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jīng)接受了昭原的勸說,古余和古人鳳兩人便直接傳令了下去,讓廣場上的古家私兵和萊蕪城的守衛(wèi)收回屠刀,將身邊的“待宰羔羊”松綁釋放了。
宋飛宇的行動也很干脆利落,只一聲大喝,八百銀甲近衛(wèi)軍大刀一揮,災(zāi)民們的繩索俱斷!
“嘖···這是一支軍紀(jì)嚴(yán)明,肅殺鐵血的守備軍啊!”昭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著宋飛宇極其麾下的部隊,兩眼光彩閃爍。
“皇上,那老臣和人鳳便這么走了?”古余微微躬身,試探著說道。
昭原看了他一眼,笑道:“古愛卿盡可放心!你對這些災(zāi)民的寬宏大量和以德報怨,朕自會好好告知他們一番!也好讓他們從今以后對古家只有感恩戴德和感激不盡!”
古余圓滑地笑了笑,隨即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廣場上那個正被士兵解開手銬腳鏈的領(lǐng)頭人,于光煜,“皇上,您且看那邊的年輕人!他就是這次暴動的煽動者。此人狡詐如狐,詭計多端,而且身負武藝,微臣擔(dān)心這次的法外開恩未必能澆滅他的不臣之心!故而,老臣建議,還是趁此次機會將他處置了為好!”
昭原瞇著眼打量起這個身形狼狽,但氣質(zhì)容貌都極其與眾不同的青年。
此人約莫二十來歲,劍眉星眸,面如冠玉,身形筆挺如松,即便是自認(rèn)很帥的昭原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貨要稍微比自己帥那么一點點····而且,縱然是經(jīng)歷了剛才的生死危機,這青年的神情依舊堅毅淡泊,頗有一番書生俠客之風(fēng)!
“古愛卿放心,朕自有主張!”昭原擺擺手,示意古余不用多操心。
古余微微一嘆,仍有些不放心地掃了于光煜一眼,帶著一絲寒意。
“皇上,災(zāi)民暴動一事既已解決,末將便領(lǐng)兵回京了!此間事,末將自會如實向太后稟報!”耿直的宋飛宇拱了拱手,沉聲辭別道。
昭原淡淡地點了點頭,“宋愛卿慢走···”
宋飛宇行了一禮,然后果斷轉(zhuǎn)身,與八百近衛(wèi)軍翻身上馬,長嘯一聲后,旋風(fēng)般奔馳而去!
“古愛卿,古太守,你們且自行去處理其他事宜吧!留一百士兵于朕即可!”昭原開始“打發(fā)”古余二人離開。
“這···”古余皺起眉頭,擔(dān)憂地勸說道,“皇上,您別看這些災(zāi)民現(xiàn)在這幅煢煢孑立,孤苦落魄的模樣,他們不久之前可還是如狼似虎的反賊啊!依臣看來,還是讓士兵將他們帶回災(zāi)民區(qū)為好,您騎馬趕來萊蕪,一路辛苦,還是到微臣家中歇息一二吧!”
昭原干脆地拒絕了古余的好意,“所謂死過方知生之可貴,朕相信,經(jīng)此一事,這些災(zāi)民再難有反叛之心,古愛卿放心便是!再說了,古家近在眼前,萊蕪守衛(wèi)軍也足以震懾住他們,朕并不擔(dān)心安全問題!”
古余和古人鳳面面相覷,倒不好再說什么。
昭原微微點頭,向一邊“寡言少語”的陳文衍使了個眼色,陳文衍會意,立即吩咐分散開來的家丁和侍衛(wèi)聚攏到了廣場上來。
古人鳳向不遠處的一名黑臉虎須的百夫長招了招手,待他跑過來時,便嚴(yán)肅地吩咐道:“閆陽,你且?guī)ьI(lǐng)一百守衛(wèi)跟著皇上,務(wù)必保證陛下的安全!若皇上有一絲一毫的損傷,你是知道結(jié)果的···”
閆陽驚愕地咧了咧嘴,隨即標(biāo)槍一般地繃緊了渾身肌肉,破鑼般的嗓子高聲喝道:“屬下遵命!哪怕是付出這條爛命,也會保得陛下毫發(fā)無傷!”
“你他媽·聲音小點···”
昭原緩步走到一眾災(zāi)民面前,所有人,除了那個有些傲氣的于光煜之外,都是俯首帖耳,五體投地,似乎是被他無形中的“王霸之氣”震懾住了似的。
昭原徑直走到災(zāi)民中間,突然彎下腰,從里面抱起了一個孤零零,一身泥垢血污的五六歲大的枯瘦小孩!
