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南風?!?p> “小姐說這話折煞南風了?!蹦巷L忙搖頭,但隨即壓低聲音凝重道,“小姐請石先生來,難道老爺大公子他們真的都是周賢害死的?”
南風是大哥的人,對周賢也一直沒好感,人后都是直呼其名的,就好像人后喊自己“小姐”一樣。
魏初笑了,南風平素看著冷冰冰的,但這種小執(zhí)著顯得特別可愛。
想到南風最終的下場,她笑容淡了下來,握住了南風的手,亦壓低聲音道:“不會錯的,周賢忌憚大哥名望比他高,本事比他強,早就想除之后快,且周賢一直想得到文人的支持,身為文人清客之首的父親卻對他不冷不熱,不肯給他鋪路,他自然是恨上父親了?!?p> 還有一點她沒說,周賢覬覦魏家的寶藏,除了母親,大哥和寧兒死前,恐怕也都是受盡折磨的。
她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的恨與痛,狠絕地道:“可恨我察覺得太晚了,挽回不了,唯有替他們報仇了。今日我雖在人前下了周賢的臉,但周賢畢竟擁兵五十萬,他此刻束手束腳是不敢動江州府的文人們,但一旦他發(fā)現忍下去沒用,或者忍不了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不但那些文人性命危矣,你我也在劫難逃。”
她造勢逼得周賢不得不默許她留在魏府,不過是尋得一喘息余地,來尋求外援,想要翻盤報仇,靠她一個人的力量絕無可能。
南風心疼地道:“小姐想要做什么,南風便跟著你做什么”
魏初笑了笑:“那現在替我研磨吧。”
魏初伏案疾書,寫寫停停,一直折騰了一個下午,入了夜便去靈堂守著。
前世,四位至親她都沒能送上最后一程,這是魏初心中永遠的遺憾。
重生一次,無力改變親人的命運,至少能好好為他們守一次靈。
她面容安詳,眼眸低垂,口中默默念誦著往生咒。
光線一暗,靈堂前已站了一個戴著紗帽的男子,從身形可以看出應該是一位身形消瘦的老者,他身后還跟著一個一看握著把佩劍,體貌氣勢一看就武功高強的青年。
魏初慢慢站起來,一揖拜下:“石伯伯?!?p> 見她這與身份打扮不相符的男式禮儀,老者在紗帽下發(fā)出一聲輕嘆:“阿初,多年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p> 魏初的眼眶微微泛紅,她小時候父親和石棉泰還是知己至交,關系非常好,她跟著哥哥弟弟去石伯伯家玩,喜歡和哥哥弟弟一樣行男孩子的禮,她那時候多調皮啊,父親擔心她沒個女孩子的樣子,石伯伯卻說姑娘家皮點也好,長大了潑辣精干,不會被夫君壓了一頭。
她執(zhí)意嫁給周賢時,家里人都勸阻她,父親還請了石伯伯來,石伯伯說周賢有狼子野心,不是個忠厚的人,她將來要吃苦,她心里不高興,第一次頂撞了石伯伯。
想到過去,她心中無比悔恨,她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凄聲道:“石伯伯,阿初知道錯了,可是太晚了,父母兄弟含恨而亡,阿初心中好恨,卻不知該去求助誰,阿初只能求助石伯伯了。”
石棉泰掀了紗帽,將魏初扶起來:“孩子,走到今日這一步,也不盡是你的錯,你莫要太過自責。”
石棉泰人如其姓,長著一張石頭般冷硬的國字臉,性格也十分頑固,但對魏初卻是從來都和藹慈祥,如今這張蒼老了許多的臉上又露出了熟悉的慈愛包容之色,魏初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伏在這位長輩懷里失聲痛哭。
過了許久魏初才止了哭。
石棉泰給魏清竹的牌位上了香,一聲嘆息:“我生平最佩服的就是你父親,他生平所愿便是暢游天下,聽松品茶,但他責任感太強,以匡扶天下為畢生職責,他輔佐了三代帝王,便是退下來還不忘集結天下文士于這江州府,一來是愛惜他們的才華,保護他們免受戰(zhàn)亂之苦,二來也是給天下各路起義人馬一個信號?!?p> 告訴大家,這群未來的國之棟梁在這里看著呢,誰也不要亂來。
“個人能力有限,你父親卻用自己的方式在保護著這個國家,這點我萬萬不能及?!?p> 魏初眼眶濕潤,她一直知道父親是個偉大的人。
當初周煬帝上位十載,收攏了權勢,便開始露出殘暴好戰(zhàn)窮-奢-淫-欲的本性,施行暴-政無數,甚至一個不痛快就能輕易杖殺朝廷大臣,后來還做出強占臣妻的行為。
父親魏清竹當時還是百官之首的左丞相,因受了先帝托孤,對周煬帝死死勸戒,最后甚至當庭觸柱。
險些就沒救回來,后來父親就時常有頭痛的毛病,眼睛也不好了,但他總說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同樣的事,這是他為人臣子的職責。
父親心灰意冷之下辭官歸鄉(xiāng),看似過得怡然自得,但魏初知道父親是非常遺憾的,周煬帝敗壞這個國家,他心里只有痛惜與煎熬。
他也是希望周賢能夠成功改朝換代的,可周賢辜負了他。
石棉泰道:“阿初,石伯伯帶你走吧,周賢已成氣候,你我都動不得他,但這天下是誰的還未可知,一旦周賢落敗他自然沒有活路?!?p> 可是前世周賢做了皇帝。
魏初不會以為沒了自己周賢就當不了皇帝,而且她一刻也看不得周賢得意下去了。
她從袖子中取出一個信封:“石伯伯,這里頭是周賢五十萬大軍的兵力分布圖,黑筆畫的是已經確定的,朱砂所畫是不完全肯定的,你看可有用處?”
石棉泰一驚:“你怎么會知道這個?”
自然是前世進宮之后柳昭昭跟她說的。
當時她還看不出柳昭昭的炫耀之心,仿佛在告訴她這些東西你這個妻子不知道,我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當時魏初日日虛度光陰,毫無消遣,多少就聽了一些,記了一些。白日她絞盡腦汁地回憶,好歹回憶起了大半,若知道有這么一天,當時她定要一字不差一點不漏地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