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魚書緗
秦沐現(xiàn)在悲哀里的時候,我不敢過多安慰。我害怕我本來已經(jīng)趨于平衡的位置,在這個時候萌生出愛。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習(xí)慣做秦沐的聽客。在那段悲傷的歲月里,一個沉默內(nèi)斂的我成了他的絕佳傾訴者。
秦沐后來常常打電話給我,電話里的綿長的聲音讓我漸漸恍惚,只是恍惚過后,又悄然沉默。
我依然在我的城市,秦沐依然駐守著他的廣州。由于我工作賣力,又不會跟女人們陷入爭端,老板不知怎么的就注意到我,竟然把出國深造的機(jī)會欽點(diǎn)給我。
夜晚,同樣舉著電話。秦沐依舊滔滔不絕的講著他的事情,在他說話的間隙,我終于鼓足勇氣,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秦沐,我有一個出國深造的機(jī)會……我……”我話還沒有說出口,秦沐那頭傳來的沉重呼吸聲就傳入我的耳跡。愣了幾秒,我聽到聽筒里秦沐說,夏心,來廣州吧。
從前,我沒有愛過什么別的人。不曉得愛情的海誓山盟,秦沐這一句輕輕巧巧的話,就讓我真的辭了工作?,F(xiàn)在回想,我都佩服自己愛一個人的勇氣,竟然可以如此赴湯蹈火。
我試著讓我自己愛上廣州,如同愛秦沐。在這個我聽著語言都吃力的城市里,我一家一家的面試找工作,從來沒有畏懼過烈日炎炎,我那么想讓廣州接受我,只因為這里有秦沐。收到Offer的時候,我開心的像是拿到了開啟我生命的鑰匙。
秦沐有一個習(xí)慣,或許是因為做產(chǎn)品推廣總是修改方案到半夜的緣故,他總是一杯又一杯的凝眉喝著咖啡。
“你這樣喝濃咖啡不好……”我看著秦沐疲累的模樣,小心翼翼的說。
“……沒辦法,戒不掉?!鼻劂逍π粗?,帶著無奈的表情搖了搖頭,然后埋頭投入自己的工作。
“戒不掉”這三個字,仿佛給了我旨意。我悄悄攢了幾個月的工資,托人從國外帶回一個咖啡機(jī)。秦沐看著我忙上忙下鼓搗著給他煮咖啡,笑著調(diào)侃我說:“夏心,沒看出來,你這么奢侈!”聽他這樣說,我并不回應(yīng)。只是,聽著他嘖嘖感嘆的聲音,心里偷偷歡喜?;蛟S是我從前的暗戀,以至于,真正進(jìn)入這段戀情里,我依然小心翼翼。
那段日子,是我曾以為的最最幸福的時光。晚上,秦沐在忙他在工作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寫博客。那些日子,我和他一樣,見證了廣州的所有清晨和落日。那個時候的時間屬于我,屬于秦沐,屬于我們兩個人。兩年過去了,秦沐升了大區(qū)經(jīng)理。我想,我也該是愛上廣州這個城市。
那一年,秦沐和我商量著要買個小一點(diǎn)的房子,開啟我們新的人生階段。一有時間,秦沐就拉著我去看房子。我曾經(jīng)有過一個恍惚,看著他的背影想起春恬,我害怕他忘不了,害怕自己是個替代,可是,我不敢追問,從來不敢。他們的開始我知道,結(jié)局,我也算是明了。又何必去糾結(jié)那些過往呢?我想,我不該做個老是陷在過去里的人,要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我們已經(jīng)在向前看,而且已經(jīng)看了這么久。
春日里的一天,晚上照例打開博客,我看到一個陌生人的留言。愣了很久,我反復(fù)確認(rèn),沒錯,署名是沐春,秦沐的沐,春恬的春??粗@兩個字,我眩暈,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過整個身體。留言的人,要和我見面。
“夏心,你過來,看看這個!”秦沐坐在電腦桌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叫我?!啊瓉砹?!”我有些顫抖的手本能的合上筆記本。秦沐聽著聲響,有些詫異,轉(zhuǎn)過頭看我。
“怎么了?”“……沒有……哦,不是……”我有些語無倫次,趕緊調(diào)整呼吸,掩飾自己的情緒,小跑到他身旁。
