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境內西部邊境,有一座城名為秋霜城。
城內孤寡眾多,卻是前些年兵禍不斷,使得這邊境小城內留下一大批孤兒寡母。
漫天的黃沙未能越過破舊不堪的城墻,卻仍使得這座邊城滿是一種蒼涼的土黃色。
枯黃的樹葉被寒風卷起,伴著不時飛起的烏鴉,將初冬的蕭索盡顯無遺。
稍顯破舊的城主府外,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正擠在長長的救濟隊伍內,他叫趙鴻,是秋霜城眾多孤兒中的一個。
“幫幫我,幫幫我……”破敗的街道另一側,一位瘸腿老人手中的番薯撒了一地,幾個瘦弱的小孩子見此,舔舔干燥破皮的嘴唇,向著那些滾動著的番薯跑去。
趙鴻看了看身后望不到頭的長隊,搖搖頭跑到瘸腿老人身旁。
“干嘛呢?滾滾滾,老人家的東西也搶?打不死你!”
他嘴中大聲叫著,一邊撿起那些蔫了吧唧的番薯,一邊驅趕那些小孩。
瘸腿老人感激的看著他,不住點頭說:“謝謝,謝謝……我家里還有人等著這些番薯吊著一口氣,都餓得不行了不行了……”
趙鴻笑著點點頭,回身看著長長的隊伍,他苦笑了聲,也沒了繼續(xù)排隊的念頭,他對著最近的候二說了聲便跟在了瘸腿老人身后。
沒人注意到,在街道拐角處,有個身穿白袍,頭梳盤髻的白凈女子正看著這一幕。
她似是很好奇趙鴻接下來會怎么做,便一路跟了下去。
見趙鴻一路跟著瘸腿老人回到家中,沒有動其他的心思。
白袍女人點點頭,不由多看了趙鴻幾眼,然后她幾個轉身消失在巷子間。
目送老人家進了家門,趙鴻又拐進了另一條巷子口。
巷子深處有一扇木木門,他走到木門前,抬起手似是想要敲門。
卻又有些猶豫,枯黃的手掌停在木門前,遲遲沒有拍下去。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門從里邊打開了。
打開門的卻不是趙鴻念想中的人兒,而是她舅舅林玄。
林玄推開門就看到了趙鴻,不由愣了會。
而后他嫌棄的看向趙鴻,沖他揮揮手,“又是你小子,走走走,別來禍害我家芳兒?!?p> “怎么才算不禍害?我……”
趙鴻看著林玄的一臉嫌棄,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起碼你得有錢吧,”林玄邊走邊帶上木門,“不過按你這樣的,估計也只能去挖礦了?!?p> 將木門鎖好,他又接著道:“等你挖礦挖到有錢有房的時候,我們家芳兒都是好幾個孩子他媽了。”
趙鴻默默聽著,在這個年代像他這樣的野孩子,確實是沒有什么可以賺錢的門道。
“林叔叔,哪里可以挖礦?”趙鴻覺得如果挖礦可以,那也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強多了。
“你往西城門外走,就能看到,不過挖礦可不是好差事,一般人去千萬別去!”
“那我先去看看!”不等林玄多說,趙鴻轉身就往西城門跑去。
“去了就會被……”
林玄抬著手,看著已經跑遠的林玄,搖頭道:“哎?跑這么快,我話還沒說完,人去了就直接去礦上了,這小子!”
趙鴻跑的確實快,沒跑多久他就跑到了西城門,西城門外也確實有一個道士模樣的中年人正擺著攤貼著告示的招礦工。
他還未走近,那道士就跑過來拉住他,滿臉熱情。
“少年想賺錢是吧?那就跟我們走吧,只要做滿四年就有一百兩,表現好更有額外獎勵,而且包你頓頓吃好喝好!”
“我去跟朋友……”
趙鴻話未說完,那道士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用商量了,走吧!”
在他說話間,一股氣流從他掌間竄進趙鴻體內。
“齊了,走吧!”
這是趙鴻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他被道士抓住手后,便失去了直覺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中年道士早就不見了蹤影,他被關在一輛馬車內,馬車行駛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前后共有五輛。
到達目的地后,趙鴻看到了更多的礦工。
在接下來的大半年內,他們一大群人在荒漠內到處跑,哪里有礦洞,這群人就帶著他們往那里跑。
他們換了一個又一個地方,找尋著那種淡綠色的妖靈蛻,據說那是對仙人們極為有用的東西。
而這一次,他們輾轉來到了一個滿是無邊枯草的地方,據他們說這地方叫天狼原。
地方又換了,日子卻沒有多大的不同,甚至還不如以前在別的地方。
幽深而干燥的礦洞,巨大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妖族尸骨,以及數量眾多卻如行尸走肉般,在縱橫交錯的礦洞內挖挖刨刨的礦工們,他們就是趙鴻在這些天的生活中所看到的全部。
此時的他身上滿是塵土,汗水同這些粉土混在一起,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層黑泥。他已經無法記不清,他們這群礦工在這個礦洞內呆了多久,他們只知道他們每天都很累很餓,餓到連不重的礦鋤都揮動的分外費力。
但仙人們并不在乎他們的身體如何,仙人們只知道這個妖族尸骨是如此的龐大,龐大到讓高高在上的他們都驚嘆不已。
他們堅信這具巨大到無法形容的妖族尸骨內,一定能找到不管是在數量上還是品質上都能讓他們滿意的妖靈蛻。然而這么多天過去了,幾千礦工晝夜不停的開采挖掘,卻連指甲蓋大小的妖靈蛻都沒見到一塊。
這讓仙人們很是惱怒,這份惱怒化作了尋靈鼠在洞內吱吱叫著不停尋找的叫聲,化作了趙來富不停鬼叫著催促又臟又累又餓的礦奴們使勁干活的威脅話語。
“都給我賣力點,如果今天還沒有找到妖靈蛻,今天你們就都給我繼續(xù)餓著!”
