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去辦事?。俊笨礃幼?,阿婆蠻想閑聊。
“我開戶?!?p> 阿婆頓時滿臉放光,興致勃勃地介紹道:“哎呦,現(xiàn)在開戶劃算,送精制油,大桶五升的,還發(fā)一瓶香波。”
阿公站在一邊,一直沒吭聲,這時忍不住插話道:“哪兒劃算了?行情有風險,入市須謹慎。賠進去不止這么一點油。”
“老頭子,瞎講啥?”阿婆怒瞪一眼,轉(zhuǎn)過頭來嘆一聲,聲音放低了,“只要沒賣掉,總還有希望?!?p> “小姑娘,你們年輕人腦子活絡,現(xiàn)在來開戶,是不是基本面都要變好了?”阿婆充滿希冀地瞅著許霜降。
許霜降肅然起敬,現(xiàn)在的退休阿婆都懂基本面了,她都不太懂呢。
“我不知道,今天正好有空才來的?!彼s緊老老實實地說道,免得誤導阿婆。
阿婆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稍稍失望,不過對許霜降的行為表示贊同:“現(xiàn)在開戶也不錯,正好可以逢低買入。你們年輕人膽大,懂得提前布局,我們老太婆就只會跟風操作。”
許霜降很沒有話說,現(xiàn)在的阿婆都不看黃金檔了,必定固守著財經(jīng)節(jié)目,張口就冒專業(yè)術語。她在股市上的學識不一定有這位阿婆深。
兩頭路口總算先后亮起紅燈,四五輛車開過后,這段路一片空蕩。
“好走了?!卑⒐嵝训馈?p> “老頭子,鯽魚的魚籽讓人撈干凈啊,高膽固醇,你不能吃。”阿婆交代道。
“曉得啦,趁現(xiàn)在車少,快走?!?p> 阿婆和許霜降并排穿馬路,阿婆還在埋怨:“應該弄條斑馬線的,這里看股票的人很多的,每天來回四趟看股票,過馬路真是嚇煞人。”
兩人穿過馬路,阿婆停住轉(zhuǎn)身,朝對面用力擺擺手,口中兀自嘮叨著:“磨蹭個啥喲,快點走呀?!?p> 路對面的阿公自然是聽不見的,依舊站在香樟樹下,望著阿婆進了交易中心的正門,才拖著小推車起腳走,看樣子是獨自去買菜。
許霜降真心羨慕,等她到了阿婆這般年紀,陳池要是貼心地看著她過馬路,還給她去買菜,她就承認老來伴可靠。
不過,她家老公主過得也挺溫馨,晚年幸福的明證。
老公主是她給陳池媽媽暗地里的尊稱。
“小姑娘,諾,就在這個柜臺填表格開戶?!卑⑵藕軣岢赖刂更c道。
許霜降早就看到柜臺邊上大大的“辦理開戶”的銘牌,但她還是沖阿婆笑笑點頭,很感激地應了一聲。
阿婆急匆匆往里走,內(nèi)廳巨幅電子屏上紅綠交錯。
許霜降拿出身份證,不情不愿地填寫自己的個人信息。今天這一遭,她迫不得已,陳池讓她來開股票帳號。
曾經(jīng)有一陣子,陳池在股票上吃了大虧,那段慘淡的日子雖說被許霜降的記憶自動屏蔽了,但許霜降從不曾忘記在他耳邊時常提溜一句話:“咱再也不碰那股票了?!?p> 估計陳池確實是聽進那么一耳朵的,所以一年前的大牛市,生生地錯過了。
什么時候他偷偷地重啟了交易帳號,許霜降其實也不想追究了。有一句話叫,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也許陳池就是潛意識中憋著那口氣要吐出來。
如果原因真的是這個,許霜降只希望那句“不到黃河心不死”里的黃河離他們遙不可及。
人總要有個嗜好,那滿目的紅和綠之間,確然隱藏著翻云覆雨手,誘使著人去探究那乾坤騰挪術,對陳池來說,紅和綠,是他的興趣所在,就像其他男人手中的煙,杯中的酒。一句“我知道分寸”,堵了許霜降的埋怨。
他確實知道分寸,所以他倆現(xiàn)在還能好好地吃著米飯,而不是光喝西北風。要知道,從古至今,西北風每年也只有一季,不是想喝就能隨時喝著的。
陳池熟知她的性子,前段日子影影綽綽向她透出他重新炒股票的訊息后,見她反對抵觸一陣,最近消停了,于是嬉皮笑臉地出主意:“霜霜,你也去開個賬戶,我教你些交易常識,你比我聰明,肯定能很快入門,到時候你盯著我。”
許霜降自然不樂意,她聽到股票就渾身不舒服:“我不去。”
“霜霜,咱們的血汗錢在股市迷路了,這次我練了寶典,準備把它們領回家,你來見證?!?p> 許霜降最煩陳池在商談涉及全家生計的正經(jīng)事時,冒出一些玩笑話。
“江湖上的寶典我只聽過一種,名叫葵花。”她頭都不抬,手指在手機屏上猛劃,綠西瓜一個個炸裂出血紅的瓤肉。
陳池低笑,湊過來壞聲說道:“霜霜,待會兒你就知道我沒練過葵花?!?p> “一邊去?!痹S霜降嫌棄似地往沙發(fā)邊挪了一個身位。
陳池不放棄,繼續(xù)死纏爛打:“霜霜,這次我改變手法了,采用機械化交易的原則,走技術分析的路子,不摻雜個人喜惡,有風險就及時止損,有盈利也說收就收,一定比上次穩(wěn)妥。你去開個賬戶,我需要你監(jiān)督?!?p> “聽過陸雅臣嗎?”許霜降突兀地扔一句。
不過,陳池知道許霜降偶爾有這突然神轉(zhuǎn)折的毛病,戀愛的時候他自己給許霜降奉承了一個理由:“霜霜最聰明,思路比語言走得快?!?p> 這時他盡管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盡量把這個人名往他們原來的話題上靠,畢竟許霜降的思路變得再快,也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發(fā)展推廣開的。
“陸雅臣?誰?你認識的人?炒股虧了?”
許霜降連眼神都欠奉:“自己上網(wǎng)查,完了說說感受?!?p> 一分鐘不到,陳池就夸張地大叫:“不會吧,這人這么沒有經(jīng)濟頭腦?按重量的話,他肯定比他老婆重,怎么不賣他自己,反而賣老婆?”
許霜降起身,準備去洗漱。
陳池連忙拖住她,笑嘻嘻道:“他要是比他老婆輕,我鄙視他。”
許霜降甩了他的手,徑直走入衛(wèi)生間,關門。
她在里頭刷牙,陳池隔著門喊話:“霜霜,陸雅臣在史上最痛恨男人榜里排第幾位?有沒有超越陳世美?”
許霜降將水龍頭開大,水聲稀里嘩啦作響。
門外,陳池的聲音隱隱約約:“霜霜,你的文化底蘊比我深,這樣老的典故都知道。”
隔好一陣,熱水器的聲音終于停歇,陳池又在門口說話:“霜霜,別惦記陸雅臣了,我哪舍得賣我家霜霜,真要是淪落到那一步,我把自己賣了,給你換口糧。”
許霜降頭發(fā)濕漉漉地拉開門,陳池早就拿了一條干凈的大毛巾,殷勤地兜到她頭上,稀里呼嚕地猛擦。
毛巾把她的整張臉都遮擋了,許霜降默默站立一會,扁了扁嘴。
她耳根子軟,還特怕煩,陳池說了兩三回后,她抽空就來了萬國交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