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蓮自知情歸煦
壽宴喧嘩男女席位同在侯府寬敞的前府大庭,放眼看去錦衣華服滿目是人,各色各類的青年才俊倜儻公子,彩衣錦繡的華服美人,這樣的男女同席,在時下實(shí)在是少見的。
蒂蓮跟著盛華公主同坐在為首的席位上,席間令有幾位出嫁的公主與皇家媳婦,各個雍容華貴形容出眾,但論起尊卑,還是皆不能與盛華公主同論。
她們的左邊一席同是今日來賓位分最重的人,江洛修亦在其中,云侯坐于正位,連方才的云世禮亦在,宴席開始云侯便親自舉杯謝過眾位賓客,隨即佳肴美酒輪番上席,眾人談笑晏晏一派盛平。
正在蒂蓮心煩不耐思索著要提前離席時,敞開的大門外形色匆匆進(jìn)來一人,正是今日侯府門外迎客的大管事,隨即陸續(xù)有各家的仆從自門外涌入,紛紛尋到自家主子附耳低語。
蒂蓮這桌,盛華公主的心腹屏清最先過來,伏在盛華公主耳邊低語了一句,蒂蓮正坐在她身側(cè),聽得清晰。
“大軍凱旋,已到城外二十里,榮國公與威武將軍已同入宮中面見陛下?!?p> 蒂蓮一怔,在一眾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議論聲中兀然站起身,她突然動作,引得同席眾人紛紛看她,盛華公主驚異道,“蓮兒?”
手下輕顫,蒂蓮凝眸看她,“大軍凱旋了?”
盛華公主聞言,怔怔點(diǎn)頭,“是啊?!保S即溫婉笑道,“榮國公與威武將軍已入宮面圣,按照以往舊例,今夜大軍會駐扎城外,明日卯時皇上會率文武百官與命婦在宮門外迎大軍入城?!?p> 謝珩煦已經(jīng)到了城外,難道她還會等這一晚嗎?
沒有多言,蒂蓮轉(zhuǎn)身便走,無視身后盛華公主的喚聲與眾人的注目,她走的極快,越來越快,最后拎起墜地的裙擺在長廊上奔跑起來,天碧色的裙隨著她的跑動飛舞起驚鴻波瀾,印入眾人眼中仿若飛碟清麗美不勝收。
云世禮怔怔望著,不自覺的站起身,抬步追上長廊,卻在五步后定定頓住,他看著蒂蓮穿過朱廊跑出門外,飛舞的裙隨著她的停駐幽然滑落,她站定在門欄外望著府外寬敞的街道不知在看什么。
然而幾個瞬息間注目的所有人皆明白了她停駐凝視的原因,‘啼嗒’的馬蹄聲清晰急促越來越近,一匹鬒黑色的高頭大馬嘶鳴著停在府外,馬上之前身形建挺寬闊,朱紅武服銀黑鎧甲,黑錦的披風(fēng)邊角飛揚(yáng),那人左臂抱著頭盔,右手抓著韁繩,鋒利的眉宇精粹的鳳眸,他端坐在晃動的馬背上凝視站在府門外的女子,片刻英朗俊逸的面容緩緩浮現(xiàn)笑意,猶如朝霞清日灼目璀璨。
蒂蓮只覺的喉間干澀視線模糊,她喘了兩口氣,才顫著音低喚一聲,“謝珩煦..?!?p> 兩年的時間,這個男子的眉目硬朗沉穩(wěn)了,通身倜儻瀟灑的氣息平添了幾分鋒銳逼人,身形高大了,膚色略黑了些,可這個灼人眼目璀璨朝陽般的笑容,天底下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了。
謝珩煦定定望著臺階上的少女,她長高了許多,身形纖柔已經(jīng)有了女兒家的娉婷婀娜柔潤如水的味道,凝膚如月眉目清麗,若空谷幽蘭又似云間繁花。這么些年,從他上心的那個嫩玉般老氣橫秋的娃娃開始,他從未見過她哭,可今日她正是哭了,哭起來也美極了。
笑意不減,謝珩煦唇角上揚(yáng)利落的翻身下馬,大步拾階而上,雙臂張開轉(zhuǎn)眼靠近一把將蒂蓮擁在了懷里,上將的頭盔狼狽的滾落在馬蹄下也沒有引起他的回頭。
充斥在鼻息間淡淡的血腥氣與塵土氣,還有謝珩煦身上總是隱約的松香氣息,蒂蓮緩緩抬起手抓住他披風(fēng)的邊緣,失聲喚他的名字,越喚越急,最后情緒難以抑制,哭的像個孩子。
“謝珩煦,謝珩煦,謝珩煦...?!?p> 笑容略斂,精粹烏黑的鳳眸清柔微亮,謝珩煦一手?jǐn)堉皇猪樦秊鹾谌犴樀陌l(fā)。
“我不是回來了,你別哭,蓮兒你別哭。”