“你看這個格局,我覺得很適合我們,你覺得怎么樣?”他說著,又打開另外一張圖,說道:“以后,這里可以弄個小書房,這里呢,可以作為孩子的起居室……”我看著秦沐,他說的什么……我完全沒聽進(jìn)去。
“夏心,你沒事吧,臉色怎么這么差?”秦沐放下電腦,看著我。
“我昨天熬夜太晚……今天完全不在狀態(tài)……我去洗個澡……”說完,我逃離般沖進(jìn)洗浴室。
腦海里依舊閃著那兩個字,沐春。
周末,我在茶餐廳轉(zhuǎn)角看到一臉清澈的春恬時,感覺自己胃里一陣翻動,脈絡(luò)里的血好像僵住,再也無法流動。春恬回來了。
“聽說你在廣州……原來是真的……”春恬低頭。
“哦……秦沐他……”我的老毛病,一看到春恬,就自動把她和秦沐看成是一對。
“秦沐還好吧?”春恬像是心不在焉的問著。
“恩……”我不知道怎么說起,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可是,三年前秦沐推開門狼狽的模樣,一下子竄回到我的記憶里來。
“夏心,幸好有你在……不然,秦沐不至于這么快就從悲痛里走出來?!贝禾竦坏暮攘艘豢跈幟仕?。
“……秦沐,秦沐他找了你很久……后來……”我卑賤,竟然還試圖要替秦沐在她面前說話,仿佛,我在這里不對。
“我知道……”春恬輕輕的打斷了我。她看著我,眼神里流露出溫柔。我坐在茶餐廳那一整個下午,知道了春恬不辭而別的緣由。三年前,那次小產(chǎn),并不是真正意義的小產(chǎn)。那天她突然腹痛的時候,秦沐正在外地。春恬一個人去了醫(yī)院,醫(yī)生告訴她,宮外孕。情況危急,需要切除輸卵管。秦沐回來的時候,春恬已經(jīng)出院。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jīng)不是往日的春恬。
“我接受不了那份……意外……”說到這里,春恬看了我一眼:“準(zhǔn)確地說,是我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完美。
”我猛然抬頭,看她笑著的臉,看她眼里溢出的淚水。
“秦沐會在乎嗎?”我問。
“我在乎……我不允許秦沐有一個不完整的家。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放棄過秦沐?!贝禾竦念^高高的抬著。
我沉默良久。這個版本的離開……讓我無法釋懷。
“你現(xiàn)在后悔嗎?”我幽幽的問。
春恬看著我,倔強(qiáng)的抹去臉上的眼淚,起身離開。
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我不喜歡廣州。因為它真的沒有四季分明,看不清夏天和春天的區(qū)別。秦沐依然沉浸在我們未來小家的籌劃中,完全沒有覺察到我的心不在焉,一有時間,便拉著我去看房。
終于有一天,我強(qiáng)打精神說:“秦沐我太累了,你自己做主吧?!鼻劂鍏s不以為然,反駁說:“這是兩個人的大事,你怎么能缺席呢?!?p> 我莫名的火了,一把甩開秦沐的手。秦沐愣了,是呀,我一直那么小心翼翼的人,從來那么乖順的人,怎么會突然發(fā)火呢?
“秦沐,春恬回來了。”我一字一頓的說,凝神看著秦沐的表情。秦沐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我,仿佛要把我吃掉。
秦沐愛春恬。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要了春恬的地址,轉(zhuǎn)身從我身邊離開,一次都沒有回頭。我忘了我那個時候是怎么離開的廣州。我只記得,我像是個逃慌者。我回BJ了。因為那里四季分明,總有一個季節(jié)明明白白,告訴我,它就是我的夏天。列車廣播把我從回憶里拉回,我想,其實(shí)故事早有結(jié)局,是我貪心了。秦沐的婚禮,應(yīng)該已經(jīng)舉行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