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蛇紋石河東岸平原,鐵脊山脈南部。
平原上響起一陣沉悶的轟隆聲,砂石隨之劇烈震顫,一大片黑點從地平線上冒了出來,由遠及近,塵土飛揚。
這是從南方費羅尼草原遷徙而來的蠻族。
千軍萬馬在奔騰,聲勢駭人。
馬背上的騎士一個個腰懸角弓,背負戰(zhàn)刀,是典型的蠻族精騎裝扮。只是此刻,他們?nèi)巳松砩隙紟е鴤@然在不久前經(jīng)歷過一場血戰(zhàn)。
蠻族與諾克薩斯的戰(zhàn)火已經(jīng)蔓延到了這里!
“他奶奶的馬腿,看來諾狗這次是動真格了!”巴克魯吐了一口唾沫,暴躁的咒罵著。
他身后的騎士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接話。
只有他半個馬身后的一個少年騎士突然接話:“再往北,快馬走十天,就到冰原了。”
這少年騎士叫泰達米爾,是巴克魯之子。
北地冰原弗雷爾卓德,貧瘠苦寒。對于世代靠游牧為生的蠻人而言,冰原并不是一個理想的去處。
“也不知道曼多王下一步有什么指示?”有蠻族騎士憂慮的說道。
“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一路往北,進入冰原?!庇腥嘶貞?。
與諾軍數(shù)次作戰(zhàn),均不利,諾克薩斯依托蛇紋石河構筑的南部防線固若金湯,蠻人不擅長攻堅,幾次強攻不僅寸功未立,反而傷亡慘重,被諾軍一步步蠶食活動空間,不得不一次次往北遷徙。
而遷往北地冰原弗雷爾卓德則是萬不得已的最后之選。
巴克魯冷哼一聲:“好了,你們不要再說了,曼多王自然有安排?!?p> 說完,他轉頭朝泰達米爾吩咐道:“可能待會還會接戰(zhàn),你和你格桑叔叔跟緊我左右。”
泰達米爾點點頭,神情并不緊張。事實上,他從十二歲就已經(jīng)開始隨軍作戰(zhàn),論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和勇猛,比之一般的部族精銳有過之而無不及。
前方的陣列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這是蠻王曼多聚攏麾下部落召開王帳會議的號令。
蠻族十八大部落,在常年的戰(zhàn)爭中,已經(jīng)只剩下十個。巴克魯統(tǒng)帥的蠻武部落僅剩百余騎,但他個人實力強勁,在整個蠻族中威望不小,且蠻武部的戰(zhàn)士向來驍勇,堪稱各大部落之最,所以巴克魯依然有資格參與王帳議會。
巴克魯立刻指揮著麾下匯入大軍之中,然后驅馬覲見蠻王。
只有每次緊急軍情,蠻王才會召開王帳會議。這一次召集開會議,應該是有重大的決策。
不多時,巴克魯回來了,臉色出奇的沉重。
他并沒有向族人敘說曼多王的新決策,只是簡短的說了四個字:“向北接戰(zhàn)?!?p> 雖然只是四個字,卻包含了一段復雜的信息。諾克薩斯的追兵在南方,要向北接戰(zhàn),就說明,在北邊也有敵人。
這就意味著,他們已經(jīng)陷入了包圍。
萬人騎軍調整陣列開始平緩向前推進。
不久,北方的地平線上顯出敵人的蹤跡,軍列一陣騷動。
“是怒羊騎兵!”
“他奶奶的馬腿,山嶺牧人居然投靠諾狗!”