大庭內(nèi)的眾人注目這相擁的兩人,任何人皆沒有出聲去打斷他們。
云世禮駐足在廊下,靜靜望著抱著謝珩煦的蒂蓮,靜靜望著被謝珩煦抱著的蒂蓮,清絕的容顏平靜無波,深海般的桃花眸淵潭深邃,少頃眼瞼緩緩垂下,步下輕移在一片靜寂中離開了大庭。
謝家人最先回神,蘇氏鳳眸眨了眨,看向身邊的謝夫人,神色詫異古怪,喃喃喚了一聲,“母親...?!?p> 溫沉的月眸微動,謝夫人淺淺一笑,望著相擁在一起無視所有人的一雙孩子,半晌緩聲道,“既然國公爺回來了,我們用過膳便告辭吧?!?p> 蘇氏神情恢復(fù)平靜,溫婉一笑低應(yīng)了一聲。
一旁的白氏此時才收回目光,含笑低語道,“終是長大了,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甚好。”
大軍凱旋之后還有許多事要忙碌,皇帝要犒賞三軍,宮里要擺慶功宴,還有星隕朝前來和親的使者睿帝要親自面見,要確定與星隕六公主和親的人選,大婚之后還要護(hù)送使者回國。
謝珩煦這次立下不少的戰(zhàn)功,皇帝甚至封賞了他為四品驍騎將軍,統(tǒng)率八萬京畿軍,掌管京城治安,往日里人人聞風(fēng)喪膽的京都第一混世小魔頭,現(xiàn)下可是成了國都最大的治安官了,蒂蓮知道了差點(diǎn)沒笑的背過氣去。
參加了宮中的慶功宴,蒂蓮便好幾日都沒有見到謝珩煦的身影。聽聞他領(lǐng)了封賞,入宮謝恩,到城外的京畿軍營交接過,又帶著幾個親衛(wèi)熟悉了京畿軍內(nèi)部的分部和安排,新官上任三把火,忙的不可開交。
蒂蓮也沒有多少空閑等他,自從江洛修知道了‘食客歡’是她的產(chǎn)業(yè),便不怎么約束她出門,如此一來蒂蓮前往‘食客歡’的時候便多了,如今處理起各地的賬簿是得心應(yīng)手,一忙便大半日過去。
等到謝珩煦終于閑暇下來已是半個月后,彼時他挑著休沐日的一大早便前往左相府,誰知卻沒見到蒂蓮,接著轉(zhuǎn)頭便去了‘食客歡’。
回來這陣子他帶著京畿軍在京都各個街道巷子來來去去了好幾趟,路過食客歡數(shù)次,眼下站在門前細(xì)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除了二層三層廊檐下的幾個紅紗燈換了新的,其它皆沒什么變化。
謝珩煦一跨進(jìn)門,酒樓內(nèi)大掌柜便一眼瞅見,連忙笑著迎上前,“煦爺,您可是回來咯?!?p> 看他一張老臉笑意歡喜略帶干澀,謝珩煦不由挑眉,一邊睨了眼樓上,一邊笑著戲謔道,“怎么,你家姑娘給你們吃好果子了?”
大掌柜文叔聞言苦笑,一邊引他上樓一邊低聲道,“原本以為姑娘是個女子,處事應(yīng)當(dāng)會柔婉些,哪知,哪知竟是比煦爺還要鐵腕,下面的分店每每入京報賬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無論咱們做的多細(xì),總能挑出錯處來?!?p> 謝珩煦聽了失笑出聲,擺擺手示意他去忙,自己上了三樓,到得一字間門外徑直推門而入。
寬敞的包廂內(nèi)撲面一陣茶香,清甜醇柔嗅之誘人,謝珩煦回手關(guān)上門,入內(nèi)兩步便見東邊的軟榻上煙蘿青裙的少女盤腿坐在小幾一邊,捧了只碎花琉璃的茶碗,視線落在攤開的賬簿上,聽到他進(jìn)來也沒回頭看一眼。
謝珩煦負(fù)手上前,側(cè)身坐在她身邊,湊過去看那賬簿。
靠的這么近,蒂蓮終于側(cè)頭看他,一邊放下茶盞一邊道,“你這是從哪來?!?p> 鳳眸笑瞇,謝珩煦單手扯過賬簿,“左相府?!?,言罷視線落回賬簿上。
蒂蓮眨眨眼,看著他一襲藏青色箭袖錦袍,清淡道,“哦,你今日休沐啊?!?p> 修整的眉峰一挑,謝珩煦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賬簿,抬眼與她對視,“這本賬簿是后街那家珠玉店?”