在場所有人,無論是古家人,一千多名士兵還是低著頭偷偷觀察著皇帝的眾多災(zāi)民,都是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連下巴都要進行“自由落體”運動了!
眼前這一幕實在是一舉摧毀了他們的“三觀”!
貴為九五之尊的昭原皇帝怎么會去抱一個臟不拉幾的災(zāi)民?!
“小家伙,你怎么一個人呢?爹娘去哪里了?”昭原微笑地看著這個神色迷茫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有些呆滯地直視著昭原清澈的眼眸,許久后,才呆呆地指了指古府門前的幾百具尸體。
昭原心里一顫,忍住流瀉而出的心酸,將女孩的小腦袋伏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走!我們帶著爸爸媽媽回家!”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像是一記重錘一般,擊在了離昭原最近的幾十個災(zāi)民心上。
這些原本敬畏不已的災(zāi)民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起來似的,一個接一個地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被他們環(huán)繞在中間的昭原和小女孩。
“你們這些···”古余還以為這些災(zāi)民想要暴起發(fā)難,當(dāng)即就要厲聲呼喝,但是,下一刻,他就看清了這些人眼里的那抹崇敬和深深的仰慕,那種如同虔誠的信徒拜求佛祖菩薩一般的表情讓古余瞬間發(fā)不出聲來。
昭原心里感動非常,朗聲喝道:“帶上逝去的人!我們回家!”
這句話聲若炸雷,響徹了廣場的同時,也響徹了所有人的心扉,于光煜的表情變了,古余,古人鳳的表情變了,陳文衍的表情也變了,每個人的神色都改變了!
有時候,感動一個人,只需要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昭原這感同身受的一吼,讓幾千災(zāi)民的心都情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
他們相繼從地上爬起來,邁著步,流著淚,將一具具冰冷堅硬的尸體背到了后背上,或是托在了手間,一步一步地跟在了皇袍金冠,懷里尤抱著一個小女孩的年輕人身后,遠離古府而去!
日光微垂,將昭原的身影拉得老長,幾千災(zāi)民跟在其后,有老有少,男男女女,如同《圣經(jīng)》中跟隨摩西的猶太人,整個畫面顯得無比悲壯,卻又無比的溫暖。
不消多久,古府門前的這片廣場除了斑駁的血跡之外,再無其他。
古人鳳看著那群災(zāi)民佝僂瘦弱的背影,倍感迷惑地對古余問道:“大哥,這真的是傳聞中昏庸好色,無才無德的小皇帝么?”
古余抿著嘴唇,目光閃爍,“只能說昭原皇帝隱藏得很深,只是···”
他沒有把話說透,但古人鳳已經(jīng)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如果昭原的魅力和氣度果真至斯,那這個被架空實權(quán)的小皇帝就不可能甘居人下。因為自古以來,大一統(tǒng)的齊華兩朝中,所有看重民心的皇帝從來都是雄才大略,極富野心的!
古余沒有管自家二弟的所思所想,他此刻思考的是,昭原為何在繼位之初,朝政更替的時候,沒有陡然發(fā)力攥緊皇權(quán),反而是滿不在乎地任由太后和攝政王執(zhí)掌國事。
古余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如果讓他知道昭原此刻的身體里已經(jīng)住著另外一個靈魂的話,這一切就能夠解釋清楚了···
————
昭原,陳文衍和兩百多士兵,隨從護送著數(shù)千災(zāi)民往萊蕪城南邊,由官府臨時搭建的難營走去。
除了死去的六七百人之外,一些在沖突中受了傷的災(zāi)民也被其他人托在了背上,或是放置在馬匹上,每個人都盡可能地團結(jié)互助著。
這種場面放在以前,簡直不敢想象,至少在于光煜看來,除了最前面的那個少年皇帝以外,恐怕沒有人再能讓這些內(nèi)心早已千瘡百孔的災(zāi)民煥發(fā)出心底的熱度了。
“唉···”于光煜長嘆了一聲,英俊的臉龐上滿是惆悵和一絲說不清楚的迷惘。
“皇上,還是把這個小姑娘放到馬背上去吧!您這一只手抱著,未免太辛苦了一些!”陳文衍擔(dān)憂地看著昭原綁著繃帶的右臂,苦笑著勸道。
昭原看了看在自己懷里睡著了的小女孩,搖了搖頭,“沒事!別吵醒這個可憐的丫頭了···”
陳文衍嘆了口氣,“這古家行事也真是夠殘酷的···”
昭原抿著唇不說話,只是眼里燃著一團火苗,忽閃忽現(xiàn)。
沒多久,一群人便回到了城南的災(zāi)民區(qū),一眼望去,滿是蓬草蔞蒿搭建的茅屋和幾間鋪滿稻草的破廟。
那狹小的茅屋幾乎只有昭原寢宮里那張睡床的大小,幾千人要擠在這里面,每一間差不多要睡上十人!
