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來了。)
春雨潤物是不假，但一旦下起來就收不住了，這場春雨綿綿，從晌午下到黃昏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
不得已，在官道旁找了一處涼亭，葉如晦便在哪兒待了一夜，其實在大楚建國之初，官道之上本來是沒有涼亭的，不過后來官道屢遭山里的悍匪損壞，大楚才設(shè)立了亭長一職，每十里設(shè)一涼亭，管轄這十里官道，保證官道安全。
后來這大楚在神龍初年涌現(xiàn)了一大批良臣，將大楚國內(nèi)治理的井井有條，山賊悍匪也漸漸消聲滅跡，而至于亭長這一職該不該取消又在朝堂之上爆發(fā)了一陣論戰(zhàn)，以老宰輔為首的神龍名臣們以“雞肋”來形容這亭長一職，認(rèn)為完全是拿著國庫的錢養(yǎng)著的一幫閑人。
而朝堂之上出身于名門望族的世家官員便一直反對撤銷亭長這一職，而這個中緣由，也恐怕不是單單為了爭論這亭長該不該撤銷的。
畢竟這大楚上下大大小小的事，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這么簡單的。
在離開葉青山家之后不久，這場雨便已經(jīng)開始下了，當(dāng)時葉如晦完全能夠轉(zhuǎn)身再回去，想來以葉青山的性子，葉如晦想要過夜也是不難的，不過一想到葉姜，葉如晦也只能搖搖頭。
一夜難眠。
葉如晦盤坐在涼亭之中，聽著亭外滴滴答答的雨聲，一時間百感交集。
說時間如流水也不為過，自洛城出來，到陵安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有了大半年光景，此刻一個人獨處，思鄉(xiāng)之情越發(fā)濃烈。
想起洛城，其實并不比其他地方好過多少，反倒是地處偏僻，還要比別處少些見識。
那個時候一個人釀酒看書，雖說時刻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會在某晚睡著之后再也醒不來，但也總歸是過的閑適。
葉如晦不太喜歡陵安，因為陵安太大，讓他時常覺得很陌生，可能也應(yīng)該是他在陵安終究只能算是客的緣故。
那仔細(xì)說來，洛城也不能算是葉如晦的家，他只隱約記著，當(dāng)年那個男人將他帶到洛城，不知為何又一人離開。至于他最開始的家在哪里，時間太過久遠(yuǎn)，都忘了。
只不過他知道，那個地方的冬天，要遠(yuǎn)遠(yuǎn)比洛城冷的多。
葉如晦足足半宿沒睡，到了天邊要泛起魚肚白的時候，他才微微閉眼，也睡的不是多熟，天亮的時候便睜開了眼。
這場雨從昨日晌午開始，到現(xiàn)在才漸漸停了，葉如晦看了看天色，才緩緩起身，往亭外走去。
等到了淮州城門口，才發(fā)現(xiàn)雖然天色尚早，仍然在城門處排了一行人準(zhǔn)備入城，仔細(xì)一看，都是些菜農(nóng)，要趕在辰時之前入城選好地方。
葉如晦搖搖頭，他想起佛宗有句話叫眾生皆螻蟻。原本說的不錯，可這句話才由禪宗的僧人從佛國帶回中原，等傳播到大楚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個龐大的王朝似乎根本不買賬，不僅是陵安那些達(dá)官貴人對此言不屑一顧，更是有人以“若是眾生皆螻蟻，為何又有上下之分？”來譏諷佛宗。
至于一向溫順的市井小民也出乎意料的質(zhì)疑佛宗這句話，不是他們有太多想法，可實在是周邊就有官與民的階級之分，如何能叫眾生皆螻蟻？
本來以葉如晦看來，不說一言即可決人生死的帝王，就連那些境界極高的武人若想殺人，不是輕松無比？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天子一怒，天下縞素。
這句話是實實在在記載在史書上，而且歷代帝王，也有不少用行動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葉如晦喃喃道：“不過眾生皆螻蟻說的還是不錯，不過得先刨開少數(shù)的那撥人。”
說話這句話，葉如晦就要往城門處走去。
“禪宗那些和尚一天到晚說起來只吃齋禮佛，說些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禪語，其實盡是些廢話?！?p> 一道譏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葉如晦轉(zhuǎn)身，只見到一個青衣女子站在身后，略待玩味的看著葉如晦。
葉如晦將雙手藏于衣袖中，靜靜看著這個不知道是友是敵的女子。
那不知是友是敵的女子不去理會葉如晦這樣的隱晦舉動，走到旁邊簡陋的茶鋪找了張空桌子，坐在一旁，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卻在桌上又多放了個碗。
葉如晦看到這副場景，轉(zhuǎn)身欲走，可又聽到那女子玩味的聲音，“再走一步，會死的?！?p> 隨著這句話從那青衣女子嘴里說出來，葉如晦果真感覺有一股無形的氣機在他身旁游走，讓他不能前進(jìn)分毫。
葉如晦眉頭微皺，暗自提氣對抗，對面的女子輕輕咦了一聲。葉如晦便發(fā)現(xiàn)，那股氣機越發(fā)的強大，如泰山壓頂般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不多時，葉如晦的額頭已經(jīng)滿是汗珠，雙腿顫抖，隨時都要倒下。
那女子輕輕開口，“過來，我的耐心沒那么好?！?p> 葉如晦抬頭看著這青衣女子，還是緩緩向她走過去。
等到葉如晦坐到這個女子對面的那條板凳上，這個一襲青衣的女子才緩緩開口說道：“葉如晦？”
葉如晦并不糾結(jié)這個女子如何知道他的名字，只是開口問道：“你想做什么？”
這女子微微一笑，顯得分外詭異，她手指放在桌面上，對著那碗茶輕輕屈指一彈，茶碗向葉如晦飛去，在擊中葉如晦肩上的時候，又迅速的彈過來。而更詭異的是，這碗茶竟然沒有灑出一滴。
葉如晦肩上一陣劇痛，卻不著急看向肩上，反而是看著這名古怪的青衣女子。
這名青衣女子輕輕開口，“怎么不問我為什么傷你？”
葉如晦搖搖頭，輕輕說道：“其實更該問你為什么不殺我？”
青衣女子忽然笑道：“好多年沒遇到過這么有趣的人了，我真的有點舍不得殺你了?！?p> 葉如晦不理這青衣女子所說的話，自顧自忍著疼痛，給自己倒了一碗茶，然后開口說道：“死之前喝碗茶應(yīng)該不是個很苛刻的要求吧？”
茶不是好茶，比葉如晦偶爾喝一次的春尾不知道要差到哪里去了，對面的人也不是好人，總之是不符合葉如晦心中對好人的定義。
青衣女子開口說道：“你既然不問為什么要你死，真是個有趣的人?！?p> 說完這句話，葉如晦瞬間感覺身上所縈繞的氣機盡數(shù)消失。
青衣女子緩緩起身，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
同時還有一句話。
“茶錢你付，就當(dāng)是買你一條命，應(yīng)該不算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