抽手拿回賬簿,蒂蓮合起來放到一邊,一邊昂著下巴對著他一字一句的道,“這是我的獨(dú)有資產(chǎn),你不準(zhǔn)插手?!?p> 謝珩煦聞言失笑,眉頭微蹙苦哈哈,“我不過是離開了一陣子,你如今都要分家單干了?當(dāng)初說好的要一起致富呢?善變的女人。”
蒂蓮懶得看他耍寶,將賬簿一一疊好放到小幾邊,伸手推了謝珩煦一把,“起開。”
順勢站起身,看著她彎腰穿上鞋子下榻,謝珩煦撇嘴,“那日還抱著我哭,一副想念非常的樣子,今日便對我這樣不理不睬了?!?p> 白了他一眼,蒂蓮步下腳塌,站到他面前抬頭道,“你今日既然沒事,陪我去個地方。”,言罷轉(zhuǎn)身往外走。
謝珩煦伸手取過搭在軟榻邊的銀織披風(fēng),亦步亦趨的跟上她,一邊將披風(fēng)搭在她肩頭,一邊問,“去哪?”
蒂蓮沒說話,抬手系著披風(fēng)的頸結(jié),謝珩煦見狀亦不再追問,拉開房門,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來。
看著蒂蓮將披風(fēng)的幃帽戴上,謝珩煦忽然笑道,“你便是戴了張面具,旁人見到與我在一起,也知是江蒂蓮了?!?p> 眉心輕蹙,蒂蓮抬眼瞪他,“難道就不能是別的女子?你可是混世小魔頭,有幾個紅顏知己還是異事嗎?”
謝珩煦笑的陽光燦爛,微微傾著身子聲線壓低,“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如今我可是年少有為的謝將軍了,鐘情于左相千金,試問這京都誰人不知?”
鐘情?蒂蓮斜著眼看他,皺著鼻子做了副嘔吐象。
緊接著便聽有人笑喚一聲,“瞧瞧,謝大將軍政務(wù)繁忙,得了空閑卻也不忘陪佳人哪?!?p> 二人此時到了二樓轉(zhuǎn)角的樓梯口,聞聲齊齊回過頭去,但見一個相貌清秀眉目端正的藍(lán)衣錦服男子負(fù)手立在一雅間門外,面上笑意舒朗,遠(yuǎn)遠(yuǎn)看去風(fēng)流倜儻滿身書卷氣。
蒂蓮收回視線,側(cè)頭看謝珩煦。
謝珩煦笑意明朗生輝,喚了一聲,“子榭,你如何也在這里?”
那男子聞言踱步過來,一邊笑道,“謝大將軍這樣的大忙人都有休沐,我這等在兵部混日子的,豈不是日子更灑脫些?”,言罷已到近前,對著蒂蓮輕輕頜首以禮。
蒂蓮淺笑,微微屈膝作了一偮。
謝珩煦見狀伸手一指那男子,與蒂蓮解釋道,“這便是威武將軍的二公子馮榭,當(dāng)日我和子榭在北關(guān)乃是同出同入,攜手擊退了數(shù)次星隕大軍,別看他白白凈凈像個讀書人,其實(shí)他的字寫的還不及我好看?!?p> 蒂蓮聞言失笑,能夠讓謝珩煦言語間如此隨意之人,必然不是簡單的相識,再看馮榭,卻也不惱,反倒自嘲笑道。
“謝家可是百年貴族,國公夫人出身書香名門,必然對府上子孫的書法頗為嚴(yán)謹(jǐn)了,可恨我自幼不愛詩書,統(tǒng)共也就那手字輸給你,你還要拿來到處炫耀?!?p> 謝珩煦挑眉,“敗了便是敗了,不要給自己尋借口?!?p> 馮榭苦笑搖搖頭,看了眼淡靜不語的蒂蓮,隨即道,“你可是與蒂蓮小姐有事要離去,快去吧,不要在這里耽擱了?!?p> 謝珩煦擺擺手,“下次得了機(jī)會再請你喝酒。”,然后與蒂蓮低聲道,“走吧?!?p> 蒂蓮頜首,再向馮榭禮了禮,當(dāng)先轉(zhuǎn)身步下樓梯,謝珩煦沖馮榭點(diǎn)點(diǎn)頭,緊跟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