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山脈,迎客峰頂,朝陽初升之時。
一陣“得得得”聲中,一輛馬車順著蜿蜒的山徑,緩緩地從山腳馳上峰頂平地。
當(dāng)行至一角落之時,刀疤車夫一緊韁繩,口中一道吆喝,馬兒一聲嘶鳴,車子隨即緩緩減速,最后停了下來,恰與旁立四車成一線。
隨后,刀疤大漢下了馬車,轉(zhuǎn)首看向車廂,大喝道:“小的們,到了,都下來吧!”
緊接著,在一片嘈雜的孩童聲中,一只小手首先掀開車簾,一名小孩從車廂內(nèi)鉆了出來,隨后縱身跳下馬車。
小孩十余歲左右,一身灰衣打扮,身后背著小包袱,看上去面黃肌瘦,身軀羸弱之極。
他方一踏足地面,就對著周圍,東瞧西望起來。
小孩名叫原易,當(dāng)數(shù)天前他在家中聽得人言金川縣附近龍吟派招收門人之時,他便砰然心動起來。
對于山村孩子來說,其出路有二,一是參與朝廷科舉文事,二是加入江湖門派修煉武藝,相對而言,第二條卻是便捷快速得多。
然而,實際上,往年門派招收門人時,因體質(zhì)差勁的緣故,鄉(xiāng)村孩童一直受到歧視;即使有幸參加考核的農(nóng)家子弟,也大多在途中被刷下來。
因此,這次龍吟派不拘門第的招收門人,對原易擺脫世襲農(nóng)夫身份,改變命運之路,絕對是千載難逢的大機遇。
于是,他回到家中,力勸父母,未果后,便于一個清晨,給家人留下信息后,偷偷地跑了出來,經(jīng)歷一整天的艱難跋涉、風(fēng)塵勞頓后,終于到達其村所在縣城駱縣的報名處,得到了龍吟派考核名額。
而今天清晨,他便與眾孩童一道,坐上龍吟派的接待馬車,抵達了此處考核點。
……
默然思量間,在原易后面,眾孩童紛紛走了下來,他們年齡皆與其相仿,男女皆有,胖瘦不一,略一數(shù)去,有十幾個之多。
他們剛下馬車,就嘰嘰喳喳的,談?wù)撝矍八娋拔飦怼?p> 這時,結(jié)合昨晚所知情況,原易對附近環(huán)境有了了解。
眾人所在,是迎客峰頂,峰頂盡是草坪。其上,相隔不遠的地方,站立著四撥孩童,每撥數(shù)量皆與原易等人相仿,他們正紛紛議論著,其嘈雜聲不時傳來,而在草坪東南側(cè)一角,一塊丈許高、數(shù)丈方圓的黑石上,四名大人或坐或站,在那里相互閑談。
看到周圍無甚異樣,原易便收回目光,扭頭看向刀疤大漢。
“都下來了吧?”這時,刀疤大漢問道。
停頓片刻,見沒人響應(yīng),他便繼續(xù)說道:“好了。你們先在這待會,不要到處亂跑,過會自有安排?!?p> 說完,他徑自走開。
其所去之地,正是草坪東南方。
石臺之上,四人見狀,紛紛停止言談,同時看向刀疤大漢。
未等他走近,一道尖細聲音便響起:“聶師兄,你可遲到了。”
說話之人,是一名狹長臉型、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二十六七左右的青年男子。
“抱歉,王師弟。有幾個小家伙起來得晚了一點?!钡栋檀鬂h“聶師兄”朝青年男子微微一笑,滿臉歉意的說道。
說著,他看向旁邊三人,一名面有雀斑的青年少女,一位身軀修長的靚麗少婦以及一身材枯瘦、面色蠟黃的老者,并同他們逐一打過招呼。
五人之中,除老者外,其他四人皆是相似裝束:身穿藍衣,腰系青帶,藍衣胸口部位皆銘印著一幅金龍圖案,龍首仰而向天,作張口昂嘯狀!
而老者則腰系綠帶,一身灰袍打扮,其上卻未有金龍圖案。
五人寒暄片刻后,老者便吩咐道:“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就準(zhǔn)備開始吧。”
“遵命,師叔!”四人恭聲答言。
于是,在老者的言語下,四人分散開來,往各處走去。
……
看到刀疤大漢不一會兒便去而復(fù)轉(zhuǎn),原易當(dāng)即知道,考核將要開始!
