑的很燦爛，怎么看都有一種奸計(jì)得逞的感覺。
雖然他真的只是開一個玩笑，就算他將來想要拜入道門，也很可能不會記起有這一茬。
“嗯，我們約好了！我一定讓你來我們道門，當(dāng)一個廚子！”
帶著白色蝴蝶面具的少女臨走前如此說道，隨后又是一個靈巧的滑步，回到了黑熊的熊背上。
“嗯，我們約好了。”
李默蘭看著少女騎熊遠(yuǎn)去的背影，輕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