蠻族騎士中傳來一陣咒罵。
山嶺牧人是生活在鐵脊山脈上的野蠻人種,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依靠放牧怒羊和劫掠山脈附近城鎮(zhèn)過活,有時也會掃蕩蛇紋石河東岸這片平原上的行商,被大陸上的人們稱之為“山脈害蟲”。
連綿的鐵脊山脈中,大約生活著數(shù)十萬的山嶺牧人。龐大的數(shù)量和復雜的生存環(huán)境,使得他們成為大陸上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看眼前怒羊騎兵的數(shù)量,雖然談不上傾巢而出,卻也明顯在人數(shù)上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顯然,他們已經(jīng)和諾克薩斯達成了一致。
諾克薩斯向來蔑視異族,智慧過人的約德爾人被他們視為侏儒,不得入境;而勇武彪悍的獸人,在他們的眼中也不過牲畜。山嶺牧人既無約德爾人之智,也無獸人之勇,卻竟然能和諾克薩斯達成聯(lián)合,這實在是奇怪至極。
“列陣,準備沖鋒!”巴克魯高喊道。
所有蠻武部落的騎士立即整頓武備,做好沖鋒準備。
蠻人的戰(zhàn)馬都是費羅尼黑馬種,身材高大,力量強勁,耐力也不俗,被大陸人視為寶馬,所以蠻人雖然粗俗,大陸各國卻不敢小看,因為他們是大陸最為可怕的騎兵之一。
費羅尼草原原本是蠻人的故鄉(xiāng),二十多年前,諾克薩斯對平原展開侵略,迫使蠻族北遷。
諾克薩斯入侵費羅尼,很大意義上就是為了占領那塊天然的馬場組建精銳騎兵,以實現(xiàn)它稱霸大陸的目的。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場蠻族與諾克薩斯的戰(zhàn)爭,竟然持續(xù)了二十年之久。
一名扛著狼旗的蠻人在軍列中飛馳過去,經(jīng)過蠻武部落時,他高聲喊道:“曼多王令,全軍出擊,務必突破敵陣,向北撤離?!?p> 傳令官話音落地,軍列最前排的蠻騎已經(jīng)發(fā)動,大地傳來轟隆的巨響。
“為了部族的榮耀,給我沖!”巴克魯揮舞戰(zhàn)刀,高呼著鼓舞士氣。
“為了部族!”
蠻武部落一百多騎,一百多支戰(zhàn)矛、戰(zhàn)刀高舉,沖入敵陣。
巴克魯一馬當先,第一個與山嶺牧人短兵相接,坐騎與怒羊錯身的一剎那,他那重達一百八十七斤的戰(zhàn)刀閃電般將對手攔腰斬殺,頓時鮮血飛濺。
泰達米爾策馬緊跟在他身后,將馬囊中的投槍投射出去,射殺那些迎面沖過來的怒羊騎兵。
一名沖在最前排的怒羊騎兵,連人帶坐騎被洞穿,釘在地上,血如井噴,后面的怒羊沖鋒不停,那騎兵剎那間被碾成肉醬。
與泰達米爾并列奔馳的格??裎柚鴳?zhàn)矛,好幾次將敵人的狼牙棒、石錐和飛箭打飛,護住巴克魯?shù)膫纫怼?p> 耳邊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到處都是飛濺的鮮血和殘肢,巴克魯無暇顧及其他,他經(jīng)驗老道,知道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擋下敵人的沖擊,然后不顧一切的往前沖。
個體的力量再強,在戰(zhàn)爭面前,都顯得十分的微不足道。
泰達米爾投射完馬囊中的所有投槍,一名山嶺人趁機將長矛刺向他的心窩。
他側身躲過攻擊,反手拔出戰(zhàn)刀,將敵手攔腰斬斷。
那人表情驚愕,顯是沒有預料到對手的出手速度這么快。
但已經(jīng)遲了,他胸膛以上的身體拋飛而起,下半身猶在抽搐,鮮血泉涌,讓四周的同伴驚叫不已。
泰達米爾戰(zhàn)刀和巴克魯一個樣式,只是重量不及,只有八十來斤,這是巴克魯為他量身定做。他從小就繼承了父親的驚人神力,身手卻比父親更加簡練果決。
廝殺進入白熱化,巴克魯感覺前方的阻力變得越來越大,胯下的黑馬沖鋒速度銳減。
他心中焦急,手上的戰(zhàn)刀揮舞得更加賣力,很多山嶺牧人不是被刀鋒斬殺,而是被他回旋的刀背撞上,生生砸死。
騎兵作戰(zhàn)的優(yōu)勢就在于沖擊力,沖鋒一旦被攔下來,被人拉下坐騎,那就很難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
山嶺牧人雖然是以怒羊騎兵迎戰(zhàn),但他們畢竟在山脈生活,不是蠻人這樣的天生騎士,訓練出來的怒羊坐騎也有限,所以還有很大一批是步戰(zhàn)。
怒羊騎兵的數(shù)量少,只堪堪擋住蠻騎一刻鐘,就潰散開去。
此時蠻騎正在與山嶺牧人的步兵廝殺。
如果是平時,騎兵對戰(zhàn)步兵,那是絕對可以碾壓而過,但是今天不一樣,三個小時之前蠻騎與諾軍血戰(zhàn)過一場,為了擺脫諾軍追擊一路狂奔,早已經(jīng)人困馬乏,眼看馬速要緩下來了。
巴克魯?shù)男闹幸苍桨l(fā)焦急,泰達米爾突然呼喊:“往左!”