果然,刀疤大漢方走到眾人面前,就把手一揮,說道:“統(tǒng)統(tǒng)跟我來!”
眾人聞言,自然緊隨其后。
片刻之后,五撥孩童便合在一處,頓時喧聲洶涌,其聲音之聒耳,只聽得刀疤大漢五人直皺眉頭。
那老者見眾人已相繼到達,忽地抬起頭來,看看初升的朝陽,隨后站了出來,把手一舉而起,做出止聲的動作,待聲音小了下去,才說道:“你們聽著,下面的話,我只說一遍!”
隨后,頓了頓,見再無雜音,他方才再次開口:“今天將進行入門考核,你們的任務(wù),便是在今天日落之前,登上那天劍峰頂?!?p> 說著,他將身一轉(zhuǎn),同時左手一指,示意眾人看去。
“天劍峰所在,便是前面最高峰,那桿龍旗所在地。”
原易順其所指,極目望去,只見前面依次增高的山峰上,最高的一座山峰頂部,果然有一桿灰色旗幟飄揚著,其上金色巨龍隨風(fēng)舞動,仿若一條真龍在游走一般。若以眾人所在迎客峰為第一峰,那么,龍旗所在,便是第五峰。
“都看到了?”這時,老者放下手來,轉(zhuǎn)身詢問道。
“看到了?!北姾⑼惪谕暤?。
“那好。最后,我再次申明,考核期間,生死自負!當(dāng)然,若是你們有人不幸離世,本派會給予其家屬三百銀兩的補償;通過測試者獎勵十兩銀子,同時收入門派,之后根據(jù)弟子等級領(lǐng)取相應(yīng)俸祿;未通過而存活者,獎勵三兩白銀,打發(fā)下山!因此,若不愿參加的,現(xiàn)在退出,還來得及!”老者低沉著聲音,厲言警告道。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肅然,欣喜的同時,心中更是一寒。
欣喜的,自然是那豐厚獎勵,要知道,十兩銀子,對于農(nóng)人家庭來說,那可是一年的花費;而心寒的則是,江湖門派考核,果然不是過家家,而是有生命危險的。
老者話剛說完不久,果然有幾名孩童猶豫一番,承受不住死亡的大恐怖威脅,默然低著頭,退到了一邊,卻是直接放棄了考核。
原易當(dāng)然不會放棄這次改運機會,因此只是站立原地,身軀不動分毫!
看著這一切,老者面無表情,見到再無人退出后,便大聲宣布:“現(xiàn)在,我宣布,龍吟派入門考核,正式開始!”
眾人聞言,“嘩啦啦”聲中,立即尋找路徑,快跑下山去了。
……
看著眾人漸漸遠去的身影,老者面上神色復(fù)雜,忽地嘆了口氣。
“師叔何故嘆息,莫非擔(dān)憂他們安危?”旁邊,刀疤大漢問道。
“那倒不至于。既然他們選擇了這條江湖路,自然生死要自我負責(zé)的!”老者搖了搖頭,說道。
隨后,他停頓片刻,看了看四人,沉吟了半響,斟酌了一番,才又說道:“諸位師侄覺得,本門前途如何?”
四人一聽,面上頓時一愣,想不到老者竟有此一問。
畢竟龍吟派雖然是伊州境內(nèi)金川縣附近龍吟山脈上的一個半隱居門派,其原本的名聲與實力,不說與本州的大勢力相比,就是較之本縣三霸也有所不如。但在一個月前,掌門閻斬于天劍峰頂獨斗本州的九宗十八派高手,并強勢勝之之后,其名聲便升騰而起,漸漸的如日中天,到了現(xiàn)在,更有江湖新霸主的跡象!