襤褸破爛的住所和濃厚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讓昭原心里堵得慌。
陳文衍和京城里來的那些侍衛(wèi)家丁也是看傻了眼,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一陣難受。
他們雖然聽聞過災(zāi)民那極其困苦艱難的生活,但畢竟只是聽聞,其實從未見識過,所謂的同情也只是建立在自己的臆想之上,然而此次親眼目睹之下,卻是真真正正地被沖擊到了!
原來,人還能活得如此廉價和凄苦!
要知道,萊蕪可還是古家的轄域,而古家家主古余更是試圖憑借“借糧一事”造就一番美名,以此來提升他們士族威望的,所以,可以說,萊蕪對于災(zāi)民的重視程度比之其他城池是猶有過之的。
猶有過之尚且如此,昭原簡直不敢想象在其他地方,災(zāi)民會經(jīng)歷一種怎樣的生活,同時,他也算是明白了為何昭國境內(nèi)的農(nóng)民起義層出不窮!
“如果再不有所改變,這些老百姓將來圍攻的,估計就是我所在的皇宮大院了···”昭原在心底自嘲了一句,隨即對身邊的陳文衍說道:“左相,麻煩你讓這些士兵和隨從去城里采購一些被褥衣物。還有,讓他們到藥堂,藥鋪里找些大夫過來!”
陳文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揮了下衣袖,隨即便有些尷尬地瞅了眼完全沒有因為惡劣環(huán)境而顯形于色的昭原皇帝。
昭原看了他一眼,理解地笑了笑。
陳文衍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皇帝,為難道:“皇上,災(zāi)民區(qū)魚龍混雜,場面混亂,這些士兵您還是留在身邊為好!購買物資和尋找大夫這兩件事交給老臣府中的一百名家丁即可!”
昭原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放心!他們不會對朕起歹意的!你盡管派人出去,畢竟人多辦事效率高!”
說完,昭原邁開腳步,“義無反顧”地走進了破爛至極的難營中。
“哦,對了!左相,麻煩你再通知一下古家,讓他們送一些糧食過來!”昭原突然回過頭,再次叮囑道。
陳文衍看著他的背影和那些亦步亦趨的災(zāi)民們,心里不由感慨道:“如果昭國現(xiàn)在是由他來執(zhí)政,這內(nèi)憂外患的局勢必然不會如此嚴(yán)峻啊···”
酉時將過,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光輝撒滿了蕭條安靜的南城災(zāi)民區(qū),擁擠的淡紅色茅屋散發(fā)出一種莫名的凄涼之感。
數(shù)百災(zāi)民十人一堆地圍著送來的鐵鍋熬粥,幾十個大夫給那些受傷的災(zāi)民們包扎治療,士兵和隨從們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替一些老人孩子鋪著被褥,還有一些送糧食過來的古家家丁則在“浩蕩的皇威”下盡心盡力地修補著茅屋和破廟。
其中,一座最大的破廟里面,正發(fā)生著一幕令人咋舌的場景。
器宇軒昂,氣勢威嚴(yán)的昭原皇帝正給身邊的災(zāi)民發(fā)著饅頭,時不時還會噓寒問暖一聲,或者和藹可親地微笑一下,這讓那些領(lǐng)到饅頭的災(zāi)民都是惶恐至極??!但同時,心里也莫名地多了一份滿足!
咱雖是無家可歸的難民,但好歹也享受過“皇帝親自發(fā)饅頭”的最高規(guī)格待遇??!
這一輩子,怎么說也要比祖輩們?!け贫嗔斯?!
昭原這不惜屈尊紆貴的舉動和態(tài)度讓災(zāi)民們感動非常,也讓陳文衍他們震驚和敬服。
氣量和仁義,這是一個明君最應(yīng)具備的品質(zhì)。
于光煜看著昭原微笑地將兩個熱乎的饅頭遞向自己,心里不禁也有些震動!
他雖恨權(quán)貴欺壓百姓,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一個讀書人,雖然因為九品評定制無法入仕為官,但魚躍龍門,得到天子賞識也一度是他的最終目標(biāo)。
“草民謝過皇上!”于光煜明顯有些激動地接過了饅頭。
昭原笑了笑,施施然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抬眼向廟外看去,那些破敗的茅屋即使在如此美好的晚霞的映襯下,依舊是那么的扎眼。
這一刻,他想起了杜甫那首流芳百世的憂民之詩,《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昭原長長的嘆息聲讓所有人心弦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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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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