巴克魯心中一動,撥動馬頭,以半弧形往前沖鋒。
這樣的沖鋒方式大大增加了坐騎的活動空間,馬速驟然提起。
泰達米爾和格桑與他形成嚴密的攻守同盟,幾名妄圖阻攔住他們前進的山嶺牧人都被斬于馬下。
接二連三沖散幾波山嶺人,不少蠻騎注意到他們的悍勇,紛紛朝他們匯聚,短短幾分鐘已經(jīng)聚攏不少人。
山嶺牧人無法阻擋他們的沖鋒,整個陣列被徹底鑿穿。
穿越戰(zhàn)場,馬速不減,在前方環(huán)繞一圈,巴克魯后隊已經(jīng)聚攏近千騎,他準備回身游擊戰(zhàn)場外圍的散兵。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驚呼:“快看那邊!”
所有人都舉目往那人指的方向看。只見南方的黑土上,一道赤色洪流奔涌入場。
巴克魯?shù)哪樕D時大變,諾克薩斯的追兵趕到了。
蠻王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諾克薩斯的軍隊,他開始組織強襲軍沖擊山嶺牧人的圍困,但幾次的沖擊都被山嶺牧人強行攔截回來,使得垓心的蠻騎開始變得急躁。
巴克魯見狀,當機立斷再次回軍,沖殺進山嶺牧人的軍陣。
鑿穿敵陣的蠻騎不止巴克魯他們,還有其他幾個部落,合計有數(shù)千騎。
這股力量不容小覷,山嶺人雖然早就有所防備,被這數(shù)千蠻騎一陣沖鋒,陣列也不免騷動起來。
千余蠻騎如同一柄利劍,在山嶺牧人后方防線一路沖殺。蠻王曼多也發(fā)現(xiàn)他們這股力量,趁機指揮麾下再次沖擊包圍圈。
眼見山嶺牧人再也無法抵擋,蠻人勝利在望之時,蠻族主力后軍突然一陣動蕩,諾克薩斯的騎兵加入戰(zhàn)團。
經(jīng)歷血戰(zhàn)的蠻騎早已經(jīng)人馬疲憊,速度大大降低,被諾軍鐵騎輕松追上。怒羊騎兵知道不是蠻騎的敵手,此時不敢正面迎敵,只在四面襲擾,將蠻騎圍困住,讓趕上的諾軍進去廝殺。
泰達米爾眼見情況不對,提醒道:“父親,我們不能再深入了,否則也會被諾軍包圍!”
巴克魯掃了一眼周圍形勢,心中已經(jīng)涼了一截。
諾克薩斯的追兵來得太快,曼多王徹底陷入了山嶺牧人與諾軍的重圍之中,想要再重開一條口子,僅憑他手上的人手,基本不可能。
正在巴克魯舉棋不定的時候,戰(zhàn)團中央傳來一陣蒼涼的號角,這是撤退的命令。
曼多王命令各部落自行突圍。
巴克魯眼神一變,當機立斷改變命令:“掉頭,往冰原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