而老者此時言語卻不合時宜的含著憂色,這不得不令四人萬分驚詫。
“自然是門派大興的跡兆。不過師叔既然這么說,莫非有其它高見不成?”旁邊,青年女子說道。
“高見倒談不上。只是據(jù)我數(shù)十年江湖經(jīng)驗來看,覺得要將本派發(fā)展成為江湖大勢力頗多阻撓而已?!崩险哒f道。
“呵呵。師叔過慮了。自古以來,江湖之上的大幫大派,哪一個不是在風(fēng)雨之中崛起的呢!”刀疤大漢微微一笑,一臉的不在意。
“哦。師叔所言,不知阻撓何在?”青年女子不理聶姓中年的言語,對老者問道。
“第一,本州九宗十八派特別是排行第一的天蛇門的暗中阻撓;第二,與本縣城幫派的利益糾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掌門近期起用的門派圖案?!崩险呱斐鲇沂?,掰著幾個指頭,最后指指四人身上的龍嘯圖。
“老夫不知掌門此舉是何用意。但,眾所周知,不管在我們衛(wèi)國,還是附近的國度,龍,始終是帝皇家專用圖案,凡是曾經(jīng)盜用的江湖勢力,沒有一個不遭皇朝毀滅的。雖說我們伊州所在的廣南府在衛(wèi)國境內(nèi)屬于邊荒之地,但若讓衛(wèi)京城的那位知曉,一紙皇令之下,本派依舊難逃覆滅厄運的?!崩险呃^續(xù)說道,憂愁滿面。
“嘿嘿,對于師叔的看法,在下可不敢茍同?!焙鋈?,那狹臉青年尖聲道。
“哦,師侄有話,但請直言?!崩险呙媛扼@色。
“這個,在下卻不敢說!”聞言,狹臉青年卻遲疑道。
“師弟有話直說就是,如此吞吞吐吐的,莫非成心吊我等胃口不成?”刀疤大漢見狀,不滿地說道。
“不是小弟故弄玄虛,實是此話關(guān)系甚大!”狹臉青年聞言,如此說道。
四人一聽這話,領(lǐng)會到青年分責(zé)的意思,神情紛紛凝重起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頓時臉色遲疑起來。
但片刻之后,雀斑女子卻如此說道:“只要于本派安危之事,不管其中關(guān)系如何,我可一力承擔(dān),所以師弟但說無妨!”
狹臉青年聞言,方才松了一口氣,隨后其笑臉頓轉(zhuǎn)肅容,他壓抑著嗓音,低沉著道:“也許,掌門有逐鹿之志!”
此言一出,眾人身軀集體一震,不敢置信的臉上,皆滿滿的駭意懼色!
“不可能!”頓飯光景之后,靚麗少婦回過神來,當(dāng)即厲聲反駁道。
“哦。師姐說說,有什么不可能的?!豹M臉青年淡淡一笑,嘴角微微翹起。
“我記得,大概半年以前,掌門自外歸來時,臉色蒼白無比,隨后交待一些事,便在后山閉關(guān)了。直到一月前才出關(guān),那時的他雖然功力大進,但已滿頭白發(fā),面容也蒼老了許多,之后他便向本州的各大勢力高手發(fā)帖約戰(zhàn),比武勝利之后,即與他們達成一份協(xié)議。緊接著的事情,便是現(xiàn)在的廣招門人了。若掌門有那志向,為何不小心進行,而如此大張旗鼓,引起帝皇家的注意。要說掌門有其他想法,我還有些相信。至于逐鹿天下的鴻志嘛,呵呵,我可不敢茍同!”靚麗少婦一邊回憶,一邊據(jù)理反斥道。
“其它想法?”刀疤大漢蹙眉道。
“我曾聽得人言,數(shù)十年前,涼州武林有一狂魔,修煉了一門名為《吞元》的功法,此功法可將修煉同一心法的武者內(nèi)力毫無隱患的吸取殆盡,因而短短時間內(nèi)此魔內(nèi)力大增,最終引得數(shù)十名絕頂高手聯(lián)合,才堪堪將其擊斃,不過那些高手中,活下來的也不過幾人而已?,F(xiàn)在掌門勒令廣收門人,該不會……”狹臉青年似乎不再顧忌,他一手托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師弟是說?”青年女子心中一驚。
“嘿嘿,我可什么都沒說?!豹M臉青年連連擺手,矢口否認道。
雖然其言如此,但眾人已明其意!
“好了。掌門的心思,諸位還是不要亂猜了,小心禍從口出??!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眼看話題越談越險,老者連忙止住眾人話頭。
“是,師叔!”四人聞言,心中一凜,連忙應(yīng)道。
隨后,迎客峰上,眾人默然無語,周圍一片靜謐,但聞清風(fēng)吹來、衣衫獵獵的響聲!