趙來富雖然是一個管事的小隊長,但在礦洞內他就是權利最大的那個人,也是無數敢怒不敢言的礦奴們最恨的一個人。此時他正面露兇相的鬼叫著,手中的皮鞭隨著他那尖銳難聽的鬼叫聲,裝腔作勢的抽動著,好像下一秒就會化作一條兇惡的毒蛇,撲向它主人認為沒有賣力工作的礦奴。
在他口水四濺的鬼叫聲中,礦奴們既不敢抬頭,也不敢多說一句,在這種看似沒有多大意義的威脅下,他們只會更快的機械式的揮動著礦鋤,就算是雙臂早已酸痛難忍他們也不敢有絲毫怨言,就算是餓到胃疼他們也不敢有絲毫反抗。
他們很清楚,即便是每天都又累又餓,也好過被鞭子抽的皮開肉綻然。
只在趙來富鬼叫的一瞬間,這股礦鋤與巖石的碰撞聲就蓋過了尋靈鼠吱吱的叫聲,所有人都拼命般揮動著礦鋤,不想因為趙來富覺得自己有所懈怠就換來一頓皮鞭子。
趙來富很滿意這種效果,他擦了擦額頭因用力叫喊而滲出的汗珠,剛想說上幾句好聽的,卻忽然聽到在這因加速揮動而產生的頗有節(jié)奏感的碰撞聲中,有那么一個聲音顯得很突兀,讓他一聽到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他生硬的扭過頭循著聲音望去,只一眼他就看到滿臉黑泥的趙鴻正在一個礦洞岔口處有氣無力的的揮動著礦鋤,但這該死的的礦奴卻把眼睛瞟向身邊竄來竄去的尋靈鼠,那雙該死的眼睛里邊滿是渴望,趙來富知道那是對食物的渴望!
他居然敢打尋靈鼠的主意!趙來富仿佛已經看到仙人們因為丟失尋靈鼠而責罵他的樣子。
他被氣得大口喘著粗氣,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依舊無所察覺的趙鴻身后,高高舉起手中滿是血污的皮鞭,對著猶在做著白日夢的趙鴻狠狠抽了下去。
咻!
皮鞭破空的聲音在趙鴻耳邊響起,他卻仍未察覺,他心里仍在想著尋靈鼠的味道會是怎樣的??粗枢洁降模局砸欢ê懿诲e!
一想到那金黃油亮散發(fā)著烤肉特有香味的尋靈鼠,趙鴻就情不自禁得舔了舔舌頭,吞起了口水。
但沒等他繼續(xù)想下去,趙來富的皮鞭就狠狠抽到了他烏黑瘦小的后背上,他皺起眉頭惡狠狠地吼道:
“小兔崽子!你丫不想活了是吧?你看什么呢?想什么了??。??”
被一鞭子抽的渾身哆嗦的趙鴻甚至沒來得及痛叫出聲來,趙來富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黑灰色滿是塵土的袍子唰的一下被抽裂開來,迅速滲出的血水順著那道半寸來寬的口子滲到黑灰色的袍子上,顯得很是瘆人。
趙鴻被這一皮鞭子抽的往地上一趴,就像是被一塊巨石砸在了背上,被抽中的地方像是被施著烙刑一般難以忍受。
他的身體在這劇痛之下直冒冷汗不停顫抖著,他緊咬著牙,青筋爆起的雙手摳在石壁上,因為疼痛而幾欲脫口而出的慘叫被他壓在喉間,他知道此刻的反抗或者大叫都只是徒勞,只會讓已經紅了眼的趙來富更來勁。
“看不出你這該死的家伙還是個特能忍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給我記住了,你哪怕是餓死也不能打它們的主意,下次再讓我看到你看它們……
我就挖了你的狗眼,聽清楚了沒?!”
“嗯!”
趙鴻聲音顫抖著應道,他強忍著撲上去狠揍趙來富一頓的沖動,雙手顫抖著撿起跌在碎石間的礦鋤,沒有理會背上還在不停滲著血水的傷口,在趙來富陰狠的目光下又開始一下一下的刨著已然化作了石頭的尸骨。
“賤骨頭!”
趙來富啐了他一口,又以一種極為蔑視的目光掃過周圍低頭不語的礦奴們,這才收起皮鞭頗為滿意的抬腳向著礦洞外走去。
一眾礦奴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手上揮動的礦鋤依舊沒有慢下來,他們都看向自己腳下的碎石,沒有人看向趙鴻哪怕一眼,就好像他剛才挨鞭子的事從沒有發(fā)生一樣。
唯獨在趙鴻身后不遠處的一個偏僻角落里,一個面容較白身材清瘦的矮個子擔心的看了他一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